落银一上了晋茶台落座,就看到了他们熟悉的脸庞,一个个的都在冲着她笑,因为人多口杂她并未听到他们在说什么,但想也知道,定是鼓励和满怀希望的话语。
看着他们,落银顿时觉得更有信心了。
这场晋茶会的魁首,她一定要拿到!
与前两试不同,最后一试采取的乃是‘封闭式’和‘隔离式’的比赛形式,八位茶师皆有一间独立的茶房,可自行带着自己的茶徒打下手,直到出茶,不然不能离开茶房,当然了,这茶房很考究,分为里外三小间,吃喝拉撒的地方一应俱全。
比试的时间限制跟上一关一样,截止在戌时一刻。
若是有什么紧急的事情,也需要茶徒出去通传,否则就以违规处置,直接取消比试资格。
这严格的程度,跟科举考试简直是有的一拼了。
为了保证公平公正,众位茶师所用的茶青也是晋茶会统一分配的,不然的话,若是落银带着徐家的金奉天过来了,那这是也不用比了。
晋茶会所分配的茶青也都是上好的茶青,现如今正值谷雨前,茶青的质量没得说。
落银带着拾香刚进了茶房里,就有茶使奉上了新鲜的茶青,一看就是刚采摘下来没一个时辰的。不多不少,制成成茶之后,约莫也就一两左右。
落银先将茶青摊晒在日光下晾青。
觉得时辰差不多了,拾香就很自觉地进了茶房,正在锅下添着炭的时候,却听落银吩咐道:“你先出去吧,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拾香应了声“是”,就退至了外间去。她本来就对落银无条件服从,今日又是这么重要的时候,便更是只闷头听话,什么都不问。
落银将火候调到偏大,先加了一碗水试了锅温,觉得适宜之后,又点了另一口较小的锅灶,火候相较于上一口,偏小了很多。
将晾晒好的茶青收了回来,下锅抖炒着,跟大部分绿茶的头一锅的炒制时间相比,缩短了太多,差不多也就抖炒了一百来下。
再然后,落银就将茶叶扫入了另个温度较低的锅中,上下翻炒着。并将第一口锅的火候调到了最小。
第二锅的时间就长了太多,差不多是第一锅的十倍之久,一刻钟还有余。
看了眼茶青的颜色之后,落银便将已经卷起的茶青重新扫回了第一口锅中,将炒茶帚放到一边,转而用手揉炒着,将卷在了一起的茶叶解了块儿,使其形成条索状。这口锅现在的温度极低,仅比人体的温度高上一点点。
待差不多六成干的时候,就可以出锅了。
落银将茶放到托盘上,端到外间。
拾香见状,忙上来要帮落银点熏炉烘茶。
却听落银吩咐道:“先不点,你去找块干净的布,沾湿拿过来。”
拾香稍愣片刻,还是没有多问什么,去寻了干净的湿布过来,一回来,却发现落银正脱着身上的刺着如意绣的小袄儿,露出了里头淡紫色的交领里衣来。
☆、177:将茶‘闷坏’
拾香一阵错愕,以为落银是在茶房里闷的太热了,便忙地道:“师傅,您可不能脱啊,万一身上的汗吹了冷风,可是要加重您的风寒的!”
落银因伤明草而造成的风寒,好不容易才好了些,拾香哪里能不担心。
“无妨,待会儿我就穿上。把湿布给我。”
拾香无奈,只得上前将湿布递给了落银。
一低头,却见托盘上的茶叶不仅没有摊开,反而被堆压成了一小堆儿,压的实实在在的。
拾香一阵吓,这可是会将茶叶给捂坏的,刚从锅里出来的茶叶还未干透,在里头的水分作用下,定会使茶色生变啊!再不及时拆散开熏烤,这茶真的要坏了!
师傅这是怎么了,忙昏了头吗?
拾香来不及去想太多,“师傅,您怎么不将茶叶摊开来晾着!”
“暂时不用摊晾。”落银说着就将手中的湿布盖在了还冒着些许热气的茶叶上。
拾香更是惊愕交加,这,这还不让茶叶通风?可真的要捂坏了!
就在这时候,却见落银又极快地将方才脱下来的小袄儿,也盖了上去!还裹得紧紧的,一点儿缝隙都没有露!
拾香觉得,要么她是在做梦……要不然就是师傅的脑子坏了!
不然为什么,她一点点都看不懂师傅这是在干什么?
“师傅,你确定……这样真的可以制成茶吗?”拾香几乎是哭丧着一张脸看着落银,那表情就好像在说:师傅啊,您到底是不是发失心疯了啊……
落银忙的额头冒了汗,见终于可以歇会儿,就坐到了椅子上,端起一杯已经凉掉的茶咕咚咚的喝了半杯。
这才含笑着看着一脸担心不已的拾香,解释道:“我们平日里制的绿茶,是属于不发酵的茶叶,今日我要制的是经过发酵的茶叶。这一道多出来的闷对渥黄工序,就是要让茶叶在没干的情况下自然发酵。”
发酵过的茶?
拾香听得半知半解。毕竟在这个时空里,人们对茶叶的认知,就只有绿茶这么一种。
虽然听不懂落银具体的意思,但拾香至少明白了一点——师傅这次要制的茶,是新茶。而且……是跟今早的北园绿雪完全不同的新茶。是跟她所见过的茶叶完全不同的新茶。
但她仍旧担心,师傅要制的这种奇怪的茶,真的能够得到认可吗?真的称得上是茶叶吗?
至此,拾香还不能够明白,落银这一决定,在茶界所代表的意义远远比她想象中的。还要重大上很多。
※ ※ ※ ※ ※ ※
午时。晋茶院内。除了看守的护院,和候命的茶使之外,前来观看的民众和几位大师都用饭去了。
百姓们回去之后,多是得要过两个时辰才过来。毕竟出茶的时间摆在那儿,来早了也是干等着,倒不如在家睡个午觉再来也不迟。
叶六郎,月娘和南风等人,就近找了个饭馆儿。
一路上,虫虫一直在追问为什么姐姐不能一起来吃,几人好一通解释,他才大概明白,姐姐是不能出来的。
铃儿今日并非休沐。而是特意请了天假专程过来看落银比赛的,虽然她平日跟落银的话也不多,但也是将落银看待成了很重要的人。
在大堂找了位置坐下之后,点完了菜,南风便笑着道:“等落银赢了这最后一场。晚上咱们可得好好庆祝庆祝,找个大些的酒楼给落银庆功!”
叶六郎笑着称是,他对自个儿的闺女十分的有信心。
月娘则是温温和和地笑道:“就算赢不了,也要摆一桌儿给银儿解乏才行。”
在她眼里,在乎的从来不是落银的输赢,而是她开心不开心。
“那是。”叶六郎呵呵笑了笑,又道:“不过我相信,银儿肯定能赢的。”
“我也觉着银儿能赢,别看银儿年纪小,可银儿才那么点儿的时候就懂得种茶和制茶了,比一般人不知道早懂事多少呢。”李方氏笑着说。
铃儿虽然不语,但也附和着点头。
一旁,却听有人“嘁”了一声,并道:“异想天开的人真多,有凤家七小姐在,其他人想拿到魁首,那不是痴人说梦么。”
叶六郎几人转头看过去,却见是十来个穿着打扮极为华贵的人,年纪从四十到十四都有,男子居多一些,女子满身的珠光宝气与这寻常简单的饭馆儿有些格格不入。
想是因为这周围没有太好的酒楼,来凑活着应付一顿的。
“就是,魁首可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拿到的,现在的人,真是越来越没有自知自明了。”一名生的肥圆粗壮的妇人一脸蔑视地说着,脸上的粉那叫一个厚。
“就是,表姐稳稳地都拿了两年的魁首了,可不是什么听都没听过的银儿金儿阿猫阿狗啊,可以比得上的。”妇人旁边的年轻女子撅着嘴道,看那样子应该是母女俩。
“你们说话放尊重些!”叶六郎朝着他们喝道,脸色有些恼怒。
亏得他们穿的人模人样的,说话竟然这样的无礼。
南风也怒目以示,他跟叶六郎因为在镖局待的时间久了,身上自带了一种行走江湖之人才有的气势,发怒的时候,让人觉得望而生畏。
那群人却毫不在意,其中一名类似当家的男子冷笑道:“真是可笑。罢了,你们也不要同这群市井小民一般见识,免得传出去丢了咱们的人。”
同桌的人闻听哄笑了一阵,看向叶六郎他们的目光越发的不屑。
南风始终是沉不住气的,握紧了拳头刚要站起来,却被铃儿一把拽住了衣袖,她细声地劝道:“别意气用事……”
月娘叹了口气,也道:“算了,今日咱们是来看银儿比试的,可不是来与人吵架的。”
“可是他们太过分了!”南风不甘心地道,下意识地看向叶六郎。
“罢了,几句口角而已……跟他们这种人不值得动气。”叶六郎毕竟老成一些,将怒气压了下来。
南风闻言只得作罢,倒了一大杯水一口儿喝了下去,才觉得小气消去了一些。
李方氏则在一旁道:“等比试的结果出来,看看他们还得意得起来吗。”
那一大桌子的人便嘲笑她话里的无知,都是认定了,今年的魁首非凤慜莫属。
有了叶六郎方才的话,南风对他们的话充耳不闻。
用完饭后,叶六郎在城外四处游玩了一番。
现如今正值春日,城外春意盎然,花香柳绿,护城河里的水也是一派碧绿,荡漾着幽幽的春意。
带着暖意的春风吹拂在脸上,微微有些痒意,却是令人心情格外的惬意。
大许是因为晋茶会的缘故,现下在城外踏春的人,委实不少,男女老少不等,有头戴破毡帽的老头儿,有在河边嬉戏被大人们惊慌呵斥的孩童,也有三五成群吟诗作对的才俊,和髻上簪花的妇人。
“多亏得银儿来参加晋茶会,咱们才想起来来城外走一走。”李方氏笑着说道,望着周围的景色,心情格外的舒畅。
“可不是吗。不出来还不知道,城外的风景竟然这样的好。”月娘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