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也不再多说一句废话,就倏然站了起来,左臂朝着厅门的方向一展,道:盛见他真要赶人,立马儿着急地看向徐折清。
他知道自家少爷的性格,虽然看似随和,但骨子里的自尊心却是十分的强,眼下遭叶六郎这般对待,只怕拉不下面子再多说什么了。
可是好不容易才找到这里来,这些日子来两天的路并为一天来赶,半日都不曾歇息过,若还是无法见到落银就这么回去,那岂不是平白遭了这等罪。
徐折清的神色,一时间起伏不定。
这时,又听叶六郎抬高了声音说道:“请吧——”
“今日实在是叨扰伯父了……”徐折清终究还是顾及着做人最基本的礼数,站起了身来,冲着叶六郎歉意地一揖手。
可随之,又听他格外坚持地说道:“今日没有见到落银,晚辈明日还会前来,直到见到落银为止,还请伯父莫要介意。”
“你——”叶六郎不由地气结。
他以前怎地就没发现,这徐折清还有如此厚脸皮的一面?
叶六郎冷哼了一声,没有置词。
心里却是打定了主意,待会儿将人送走之后,他便去交待肖肖,若是徐折清再过来,定不许放他进门儿。
去年落银在徐家茶庄受的委屈,他如何也忘不掉。那样的回忆,想必落银也不想再被提起来。
而徐折清的再度出现,定会无可避免地牵扯到之前的事情。
他叶六郎没有什么远大的抱负,更甚至说没什么远见,但是他唯一想做能做的就是,尽量让自己的女儿过得开心。尽可能地将会使她不开心的事情和人,杜绝在外。
徐折清也不再多留,冲着叶六郎一抱拳之后,便提步朝着厅外走去,背影颇有些落寂。
“少爷……”徐盛叹了一口气,忙跟了上去,经过叶六郎身边的时候,还不忘有礼貌的一躬身,赔了句笑。
在徐盛离去的那一刻,叶六郎也禁不住微微叹了口气。
对徐折清如此尚且有情可原,可徐盛这孩子的为人他一直很喜欢,之前在祈阳,他前前后后忙了落银不少,叶六郎都看在眼里。
可他毕竟还是徐折清的下人,叶六郎如何也做不到笑脸相待。
叶六郎微微侧了侧身,抬眼朝着刚出了客厅门槛儿的徐折清主仆二人看去。
却见徐折清的背影,在此刻蓦然顿住。
徐盛更是惊喜交加地喊出了声儿来,“落银!”
完了……
叶六郎脑海中立马就蹦出了这俩字儿来。
还是没能阻止得了。
“徐……公子?”落银看到忽然出现在眼前的徐折清,没有防备的,怔愣了片刻。
远在祈阳的徐折清,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徐折清眼中涌现了万般神采,比这世间如何一种色彩都要恍眼。
分明是大半年没见,但竟觉得隔开了几个春秋那么久。
现在面前忽然出现这张朝思暮想的脸庞,竟让他一时间手足无措,就连应该说什么都无法抽出心思去思考,最终只得点了点头,神色反复之下,显得有几分慌乱。
落银从未瞧见过他如此模样。
静默了片刻。
“我这次来……”
“徐公子此次前来,不知……”
落银和徐折清齐齐地开了口,却又齐齐地断在了一半。
“徐公子先说吧。”落银微微一笑,示意他先开口。
然而就是这一个看似简单的笑容,让徐折清刹那间觉得心凉了大半截。
这是什么样的笑?
不像是对待昔日的朋友,曾经的故人。
虽然没有刻意伪装成陌生人之间的疏冷,却更像是将他看待成了生意场的商人。有些联系,却仅止于同行之间。
这比陌生人还要可怕的关系……
徐折清有些反应不过来。只觉得她这简简单单的一个表情,已经将二人的世界硬生生地阻隔了起来,他根本无法接近。
“徐公子,许久不见了。”此时,一道夹杂着的男声,在跟她同一个方向响起。
听出这声音似有些熟悉,徐折清下意识地探目瞧去。
待看清了她身边站着的那个人,徐折清整个人都僵硬住了,瞳孔里盛满了不可置信。
怎么会!
……
徐折清神色有些浑噩,在已然混成了一团浆糊的大脑中,勉强地理出了一丝头绪来。
那这么说,落银岂不是早就知晓了他曾经谎称她已然不在人世的谎言……?
徐折清的脸色一时间红白交加。
☆、306 噩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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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就往那里一站,纵然什么都没有说,却让他好好地感受了一番,谎言被人当面拆穿的尴尬窘迫和无地自容。
“之前的事情,真是让徐公子煞费苦心。”荣寅语含讥讽。
他只要一想到,平白的跟落银错失这么久,甚至可能永远的错失过去,心中的怒意就无法平静下来。
“抱歉……”徐折清尽量使自己有足够的勇气面对着二人,声音里满都是自责,“去年的事情,的确是因为我一己之私而犯下的错误……”
罢了,又微微侧开目光看向落银一人,无比诚恳地说道:“落银,对不起。”
可他自己也感觉的到,这句对不起,实在太晚了一些。
现在他们两个人都已经找到了彼此。
或许有些事情,就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的,不是他一个谎言就可以阻止得了的。徐折清自嘲地想道。
叶六郎大步从厅中出来,就听得徐折清对落银说对不起,他不明情况,还当是之前茶庄里的事情,便重重地冷哼了一声,说道:“对不起就不必了!起初我们已经跟你们徐家茶庄说的很明白了,从今往后再没什么瓜葛!”
徐折清眼中愧意愈浓,已然不知道该用什么方式来请求原谅。
“落银,伯父……郡王,之前的事情全部都是我的不对,我知道我没有资格来求你们原谅……”徐折清说到这里,看着落银说道:“但我想尽力弥补这些过错……”
而至于怎么弥补,只要落银说,他便能去做。
“落银现在身边有我。”荣寅往前微微提了一步,刚巧就将落银挡在了身后,阻隔去了徐折清的目光,而后徐徐地对徐折清说道:“她现下一切皆好。若有不好的地方,也该由我来应对,所以徐公子的弥补,委实派不上什么用场。”
荣寅说话惯来的直接。这不是个秘密,但像今日这般尖锐,还是极少有的。
落银望着眼前他挺得笔直的后背,浓浓的暮色渲染一番过后,满都是说不出的暖意,一时间,觉得心口被感动盛满。
之前不管经历过什么,也不管日后会遭遇什么,只要有他在,似乎一切都没有那么可怕了。
徐折清站在荣寅三步开外的地方。原本笔挺的身材,此刻却有一种万分颓唐之感。
一个月来马不停蹄的赶路,让他整个人都显现出一种疲乏,本是合身的绣白色玉竹青布绸袍,此刻却显得分外宽松。一双温润堪比青山绿水的双眸,已被自讽和惭意覆去。
是的,她哪里还需要自己的弥补。
自己又能拿什么去弥补?
此次乐宁之行,他显得分外荒唐和自取其辱。
可是,他并不后悔。
见到她如今的模样,他便放心了。
至少,她没有因为自己的过错而真的错失什么。
徐盛清晰的察觉到。徐折清身上散发出的情绪,与以往都不同。
再没有之前的不甘心,而是一种释然。
徐盛暗下觉得,这是好事。
“叨扰了……”徐折清对着荣寅和叶六郎各自一揖手,作别。
徐盛连忙跟上。
然而刚走出三五步远,却又忽然想起什么似得。猛地回过了头来,来到落银身边,拿出了一封信来,低声道:“落银,这是我家少奶奶让我转交给你的。”
生怕徐折清听到似的。
落银一愣。徐折清的妻子?
她好似没有见过。
二人根本从无任何交集,她作何要写信给她?
可来不及多问,徐盛就将那信塞到了她手中,而后便一溜儿烟地朝着徐折清跟了过去。
落银心绪有些复杂地目送着主仆二人,一前一后地离去。
果真也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她没来得及跟徐折清说什么话,可转念想想,她同他,也没有了什么话好说。
二人如今可算是同行,日后她若是做大起来,定然少不了生意上的往来。待再见,相互之间便是只有利益往来的生意人了。
荣寅见她失神,是猜不到她在想着什么,略有些不悦地皱了眉,“你这是在怪我方才说话太过,将人就这样赶走了么?”
叶六郎暗笑着摇了摇头,不想打扰孩子们的谈话,折身回了厅中。
落银回过神来,抬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胡说什么呢。”
荣寅打量她脸色的确不是在生气,适才暗下舒了一口气,他也不知道自己方才怎么了,一见到徐折清,就觉得没办法心平气和的对待。
朝堂之上,面临多大的事情,他都不曾如此无法遮掩自己的情绪过。
大致是因为,他不在的那两年多,陪在落银身边的人只有他徐折清。
所以,才使他分外忌讳。
“快看看这信里写了什么?”荣寅不愿再去想这个问题,转开了话题。
落银点点头,将信打开了来看。
素白的信纸折的非常整齐。
展开,便是一行行十分清秀娟丽的字体,透过这字,似乎就能想象的出写信的主人,定是一副芊芊弱态,却才气横生的女子。
落银自是没打算避着荣寅,将信纸摊开在二人中间。
暮色虽渐重,但并不妨碍二人看清信上的内容。
“……这算是什么狗屁玩意儿!”荣寅竟是忍不住爆了粗口,气的脸色发黑。
落银愣了愣,旋即忍不住笑了两声,抬头白了他一眼,含笑说道:“你至于吗?这徐夫人也是因为不知晓内情才会如此,又无恶意。”
荣寅就“哼”了一声,而后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