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六郎如果非要去看着才能安心,那便让他去吧。
“姐姐,提审是要审问二伯吗?”虫虫边跟着落银上了马车,边仰脸问着她。
落银笑了笑,道:“恩,问二伯几句话,等他们问清楚了,就会将二伯放回来了。姐姐刚刚不是跟你说了吗,再过两三天,二伯就能回家了。”
小家伙听到这儿,便安心地点了点头。
马车朝着曾家城南的私塾滚滚而去,扬起一路尘烟。
此刻正是上早课的时辰,马车在私塾大门前停下之后,一下车,就随处可见学子们的身影,此处乃是启蒙私塾,学子的年龄都跟虫虫相仿。
小孩子没什么心事儿,三五成群手拉手,有说有笑的。
“快看,那不是叶虫虫吗!”人群中,有人笑着喊了一句,落银顺势望过去,就见是一位七八岁左右的孩子,或许实际年龄会更小一些,但因生的又高又壮,在一群孩子中,显得鹤立鸡群。
“那就是赵虎他们……”虫虫小声地说了一句,显然是有些惧怕。
“记得姐姐跟你说的话。”落银扯起他的手,径直朝着私塾大院儿内走去。
“叶虫虫,站住!”赵虎高喊了一句,口气十分嚣张,带着命令的口吻。
见虫虫没有停下来,他脸色一阵涨红,噔噔噔噔地就带着一群孩子追了上去。
“你们要作何?”落银面色无波地看着这群挡在前头的孩子们。
之前他们不敢这么明目张胆,多少还是忌惮叶家茶铺的名声的,可现在,叶家茶铺就像是一棵随时都能被人连根拔起的大树,于是他们没有了顾忌。
这些,都是父母告诉他们的。
“你是谁,是叶虫虫家的丫鬟吗?”赵虎趾高气扬地问道,虽然仰着头,但气势分毫不弱,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落银见了不由地摇头,什么样的父母教出什么样的孩子。
“你爹可是叫赵世龙?”落银问他。
“你怎么知道!”名唤赵虎的孩子一阵惊讶,而后又换上了一副洋洋自得的模样,哼了一声就道:“我爹的生意做得那么大,你知道他也很正常!”
落银笑了两声,道:“我叫叶落银,是叶正羽的长姐。你爹应当跟你提起过我吧?”
赵虎脸色一阵古怪,遂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又强自挺了挺胸,道:“原来你就是叶虫虫的姐姐,那个制出了害死人的茶叶的叶落银啊!”
这话一出来,好多好热闹的孩子都围了过来,连带着一些送孩子的大人和丫鬟等。
落银没有生气,只淡淡地道,“我制出的茶叶有没有害死人,这自有官府来评定,现在下定论还言之过早。我是叫叶落银,叶记茶铺的叶落银,一个月前城中举行的斗茶会,我拿了第一,你爹拿了第五。”
赵世龙她很有印象,小肚鸡肠又敛财的一个人,靠着祖传的方子营着三间茶铺,却因过于善妒,且手段奸诈的缘故,在行内树敌众多,名声极臭。
“你……”赵虎一阵面红耳赤,“有什么了不起的!再过几日,你还不是一样要去坐牢!”
☆、320:有毒
落银无心跟一个孩子争吵,微微一笑,而后道:“我要不要坐牢无需你来操心,倒是你该操心操心自己,欺负同窗,小小年纪就出口伤人,先生会如何责罚与你。”
说罢,便牵着虫虫走了进去,再也没有理会身后孩子的怒意和无礼。
现如今的世道,世人遵从儒道,私塾里耳提命面的教导着要以礼待人。
这样的孩子,得好好管教管教,不让他知道知道自己这么做会受到处罚,他只会日益嚣张。
今日她过来,就是要跟先生谈一谈这件事情。
她是无意跟孩子较劲儿,也没有那么大的宏图操心每个孩子的成长问题,会不会长歪等一系列的教育问题,她只关心虫虫这么一个,只要有人妨碍到虫虫的成长,她就不能坐视不管。
孩子的事情,没有小事。一点一滴,都会影响到他日后形成的世界观和处事态度。
教虫虫的这位先生也姓曾,据说跟曾通玄有些远亲的关系,但追溯起来颇有些麻烦,所以具体怎么个关系就不得而知了。
老先生蓄着一把黑白交杂的胡须,约莫五十岁上下,看起来颇有些严苛古板。
“叶姑娘今日怎有空过来了?”曾夫子是认识落银的,而且还知道她与曾通玄的关系极好。
“打搅夫子了。”落银躬身冲他一行礼。
“不必多礼。”曾夫子面上带了些不解。
叶记的事情他也听闻了,所以才疑惑为何落银还有心思来私塾。换做常人,早该手足无措,到处想办法了。
“近来家中多事,但只是家事罢了,晚辈不想因此影响到幼弟在私塾里的学业。”落银面上带笑,简单地说明了来意。
曾夫子是什么人,哪里听不懂。
想是有些学生胡言乱语,给这孩子造成不好的影响了。
再见眼前的小姑娘一副有礼的模样,面上看起来与平素无异,曾夫子面上现出了一抹认可的笑意。
每次相见,都能从她身上发现与常人不同的优点来。
果真是难得至极。
怪不得能得曾通玄如此赏识,曾还想着法儿的想拐回去做孙媳妇,怎奈人家没有这个意思,只得放弃,勉强做个关系好的长辈便也罢了。
“叶姑娘尽管放心,正羽的问题老夫会妥善处理,叶姑娘只管忙自己的事情就是。”曾夫子很买落银这个面子。
落银一怔之后,心领神会的笑了,连忙就道谢,“有劳夫子了。”
罢了,又道了句,“若是夫子还敢吃我们叶记的茶叶,改日让人送些过来。”
没有让人平白无故帮忙的道理。
曾夫子倒也爽朗,当即笑着应了下来,没说其它,只点了个头,却足显信任。
果然,流言止于智者。
※ ※ ※ ※ ※ ※
一个时辰后,乐宁府衙后堂。
京都县令胡庆林刚回到后堂坐下,接过丫鬟递来的茶盏,咕咚咚地吃完了一盏茶,又拿袖子抹了抹汗,之后才猛然地往椅背上一靠,重重地吐了一口气。
“可算是完了……明日一早儿,就把人交到大理寺去。”胡庆林对着师爷说道。
“是是是。”师爷应着,又拍了句马屁,道:“大人这件事儿处理的极好。”
“好个屁!我管他到底害人没害人呢,只要把人送去大理寺,这罪名又不是我定下的,管他呢……”
师爷又连连地应“是”。
“就是昨日消息得的太晚,去捉人的时候太过贸然……不知道睿郡王爷会不会给我记下一笔……”胡庆林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够安心。
昨日下午,叶流风刚被关押到大牢里,他派着看守在叶记茶铺的衙役就回来禀报了,说是睿郡王爷屈尊去了铺子里,显然还与那叶落银关系匪浅。
之前那个跳湖寻簪的流言,他也是听过的。
后知后觉这个小女子在郡王爷心中的地位之后,他立马儿就后悔这么冲动,在证据不全的情况下上门封铺抓人了。
所以,叶六郎他们来送银子打点的时候,他见好就收,顺势应承了下来不会对叶流风怎么样。
所以方才提审,也就是走走过场,叶流风不认罪就不认罪吧,等去了大理寺,他们爱怎么审怎么审,爱动什么刑动什么刑,都跟他没关系。
原本以为这是个好机会,这件案子如果能在他手中有了结果,不必呈给大理寺复审,那可是一件大功劳,而且还能巴结巴结陈衡,可谁知道一转眼就成了烫手山芋。
“这一个小小的叶记茶铺也当真不简单,小的还听说,昨个儿那叶落银回到铺子里之后,来了顶轿子接人……看守的衙役说,那乃是白家的轿子……”
上头绣着的明晃晃的大字,不会有错。
“白家?哪个白家?”靠在宽大椅背上的胡庆林眼皮一跳。
“白国公府啊!”
“什么?!”胡庆林一下子坐直了起来,神色惊惶。
这小姑娘竟然还跟白国公府来往如此密切!
原来以为只是一个异国迁来,刚换好户籍,还未站稳脚跟儿的小小商女……竟不曾想,来乐宁不到一年,竟然就攀交了这么多权贵!
而且个个都是一跺脚就能使大夏国震一震的大人物!
胡庆林觉得自己是真的受到了惊吓。
现在怎么办是好……
完了……自己这个县令还能不能继续做下去了?
“你为什么不早说!”
听着胡庆林的呵斥和迁怒,师爷觉得憋屈的很,什么叫他怎么不早说,他再早说,能赶在胡庆林派人去封铺子之前吗?
明明是自己好大喜功,一得到陈府的通知,二话不说就让人去封铺子。
“……大人,反正您也没给叶流风定罪,想来郡王和白家又都不是记仇的人。”师爷只得硬着头皮宽慰道,其实说难听了,人家那些人物,哪里有心思理会你一个小小的县令。
“你懂什么!”胡庆林既怒又怕,他是向来的胆小,已将事情无限扩大,甚至已料想到自己被除去乌纱帽的情形。
这回真是有眼不识泰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胡庆林这边悔恨交加之际,忽听外间有人来报。
“何事!”胡庆林口气不善地问道。
师爷在一旁摸了摸鼻子,没有说话。
外间的衙役便隔着帘子禀道,“大人,大理寺来了人——”
“大理寺?这个时候大理寺来人作何?可有说是何事前来?”胡庆林皱眉问道。
“说是来交接案底和押送犯人回大理寺。”衙役答道。
这么快?!
胡庆林惊讶了片刻,往常的大案子他这边儿审理无果,再交给大理寺复审的时候,都是需要隔天交接的,而且就算犯人押回大理寺,也要三天后进行复审,像今天这样他刚审完就要来交接审问详细和罪犯,还是破天荒的头一回。
陈家又催了吧……?
看来有时候官职低一些也不是个坏事……至少不用扛那么多。
“师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