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虽然是有拍马屁的嫌疑,但却是发自肺腑的。
落银想。她这一辈子都不会再遇到第二位像老寨主这样的人,精明却不世故,许多事情看透不说透,该果断时毫不犹豫。
有着许许多多只怕她这一辈子都学不来的东西。
老寨主笑了两声,摇着头。后道:“银丫头才是真聪明。”
顿了会儿,他又道:“其实爷爷倒不希望你太聪明……”
落银理解他的意思。不置可否地一笑。
虫虫则是已经被老寨主的话给绕晕了过去,眼睛里盛满了无解。
爷孙俩又说了些家常,虫虫终究败下阵来——站在落银身前,将脑袋靠在落银怀中,上眼皮开始缓缓下沉。
老寨主忽然道:“像样的东西爷爷也没有,这桃木项链你留着做个念想吧。”
说着,从枕下取出一条项链来,递到落银手中。
落银接过来,见这项链是细银练就,下方坠着一个类似五边形的小桃木坠子,打磨的极光滑,正面上有朱砂刻就的图案。
倒是十分精致的。
“你别怕这东西脏,我打了一辈子劫,抢了不少好东西,但这玩意儿可是干干净净的,是十来年前我救了一个外地人,他留给我作答谢的,虽然不值钱,但也是个心意。”老寨主笑着说道。
“我怎会嫌爷爷送的东西脏……”落银当即将这项链挂到了脖颈上去,冲老寨主一笑,道:“爷爷放心,我一定将它好好地带在身上。”
老寨主点着头,笑的很欣慰,浑浊的眼中似有些泪光。
……
落银抱着虫虫回家的时候,叶六郎正坐在院子里的藤椅上,望着如水的月色发呆。
听得动静,叶六郎转头过来,见是落银,“回来了。”
“嗯,爹您怎么不进去,外头这样冷。”落银轻声说道,抱着虫虫走了近来。
叶六郎过来将虫虫接过,适才问落银,“老寨主怎么样了?”
“精神头还不错,喝了碗汤。”落银同他讲道,眉间却隐隐有几分担忧。
突然间有了这么好的精神,才叫人不得不担心……
叶六郎闻言稍顿,后笑道:“说不准是快好起来了。”
落银看他一眼,却见他眼底也带有跟她一样的情绪。
……
次日早,落银起身的时候,发觉外头的天气阴阴沉沉的。
走到外间,却被这阵势下了一跳。
叶六郎、月娘、南风和李方氏都坐在正屋里,气氛沉寂的厉害,每个人脸上都有着浓重的悲切。
这一大早的……怎么了?
落银强压下心口不好的预感,扯开一个不甚自然地笑来,“爹,二娘,婶子……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月娘抬起头来,露出一张满是泪水的脸庞来。
叶六郎干脆头也抬不起来了。
李方氏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哽咽着,却难以发出一个完整的字眼来。
最后还是南风低声说道:“寨主爷爷……去了。”
落银脑中一阵剧烈的轰鸣声,南风这低沉的一句话她听在耳中好比是一阵晴天霹雳。
昨晚还好好地,跟她说笑,送她项链来着……
落银不知道是如何开的口,只听到自己的声音异常颤抖,“什么时候……”
“今日一早过去的时候发现的。”南风答了一句,便将头埋下,不再开口。
空气沉寂的几乎令人窒息。
……
三日之后,白头山后山。
老寨主的坟落在了李年他们那里,在最靠前的位置。
夕阳的余晖洒在石刻的墓碑上,上头几个深刻隽永的大字闪闪发光——白头山寨主之墓。
直到书刻墓碑的时候,大家才恍然发觉,竟然没一个人是知道老寨主的名字的,哪怕是姓氏也都不知道。
长久来,都寨主寨主的喊,便无人想起来去问这个,老寨主自己也从未提及过。
抛却其它不提,老寨主虽为匪寇,但在白头山众人眼中,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英雄。
一生都在为身边人考虑,从来不顾及自己好坏的人,与世长辞之后竟也只能做一个无名之鬼。
落银心想,或许依照老寨主的心性来看,他也是不在乎这个的,寨主两个字,已经足够了。
她跪在坟前,一把一把地将纸钱投入火堆中。
黑瞳在火光的映照下,闪着璀璨的光芒。
昨夜,老寨主下葬的当晚,她握住一坯黄土洒在棺盖上的时候,留下了生平少之又少的眼泪。
她都记不清自己上一次哭出来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上一世自打有记忆来,她便再没有哭过。
以前她总觉着眼泪是最无用的东西,哭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但她现在才迟迟地发觉,眼泪这个东西,是七情六欲里面最不可或缺的,能有人值得你去哭,亦是件幸事。
当你发现全世界再没有能令你有为其想哭的人的存在,才是最无声的悲哀——像她前世那样。
忽然一阵山风吹来,扬起了火堆里未被火苗完全吞噬的纸钱,有些仍在燃火的亦飘洒到半空中,或为风所灭,或在飘洒中化为灰烬。
落银望着它们,心中有所思。
世人或许没办法决定出身,但却有权利决定自己怎样活着,她前世混沌一世,是权势的奴隶,光彩之下苦不堪言,看似无所畏惧,但却懦弱的选择屈服与命运摆布,从来不去想自己想做什么,只会考虑该做什么。
这一世,她定要依心而活,为自己和所在乎的人而活,才不枉来此一遭,平白消耗生命。
暮色渐渐变得浓重,鸟兽多栖息而去,静谧而昏黄的山头上,枯草掩映间,一道削弱的背影挺得笔直而坚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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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莲心茶制成
时间,总会在不经意间流逝而去。
新燕啄春泥,万物始更新,山上的春色往往比城中来的更早一些,山峦重叠起伏间,醉人的新绿处处彰显。
落银在院中井边洗刷着晾青和炒茶要用的东西,依照徐折清之前的要求,今年的春茶会全部在清明前采摘,制成莲心茶。
离采茶的日期不足半月,还是提前做准备的好,虽说莲心茶产量低,但这几亩茶园从采茶到制成可绝对不是一个简单轻松的活计。
晚食用罢,叶六郎一家在屋里商量着搬下山的事情。
“现在也不急,左右不是得等到这场春茶下来吗,不然来回的多麻烦。茶苗到时候剪枝移植过去便好。”落银说道。
距离老寨主离去也有些时日了,本来搬下山的事情叶六郎已经合计好,但考虑到今年春茶的事情,便暂且搁下了。
“也没多久了,不如就先准备着。”叶六郎含笑道。
“是啊,还是早作打算的好,宅子,茶园都得费心置办呢。”月娘也赞同叶六郎的说法儿。
落银脸色微有些不对劲,“还是先等等吧,搬下山的事情……”
“为何啊?”夫妻二人不解地看向落银。
“等卖完春茶的银子下来,再商议在哪儿买宅子吧。”落银道。
“现在家里也不缺银子啊,买一座寻常人家的宅子该是够了的。”月娘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汾州城的宅地便宜的很,百两银子左右便能买到一座很不错的宅邸了。住上他们一家还有南风母子二人,绰绰有余了。
叶六郎正待跟落银发问,是否出了什么事情了,却听一旁的虫虫很担心地问道:“爹爹,要是我们搬走了,易城哥哥回来的时候找不到我们了,怎么办啊?”
他这稚嫩的话一说出来,叶六郎和月娘顿时就愣住了。
随即。二人眼中现出了然的神色来。
就说落银好端端的怎么东扯西扯的,不愿意这么早搬下去,合着问题是在这儿呢……
叶六郎看向落银,在等着她的话。
“爹,我们再等几个月,到八月底……便搬下山去。”
也没几个月了,左右也不差这点时间,顾及女儿的心思,叶六郎点了头。
心底却有些不是个滋味。
易城那小子一走快半年了。就连一封信都没有,也不知道情况如何了,他们不知道他的底细背景。想打听也无从下手。
而且。就连好像跟易城之前认识的方瞒,也在易城离去的那一天,突然消失了,落银找到药铺里的时候,才知道铺子已经被他盘出去了。
连声招呼也没打……
月娘兴许也是跟他想一块儿去了,秀气的眉头微微隆起。
转脸看向落银。却见她端起了手边的清茶,凑到嘴边吃了一口儿,平静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来。
……
这几日来忙着采茶和炒茶的事情,大多是从早忙到晚。
幸得天公作美,一连数日的好天儿。
此刻正值戌时末。落银一家三口正在茶房里忙活着今日采摘回来,晾晒过罢的茶青。
月娘见落银略显倦怠的模样。边将炒好的茶放入蒸笼中熏烤,边道:“炒完这一锅,让二娘来炒吧,你先去歇着。”
落银正上下挥炒着茶青,闻言一笑,摇头道:“这茶太挑,还是我来吧,二娘你去哄虫虫睡觉吧。”
莲心茶太娇嫩,力道稍微控制的不好,一锅茶便全毁了,这茶更是要进献到宫中的,万不能有一丝纰漏。
月娘闻听只得点头,先是去了厨房将补汤熬上,这才回了房间去哄在牀上摆弄着落银给他制成的益智拼木的虫虫睡觉。
虫虫躺在月娘怀中,还能听到隔壁“沙沙”的炒茶声,他便执拗地不肯睡,伸手还要去摸那拼木。
“明日再玩,该睡觉了。”
“姐姐都还没睡,虫虫也不睡。”小小的孩子,已经知道拿这来作玩耍的藉口了。
月娘将他刚拿到手中的拼木拿过来,正了些脸色道:“再不睡的话,明日你起不早背不出字来,看你姐姐不拿尺子打你。”
虫虫一听到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