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自怜与离三月处在同样处境,君自怜动手,而离三月不动手,看上去离三月似乎要善良一些。然而,离三月的确曾有一刻动摇,并且她的决心是在发现水儿善良地跑来送解药之后。要是水儿没有那么善良……离三月真不敢再想下去。
只有在今日与君自怜一般的处境下,离三月设身处地地为君自怜想过,离三月才能明白当日的事情,她心头竟然不禁升起一股怜悯。
对自己的仇人会有怜悯之意?多可笑的事情,可这是真的。离三月心头对君自怜的恨意似乎瞬间被化解了。
固然没有人能原谅要杀自己的人,离三月也绝对要报仇。这是君自怜做事的代价。可她不恨君自怜。真的有不怨恨的报仇吗?离三月开始觉得头疼,带点苦涩、无奈,更多是茫然地笑了一下,她还是睡觉去吧。
离三月睡着了,而金蚕这夜里一直睡不着,蛊坛被它的翻来覆去一直弄得在轻轻颤动。它惶惶不安,竟然怕到不敢睡觉,可是要它说出它到底在害怕什么,金蚕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说,那是出于兽类的一种对于不详的直觉。
(一百六十六)不祥之兆
更新时间2013…3…2 13:05:04 字数:2335
打胜战固然是人人都期望的事,而在打战之前,离三月就做了败仗的准备。
“哪有你这么打战的?还没对阵就言败,你知道何为士气吗?”江暮歌被离三月叫来,一见到她便道。
离三月眼珠子一转,与他一笑道:“无有败,何言胜?你听过没有?”
江暮歌认真地想了一下,没有。不愿意被离三月看扁了,他又使劲地想了一下:《孙子兵法》?《太公兵法》?《尉缭》?不对啊,就是没这句话啊。
江暮歌咬咬牙:“有。”
离三月白了他一眼:“这是我刚编的。”离骗子。
“打战前先想好战败,为何会战败,去弥补缺失,让己方不败,至于战胜是因为敌人有缺失。士气不是喊两句‘战胜’就有的,敌弱我强自然有士气。”离三月很怀疑,“江副帅,你看了军书吗?在梦里看的吗?”
江暮歌哑口无言。原来离三月这般牙尖嘴利吗?其实离三月一直牙尖嘴利。
不过,她犯得着跟江暮歌牙尖嘴利吗?离三月逗了他一下,而后又在心想自己近日真的有点不对劲。
像是午夜的琼花,只能开在一时便显得格外美丽,人在死前往往还有一次回光返照,离三月突然逗起江暮歌,因为二人日后再也见不到了。
对江暮歌是说无有败何言胜,其实离三月心中确实有一种不祥预兆。说预兆也不太准,应该是可以预见。若是不能尽快召集到援军的话,只有避免对战。但是,又不能逃该怎么办。怎么也找不到的敌人出现在眼前,第一想到的不是战胜战败,而是留住他,哪怕是用全军去消耗敌军的一些力量,免得他们去找平民作乱。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当时的中原就是在打这样一场战役吧。
“梁将军,我有不祥预兆。”离三月与梁伍说的话,梁伍就回她:“哈哈,我每日都有不祥预兆。”
江暮歌看着近几日变得嬉笑怒骂的离三月。他从未见过这样子的离三月,牙尖嘴利、精灵古怪,原来离三月本应该是这样的么?他有点羡慕起江暮渔,哪怕是君自怜。他们那时日日都看着离三月一点一点长大,到最后,出现在江暮歌面前的离三月已经长大了,已经不再需要别人了。
若是一切能够重头再来,那该多好啊。江暮歌忽然生起一股感慨。
此时十月,也到了过冬的时节。眼看过冬物资齐备,匈奴打算收兵。今年中原收成不好,匈奴也不能抢掠得太过分,所谓放长线钓大鱼,要是折腾惨了中原,那对匈奴也没好处。
而离三月一定要在这一年向君自怜复仇。她放出风声她在戈壁,要君自怜来见她。至于君自怜到底来不来是他的事,就算离三月用重金作诱饵。离三月不敢肯定,心想若是她等上十日,他还是不来的话,她也只能先回屯兵要塞,等着来年。
“去!”君自怜怎能不去。与徒弟相争相斗的乐趣,他可不能让离仇一个人独享了去。
这将是今年的最后一场战。
离三月算上梁将军也不过三万人,君自怜愿意带五万骑兵连夜启程赶到戈壁。仅从人数上看,已是远远不及。离三月还劝说过梁将军要离开,这只是她的复仇,决不能拖累了旁人。
梁将军却笑道:“他不是还没来么?他要是来了,我就更得留下。我是中原将军,又是你的朋友,怎能丢你们留在这?你别跟我提拖累,我是粗人,不认得这两字。”
梁将军是早就做好以死相拼的准备,离三月一番劝说后放心了,只有对江暮歌很不放心。江暮渔将他托付给她,可她也只能照顾他一时,日后路还是看个人的。
“暮歌,有些事我不得不告诉你。水儿对你并无任何情意。”其实,离三月常在水儿面前为江暮歌说好话,但是水儿是个死心眼,对离三月的话总是笑而不答。
江暮歌一听这话,默了。过了许久,离三月以为他不会开口了,他突然自嘲地笑一声,佯装一脸豁达:“我早知道了。”偏偏他是冥顽不化的情种。“只要我心里有她,那就够了。”
“若有一日,她走了,你怎么办?”
江暮歌犹豫了一下。其实他觉得目前的处境是最好的,他其实挺喜欢军队的,要他舍下他也会非常不舍,过了一会儿,他咬牙:“我一定追她去。”江暮歌他应该是痴情的。
“上天入海?”
“上天入海。”
“傻子。”离三月含笑嗔道,虽有对江暮歌的责怪,而那责怪转眼又化为对他年少气盛,那分天不怕地不怕的口气的羡慕,又在理智下强抑下去,“你想见她,可她不想见到你,怎么办?”
是呀,那样子该怎么办……“你是说我与水儿,还是说你与家兄?”
本来好好的,怎么说着说着就忽然扯到她身上。离三月神色微恼。
江暮歌看了一眼。生气的女人原来是这么好看的。江暮歌素来是吃软不吃硬的,别人跟他生气,他就一定更要与对方顶嘴。水儿那是面容妩媚,怒容似嗔带情,让人只觉得她在跟自己撒娇不像是生气。离三月生气起来可是真的在发怒。她冷眉相对,眼睛微瞪,板着一张严肃的脸,让人心中一紧,在她面前战战兢兢的。可是,江暮歌怎么会觉得,她就连生气也那么好看。算了,就算他投降了吧。
“她要回海,一定是君自怜惹得她伤心。我要做比君自怜好上千百倍的人,再去见她。”江暮歌看着离三月道,他不好顶嘴。
离三月知道,江暮歌一向很聪明的。
离三月莞尔一笑,紧接着又逼他对自己发誓:“你日后不许做将军。”
她明明应该知道,离三月是看重承诺的人,而江暮歌虽然看重承诺,但天性中还有一分叛逆不羁,他可以发誓不做将军,但是,若果发生什么大事,这个誓言他可是不管的。
离三月在饭菜中下了点药,将江暮歌迷昏了过去,然后让江暮歌的人绑了他,将他连夜送走。这场战局,从始至终都是将江暮歌排除在外的。
这夜,无月无星,乌云密布,伸手不见五指,离三月从来没有见过这么黑的夜晚,像是要把一切都吸进去,离三月甚至感觉自己要化在这一片黑暗中消失得无影无踪。不过也好,她要做的事情她都近乎做完了。如今,她只想要歇一歇,安安静静地歇一歇而已,然后她自会去迎接她的收场。
离三月坐在地上,不觉拨弄着身下沙土玩起过家家,明明大战在即,她却能安下心玩游戏,幼稚得就像是小时候。她越长大,倒是越长回去了。而她小时候只是玩沙土都会觉得有趣好玩,她当下数着数着,也真的感觉到一丝欢乐。这欢乐来自于玩儿戏还是小时候,她已分不清了。
“金蚕,笑一笑其实也不难嘛。”
(一百六十七)戈壁一战(上)
更新时间2013…3…2 13:05:34 字数:2615
君自怜夜半来袭,离三月是被哨兵的惊喊声给惊醒的,而后,伴随着哨兵们奔走的脚步声,打鼓喧哗声,夹杂着几个哨兵的惨叫倒地声,整个军营被吵醒了。
自从入了大漠后,士兵们睡觉时都要穿着衣甲,刀弩就放在床边,以备有人来袭时,他们能随时起床抓刀出帐防护,不喜欢这么穿也得这么穿,反正不喜欢总比去死好吧。
离三月亦是旋即惊起,出帐奔向离骑兵只百丈远的马厩,夜色下马匹全都黑漆漆的认不出哪匹是哪匹,离三月也不费心去认,只消手指放在嘴边一声响哨,她的赤马从众马中奔走出来,离三月一抓缰绳翻身而上,动作利落。
司鼓大声敲鼓将人们都吵醒后,旗帜一扬,鼓声随之放低沉些,方才是表示防守的军旗。
梁伍出军帐一见,四方已被敌军围住,数万火把照得四方光亮如白日,虽亦敌军故意多拿火把做出声势浩大的样子来惊吓梁军的可能,但即便如此,敌军的人数也非梁军可敌。
梁军三万人,架不住君自怜这次下了狠心,带了五万人并只带三日来回粮草,连夜直奔而来。
此时鸡鸣时分,四周还笼罩在黑暗中,东方浮现一片朦胧的亮色。黑暗之中,对方又做围剿之势,不宜进攻,防守为妙,设玄襄阵惊吓干扰敌军。
离三月师出君自怜,她想什么计出什么兵,君自怜一见即知,他又觉得十分欣慰,因为换了是他,他也会这样做。他与离三月似乎是左右手互搏,出的是一样的招,差的只是力量,离三月的兵马不足。
匈奴骑兵西面全是清一色的白马,东面是清一色的青马,北面是清一色的黑马,南面是清一色的赤黄马。离三月是什么马?杂色。孩童跟成人打,除了叫来一群孩童,不然怎么斗得过?错不在离三月,错在她偏要帮中原。
深夜漆黑,离三月向远处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