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妇人心中难受,抹着眼泪说道:“这日子何时是个头?”老头子听了这话,茫然望着微弱跳跃灯火,寒冷夜里,屋里漆黑越发沉重了,直压的那火苗剩了零星。
突然村里几只狗狂叫了起来,老两口一时都惊得站起身,不过片刻他家屋门就传来捶门声响,这村里村正声音叫嚷道:“开门!快开门!”
老两口对看一眼,老头子定了定心神,哆哆嗦嗦走过去开了门。堂屋里一下子涌进七八人来,中间一尖嘴猴腮中年人说道:“陆二根,快叫你儿子陆虎出来。”
老人家陪着笑说道:“我家小子不在家里。”村正斜看他一眼。冷笑说道:“你哄谁呢?方才我明明在你家窗外听见陆虎说话声音了。”一挥手,说道:“赶紧搜,别让人又跑了。”这几人立时如狼似虎四下蹿开来。村正抬脚要去推右边厢房门。老人家伸手拦住,说道:“这屋只住着两个过路客人。”
村正一把推开他,使脚将那门一下踢开了,大步进去,转了一圈,突而又转身出来。恶狠狠说道:“人呢?”
老人家哆哆嗦嗦探了头。一下子也傻了眼。他家右边厢房里空空荡荡的,一应用物俱都整整齐齐的,哪里有什么过路客人?老妇人站在旁边,脸也吓得惨白,不由得悄悄掐了掐藏袖子里碎银子,东西真真切切在里面。
可是住这屋里的人呢?
村正指挥人将这屋里外翻了个遍。见没有搜到人,十分气恼,骂骂咧咧说了一通话。忽而将目光转过陆二根身上,围着他转了一圈。陆二根心里发毛,陪着笑说道:“老汉这把年岁可做不来重活的。”
村正指着他鼻子说道:“陆二根。你家的欠粮可是积了两三年,不能再拖了。今日说什么我都要带个人回去。”一挥手让人将陆二根捆结实了。陆虎他娘哭哭啼啼拉着不让走。村正一把将人扯到地上,指着说道:“陆二根家的,你若是心疼老伴,要么交粮。要么寻了你儿子陆虎到县大牢里去换人,莫要跟我哭丧。我对你家已是仁至义尽了。”说完将拉歪衣衫扯正了,带着一众人离开了。
陆虎他娘见老伴就这么被人捆走了,头往后一昂,就昏了过去。隔壁几家这时也都起身了,手忙脚乱抬着人进到屋里,唏嘘一番,几家乡亲商量一番。这事大家都帮不上忙,也只有先支个人上城里看看,若是能寻到陆虎,这陆家许是还有一条活路。
陆虎抹黑出了村子,很快就听见身后村子里传来狗叫声,他撒腿就跑,直跑得喘不过起气来,方才停了脚步。他在这村里长大,打小就对附近地形十分熟悉,知道跑到这里了,身后那些人就追不上了,四下听了动静后,于是放慢了脚步,往宜城方向摸去,至天微亮时,才赶到城门口。
此时还早,在城门口等待进城的人不多,大多是担了货进了城里做小买卖的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一些家长里短闲话。只中间一对少年人有些奇怪。
陆虎这人因是父母老来得子,自幼十分娇宠,农家正经本事不精,打架闹事却是一把好手,常年在外头晃荡,识得不少江湖人,因此练就一双好眼,一眼就看出这两个年纪不大的少年人不是寻常人。
他眼下正在跑路,自是非常警觉,对这两个奇怪少年人十分关注。这两人一人牵着一匹马,肌肤黝黑,年纪稍大那个面相俊秀,神情冷冽,另一个面相虽然不奇,可是一双眼睛却十分明亮,见陆虎频频看他们,似有所察觉,转过头来,看了陆虎一眼,微微一笑,低声对旁边同伙耳语说话。
年纪稍大那个这时也抬起头,看向陆虎。只一眼,就惊得陆虎两股微颤,连忙转过头,不敢再看他们了。
城门按时打开了,城外等候的人轮序进城来,那两个少年人排在陆虎前面进城,等陆虎进来时候,早不见两人身影,他惊慌心跳这才慢慢平复。因是还早,这时街上行人并不多,陆虎三两下就转到北街一朋友家门口,上前叩了门进去。
陆虎这位朋友名唤辛大海,年岁与陆虎相当,因是家境贫寒,至今尚未娶亲,家中只有一老娘,他平日就靠肩上一根扁担过活。辛大海穿了单褂子迎了陆虎进来后,继续钻自己暖被窝里。
陆虎笑着骂道:“你小子倒是会享福,日头都晒屁股了,还在床上赖着。”辛大海笑着说道:“你又不是头一回进咱家里,还用得咱梳洗一番了再接见?厨房灶上有吃的,你自己去端就是了。”
陆虎却不像往日那样熟稔,左右看看,说道:“你娘出去了?”辛大海被他骂了一通,也不好意思再睡,边穿衣边说道:“早出去了。前日遇到你村里人,不是说你小子出去躲税粮了吗?怎地今日一大早就过来了?”
陆虎拿了长条凳坐下来,也不回答他话,只自己静想了一阵,说道:“现在城里好不好寻事做?”辛大海十分稀奇看着他,笑着说道:“哟,你小子什么时候转性了?竟也来寻事做?”陆虎捶了他一拳,说道:“老子家里还有老爹老娘要养,怎么就不能寻事做了?”
辛大海缩着肩膀,笑着说道:“我说了就怕你不做。”陆虎转过头来看他,辛大海笑着说道:“现在城里活可是不多,我说这事还是以前一个老主顾家的。你若是真心想做,一会儿就拿根扁担跟着我去。”
陆虎点头说道:“行,一会我就跟你去看看。”
两人商量好了,一同分食了厨房灶上剩菜饭,一人扛了一根扁担就出了门。到了那老主顾家里,两人按照吩咐一人担了两大框沉重东西晃晃悠悠出来。陆虎因是头一回,挑起这么重大担子来,自是不如辛大海熟稔,一路走来晃晃悠悠的,好几次差点撞了人。从巷子里转弯出来,恰好这家药店里一伙计要出门,两人撞了满怀,幸得陆虎劲儿大,才没有跌倒。那小伙计人虽然没有倒,可是手中一包药材却落了地。
药店掌柜掀了帘子出门来,指了陆虎鼻子狠狠说了他一通。辛大海气不过,放下担子要去理论,却被陆虎拉住了,只低头任那掌柜说教。掌柜出了口恶气,又见他俩衣装寒魄,骂了一声晦气,挥手让人赶紧走。
辛大海转身离开后,像是头一回看见陆虎,对他频频打量,忍不住说道:“陆虎,你还真转性了?”陆虎笑了笑,脑海中浮现方才那家药铺坐着的两个少年人,浑身又禁不住一冷,连忙低着头赶路。
大街上这时热闹了起来,行人比肩,两人挑着担子一路挤过来,都累得浑身是汗,到了府衙附近时路才略宽敞一些。两人这时都累得不行,于是寻到一处宽敞地放下肩上担子,暂时歇一口气。
陆虎一屁股坐下来,用袖子抹了一把头上汗水,直喘气。辛大海边喘粗气边笑着说道:“我看你干这活挺合适嘛。”陆虎横他一眼,不说话。他们落脚这处面南靠墙,太阳正好,陆虎眯着眼睛四下看。身边辛大海突然拐了拐他,朝他一努嘴。
陆虎顺着他眼神看过去,府衙大门口这时停了一辆青布马车,马车帘子掀开了,出来一上了年岁的老人,着了一身青布衣衫,有风拂过,青衫略扬,耀眼阳光照于他身上,晃得陆虎不由得眯起眼睛。
这般风姿卓越的老人他还是头一回见到。
那老人在府衙门口站定了,突然转过头来,往这边看来。
陆虎一时惊得嘴巴都忘记合上了。这人虽是一头花白头发,却面相不老,约莫四十岁上下,脸色虽然看起来温煦和气,可是一双眸子里却透着阴森森寒气。(未完待续)
第六十一章 熟人
陆虎一时惊得嘴巴都忘记合上了。这人虽是一头花白头发,却面相不老,约莫四十岁上下,脸色虽然看起来温煦和气,可是一双眸子里却透着阴森森寒气。
这时府衙里头出来一大群人,府衙曾大人赫然在其中,满面含笑,拱手说道:“原来是丁先生,快请进来。”那中年人面上含着温煦笑容,微颔首后,在众人拥簇下进了府衙大门。陆虎辛大海两人伸长脖子,直看到府衙门口空无一人了,方才转过头来。辛大海压低声音说道:“这人八成是燕京来的。”
陆虎抬头看辛大海,说道:“怎见得?”辛大海哧一声笑,得意说道:“我每日往这条街上最少要走上三四趟,这府衙里头都有些什么人我都摸得一清二楚了。这曾大人每日见什么人是什么样儿,也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了。也只有燕京来的大人物,他才会亲自出来迎接的。你没看见吗?刚才曾大人那脸都笑出花了。”
陆虎笑骂道:“瞧你得意小样,这算什么本事?”挑了担子起身,轻踢了辛大海一脚,“走啦,人都进去了,还看什么?”
两人交了货,领了工钱。辛大海一揽陆虎肩膀,笑着说道:“走,咱俩喝酒去。”陆虎打掉他大手,说:“不去,我说了要攒钱养老娘的。”将手中铜板放手心里又过了一遍,感叹说道:“累了大半日,才得这些?哎。”
辛大海看他样子,直乐呵,说道:“陆虎,你若是能将手上这些留三日,我辛大海就服了你。”陆虎横了他一眼,将铜板拢自己袖子里,转身就走。
回到辛大海屋里。屋里除了辛大海他娘,还坐着另一个人,见陆虎两人走进来,屋里的两人都站起身来,那人更是几步走到陆虎面前,说道:“陆虎,你赶紧回家去,你爹让人抓大牢里了。你娘也病了。”
陆虎一把将那人两脚拧离了地面。说道:“你说得可是真话?”
那人双腿扑腾几下无果,只得白着脸点头说道:“村正抓了你爹进了大牢里,也指明说了,要你去换你爹出来。”
陆虎一把放下他,转身就走。辛大海在后面连声叫道:“哎,陆虎。你去哪里?”陆虎头也不回说道:“去大牢换我爹。”辛大海一怔,连忙追出门去,拉住陆虎。说道:“陆虎,你莫不是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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