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墨脸色冷下来。走近几步,与丁秀兰相望。她虽是年岁较丁秀兰小,可是常年锻炼。身形较之同年少女高了不少。两人一时比肩站着。丁秀兰楚楚怜人俏丽脸上一双水汪汪眸子倔强看着方墨。
方墨一笑,抚了抚额头,看着她说道:“丁秀兰。你真以为你做的那些事情没有人知道?湘绣为什么会伤得那么重?瑾瑜病情反复不定,这些,你别对我说,你不知情,与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你这些把戏哄哄别人还可以,想要瞒住我,道行却是浅了些。我不与计较,不过是看在你替我拿回剑的份上,将这些揭过不说,客客气气送你下山。算是圆了我对你承诺。你还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丁秀兰惊恐看着方墨,手脚轻颤,哆哆嗦嗦喊叫:“我,我,我做这些都是逼不得已的……”
方墨冷笑望着她。“不得已?是吗?手脚都长在你身上,你若不伸手,谁能奈何?”
昏黄灯火下,方墨白皙面上的讥笑是这么明显。丁秀兰心火一下子旺烧起来,直着脖子,牙齿打着架。昂头说道:“是,周姑娘是我害的!大黑子的汤药也是我换的!我还杀了人!可我不做这些,我能活到现在吗?方墨,你难道没有害过人?你难道就没有迫不得已的时候?我不过是想求一条活路,为什么就这么难?凭什么,你能做的事情,我就不能做了?”
方墨冷冷看她。这姑娘也只有十五六岁罢了,从前在一个院子住时,她查过她来历。她家里原是有些家底的,江南大水后,她没了父亲,与母亲一道拖着四个弟妹过活,日子艰难,这才经由人牙子卖进了裴府里。后来又因为生得好,被裴夫人看中了,特意提到裴二小姐房里伺候,预备调教调教,就随着裴二小姐嫁过去,给那忻王做通房。裴二小姐一夜暴毙,忻王与裴府转眼成仇,她一下子从美梦中跌落到谷底,在裴府里受了不少排挤。
她虽然不知道后来这姑娘到底在裴府发生了什么事,居然铤而走险,偷了裴胥青的东西特意来漠北投靠她。但是她知道既然能舍得下裴府的富贵荣华,那么所犯之事要么牵扯到了裴二小姐死,要么触犯了裴家的机密事,否则她绝对不会这么做的。
裴府的肮脏事,她才懒得理会。只是这人是打着投靠她的名义来的,她自然不能不管。她知道这俏丽姑娘貌似怯弱,心眼却不小,时时都想着往高里爬。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丁秀兰的想法不稀奇,几乎人人都有,实在算不了什么。
只是想归想,她却不该使这些不入流的手段来达到目的。她知道她孤身一人从燕京到漠北一路上必是吃尽了苦头,可是这些也不能成为她使这些手段的理由。
方墨看着丁秀兰一反常态的倔强癫狂,心里越发冷了几分——许是她还是小看了她,许是这才她本来的面目。方墨冷冷说道:“是,我杀过人,还杀了不少,我自己都记不住是什么时候第一次杀人。许是也如你所说,是迫不得已的。我杀得人里面好人坏人都有,我也是为了求一条活路,为了让自己过得更好一些。可是丁秀兰,我没你这么虚伪,明明是做了坏事,害了人,还让人家感激涕零待你。你想要好好活着,道有千万条,却不该在我眼皮下耍这些下作手段,还算计到我身边人身上。”
丁秀兰听方墨说完了,脸上的癫狂之色渐渐减去,夹袄下摆几乎被揉烂了,大眼里眼泪似线一样落下来,说道:“方墨,我若是赶了我下山,我一定活不下去的。你,你留下我,我答应你,以后再不做这样的事。”
方墨缓缓摇头,冷冷说道:“我不相信你。”
丁秀兰几乎嘶喊出来:“那你要怎样?”
方墨看着她,沉声说道:“你必须下山去,明日一早向孙大娘请辞离去,该与你的东西,我一样也不会少的。”
丁秀兰看着她,直摇头,说:“我不下山。你便是将所有事情告诉了孙大娘,我也不会下山的。”
方墨见她说得胸有成竹,扑哧一声冷笑,说道:“我知道你在孙大娘身上用了不少心思。你以为我会向她告发你,然后逼你下山?我可没那个闲工夫!”她话音一落,屋里阴影处突然蹿出了一人来,一下敲在丁秀兰后颈脖处。丁秀兰始料未及,还来不及喊叫,顿时萎靡在地。
方墨皱着眉头看着地上不省人事的丁秀兰。呼延柔佳从阴影里走出来,站在方墨旁边,说道:“你放心,她死不了的。你也是的,跟这种人啰嗦什么,要换了我,早一刀取了她小命去。”
方墨摇了摇头,说道:“她千里迢迢给我送东西来,这份心,我总得记着。”
呼延柔佳恨恨踢了地上丁秀兰一脚,说道:“以前常听人说蛇蝎妇人,我还道说过了,现下看来,这话套这这丫头身上真是再恰当不过了。”
方墨蹲下身来,撕了一块破布塞住了丁秀兰嘴巴,拿了绳子捆住她手脚,一边又对呼延柔佳说道:“今日你听的这些话,暂时先别对湘绣说,她是个火爆脾气,若是要让她知道瑾瑜的事,这丫头也有份,她说不定一冲动,又提着剑追下山去了。”
呼延柔佳在一边帮忙,不甘心说道:“杀了正好。”
方墨笑着看她一眼,将丁秀兰捆结实了,拍了拍手站起身来,松了一口气,说道:“总算没有让她将瑾瑜算计了去。”呼延柔佳也站起身来,看着地上被捆成了粽子的丁秀兰,不屑说道:“她心眼再多,就算二当家一时相信了她,以后总有看清她的时候,到时候还不一样没她好果子吃。”
方墨微笑看着呼延柔佳,说道:“你错了,有些事情是没有回头路的。瑾瑜心肠好,以后就算知道了真相,也不一定能忍得下心来不顾她死活。”方墨又想起了周湘绣。错事若是筑成了,到时候心伤何止孙瑾瑜一人?
方墨又对呼延柔佳说道:“你看着她,我去将周子欣叫进来。”呼延柔佳点了点头。方墨悄然出了屋门。一月当空,山寨里静悄悄的。方墨学了几声猫叫,周子欣鬼鬼祟祟从山壁后面走出来,说道:“到底是什么事?深更半夜非要我赶车下山!”
方墨微笑说道:“你进来就知道。”
方墨带着周子欣进了屋里,周子欣一见地上捆着的人,吓了一跳,震惊看着方墨,说道:“你,你们两人这是干什么?”
方墨低声说道:“你看清楚她是谁?你若是想帮湘绣一把,今儿晚上就将这人弄下山去,连夜送到惠州去。到了惠州,后面的事,就不用你操心了。”
周子欣听她说完,蹲下身去看了看。他自然对在清风寨整日围着孙瑾瑜的丁秀兰不陌生,一看是她,就明白方墨的意思。他看着地上满脸泪痕的丁秀兰,心里略有些不忍,说道:“这样行吗?”
呼延柔佳皱着眉头,说道:“什么行不行?让你去做,你就去做吗,到底是她重要,还是湘绣姐姐重要?”
方墨问道:“马车准备好了没有?”
周子欣点了点头,说道:“就在寨子外头。”方墨催促说道:“不用再看了,若是等瑾瑜发觉了,就走不成了,湘绣到时候难过,我看你怎么办?走吧。”
周子欣一咬牙将丁秀兰扛在肩膀上。几人一同悄悄出了门去,周子欣将丁秀兰扔进了马车,正要赶车,方墨又追上来,看着周子欣,沉声说道:“子欣,这丫头非常人,你可不能心软,一定要将人送到惠州去。”
周子欣点了点头,慎重说道:“我知道。”(未完待续)
第三十一章 母女
周子欣一咬牙将丁秀兰扛在肩膀上。几人一同悄悄出了门去,周子欣将丁秀兰扔进了马车,正要赶车,方墨又追上来,看着周子欣,沉声说道:“子欣,这丫头非常人,你可不能心软,一定要将人送到惠州去。”
周子欣点了点头,慎重说道:“我知道。”
方墨站在高处往下方看去,暮春夜里,月清如水,山道如细白带子弯曲盘旋,上面一幽明灯火忽明忽暗闪烁着。周子欣的马车顺山道而下,越来越远。微薄寒意悄无声息侵来,她的脸如白瓷一样的清凉。呼延柔佳与她并排站着,跺了跺脚,催促说道:“他们下山了,我们也该走了。”
方墨微不可闻松了一口气,转身下山。两人各骑一马上,踏月往回走。两人走后没多久,山道旁边一阴影重重处,悄无声息钻出一黑幽幽人影来,站在方墨先前所站位置,向山腰处眺望。
山道上马车灯火只剩了微末,遥遥看去,倒似晴朗夜空里遥不可及的星星。
这人遥望山道一阵,苍老面古波不惊,而后一闪再入阴影里。
约半柱香后,祁山主寨飞燕堂前,萧六静静站在门口,突然一阵风来,带来了暮春深夜的轻薄微寒。她转过身起,明月当空下,院中树影婆娑,斑驳不定光影里悄无声息钻出一黑幽幽人影来。那人着一身灰黑布衫,花白头发,面容不奇。正是萧四。
两人对看一眼。
萧六轻叩门扉几下,而后恭敬回话道:“主子,萧四爷回来了。”
屋里灯火忽悠一下晃荡,明暗飘忽不定间,萧帧淡淡说道:“进来吧。”
萧六随即退让到一边,让萧四进门。萧四缓步走近几步,至门口。古波眸子微微转了头,看了萧六一眼。恰逢萧六抬头,两厢对看。虽默默无语,却也略懂其中意味。
萧六进到屋里,抬起头看了一眼后。便立时低下头去。萧帧一人坐着黑沉楠木案桌后,侧着脸看着手中千里传书,身后灯火晃荡不定,森冷阴影在他周身飘浮不定,因是脸面背光,犹显得他黑幽眸子冷寂。
萧四在距离案桌约五步处站住了,垂首恭敬回话说道:“回主子,大当家已是将丁姑娘弄下山去了。”
萧帧冷寂眸子未从那一字文书上转过来,只淡淡问道:“是谁去做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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