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墨告诫自己万不能再昏过去,她知道自己再一闭眼,就有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了。面前厮杀正酣,李进留给她的那班人马拦住了萧六萧安等人,这些人都是李进一手带出来的,他交给她,希望能在这一战中拼出锦绣前程,上岸后一直离她不远。他们虽然人数上占了优势,无奈对方都是经过千锤百炼出身,萧六剑下几乎能挡。她看着眼前一切,觉得浑身湿乎乎,很疼,也很冷。
汪贤生包扎时,顾忌多。她很是不耐,一把夺过了自己来缠。只片刻,就将胸口那处伤缠死了。肩上的箭却一时拔不得,好在一时半会也要不了命去。
她这时听到城墙有人在哭嚎,她转头往下看去,一眼就看见二狗子的身子被高高钉射在燕京的城门之上,城门周围都是人,挤得死死的,那些面容有她熟悉,也有她不熟悉的。人声嘈杂,惊慌的尖叫和临死前的惨叫混成了一体。马蹄声轰天响着,蓝底黄字的旗子铺满了整个城下,一眼看去,一海的段字迎风飘展着,汹涌如潮水般往城门涌进。进得城来的段家军见人就砍,骁勇非常,在一群惊慌失措的人们中所向披靡。吴大鹏第二军的人马她一个也没有看见。城内也传来轰隆隆马蹄声,裴元贞北大营的军旗正穿街过巷汹涌过来。
她眼睛都被刺得血红了,浑身血液愤怒的几乎要燃烧起来,诸般念头顷刻涌现,她原本见识不凡,心思敏捷,一下子就明白了自己处境。有人想要她死,特布下了这必死一局。谁?是段子扬,还是萧帧?后面那名字从心头滚过,那心口便传来一阵尖锐的痛,眼前随即一阵模糊。
“大人!”她又听到有人叫,转脸看,辨认好几眼,才认出面前人是二营营长刘四平,即使满脸的血也掩不住他眼中的疑惑和恐慌,说话也没了往日爽利,“大人,大人,这不对劲,不是说大鹏他们在外面接应吗?我怎么一个人都没有看见?进来的全是段家人,段家的人见人就砍,根本不听咱们分辨,大人,兄弟们扛不住了······”待看见方墨情况时,他后面的话再也说不出口了,眼中满满是不敢相信的震惊,“大人,您,您怎么了……”
“是萧家的人干的,二少爷要杀了大人!二少爷要杀我们!”汪贤生手指萧六那边,带着哭腔喊叫。
这死局专为她而来前冲,夹在段家军和燕京北大营的人马之间,前后都是死。这局布得妙-,她费尽心思打开这燕京城门,却是为他人做了嫁衣!
想踩着她的尸骨往上去?!
她将牙齿咬得死紧,胸口戾气翻滚,一剑杵在地上,挣扎站起身,咬牙切齿对刘四平说道:“往回路,抢船,走!”
第一百四十一章
楚熙宫;乾清殿内。
裴元贞将里面人陆续打发了;偌大宫殿只剩下他一人;高台烛火下无数黑影幽幽;冷寂且沉重。外面又传来一声巨响;殿宇上尘土纷纷下落;八根朱红柱子也摇晃起来。他抬眼看一阵;那上头恢弘依旧;一时半会倒也塌不了。
裴元贞缓步上了石阶;径直于皇椅上坐下。这殿再无他人;很安静;外面嘈杂声响清楚传到耳里。他知道萧帧的大军已经进城了;先是西城城门被段子扬打开;北大营军力被牵制;然后萧帧从北门入城。这会两路人马都往这边集结过来;过不了多久;这楚熙宫的大门就会被轰开了。
慌张和绝望早过去了;他这会倒有些解脱的轻松;细细想;他如今什么都没有了;倒没什么好惧了。裴元贞双目合上;外面声响如潮;内侍和宫女脚步纷杂匆忙;他们多是想这会趁乱逃出宫去;剩下的不过是想趁火打劫吧。
他的大儿子裴胥青下落不明;生死不知。小的那个;就在前一刻被那疯婆娘给闷死了。两个女儿;一个早不愿理他了;一个年纪轻轻就夭折了。
他谋划这么多年;到如今成了空。从前他一人时;他总在下一步该如何走;而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就这么竟是到了头。他一时辨不出心头是个什么滋味了。
夙夜沉重;他坐在最上面居高临下俯视下面;空荡荡无人;高台烛火下幽影重重;只是静。这便是他想要的一切了;怎么瞧着与往日站在下方时看的完全不一样?到底是哪里不一样呢?
裴元贞看着看着;怀疑自己花了眼;大殿角落一重阴影跳了出来;往前里过来。他眯了眼睛细瞧;手摸到自己腰间软剑上。出声道:〃谁?〃
那人从阴影里走到烛火下;应声道:〃爹。〃
裴元贞一惊;下方人青衫磊落卓越;依稀就是裴胥青的样子。裴元贞急急下了阶;看清楚了颜面;可不就是他儿子裴胥青?一时间满满欢喜;先前寂渺空落一扫而空;拍着裴胥青肩膀。高兴道:〃青儿;果真是你。〃上下细细打量裴胥青一番;见其清瘦不少;料是路途波折重重;又欢喜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裴胥青不言语;只任裴元贞打量。裴元贞心中感慨万分;一时只觉得果然天无绝人之路;心中重又激扬起来;拉了裴胥青问道:〃青儿。你既是没事;怎地不递个音讯回来?也好让爹派些人手接应你?〃
裴胥青避开裴元贞炙热目光。淡淡说:〃那处不方便传消息。〃裴元贞一想;倒也是;南北形势严峻;漠北是萧帧地盘;一个不小心就会打草惊蛇了;这样安然活着回来实在是万幸了。裴元贞这才发现丁仲立在一边;又料这事丁仲出力不少。便面带微笑冲丁仲赞许点了点头。
外面突然传来咚一声巨响;殿宇晃荡不已。裴元贞裴胥青父子转头看一眼;裴元贞从欢喜中惊醒过来。挽了裴胥青道:〃青儿;这宫里不能留了;你赶紧离开燕京。〃又大声招呼:〃来人!〃
大殿门口守着的内侍应声进来。裴元贞吩咐道:〃去看看贵妃娘娘那边准备的如何了?为何还没有过来?〃内侍应了一声;立时转身出去。
裴元贞挽了裴胥青要走;裴胥青站着不动;反问道:〃爹;你呢?你不走吗?〃
裴元贞只得站住了;拍了拍裴胥青肩膀;道:〃青儿;你放心;爹都打算好了;你跟你姐姐先行一步;爹稍后就会跟上。〃压低了声音又道:〃这宫里有一处密道;黄内侍知道地方;让他领了你们出去;到了宫外;你们也不要停留;赶紧离开燕京。〃
裴胥青不动;静静看着裴元贞。裴元贞心急如焚;急忙道:〃青儿;这事容不得再拖了。不用担心爹;只要你们能安然出去;爹就安心了。那萧?闶堑昧搜嗑?也只是暂时的;只要赵家那小儿在咱们手上;咱们裴家总会再起的一日。〃
裴胥青静静看裴元贞一阵;突地一笑;说道:〃挟周天子以令诸侯;令萧帧成为众矢之的;待天下大定后;再取而代之。爹;你是这么打算的吗?〃裴元贞没有看到裴胥青脸上的嘲讽;见裴胥青转眼就能想明白他心里所想;心中甚是贴慰;微笑说:〃青儿;这一切都交与你去完成了;爹老了;走不了多远;就留下吧。〃
裴胥青仍是站着不走;低声说道:〃爹;你知道我是怎么回来的吗?〃裴元贞一愣;这才察觉儿子神色异常来;他以为裴胥青要说一路回来所经历的困苦;于是安慰说道:〃青儿;我知道你能活着回来;定是吃了不少苦的。只如今拖延不得;快婿城才是最要紧。所谓苦尽甘来;只要你能出了这城去;日后总会尝到甘甜的。〃
裴胥青又笑了笑;看着裴元贞说道:〃日后的甘甜?怎样的甘甜?做皇帝吗?〃裴元贞这才看出裴胥青笑里嘲讽;皱着眉头说:〃青儿;你今儿是怎么了?〃裴胥青不答;反问道:〃爹;听说你以前也去过漠北?你觉得那里的人如何?〃
这当会裴元贞哪有心思说这个?沉着脸道:〃青儿;你到底想说什么?〃裴胥青抬头看裴元贞;说:〃我不知道爹以前看到的漠北是什么样的;我看到的漠北民不聊生;饥荒遍野;在西北一带被称为第三等人;可与猪马同等易换。〃他冲裴元贞淡淡一笑;〃爹;你知道吗?儿子也有幸与这些畜生同笼过;于大街之上招摇过市;后被人以一匹瘦马换走。〃
裴元贞震惊看着裴胥青;脸上痛色深重;良久;拍了拍裴胥青肩膀;沉重道:〃爹知道你吃苦了;你放心;日后总会讨回来的。〃裴胥青却好似没听见;又说:〃儿子只不过在那里呆了数月;所受这些又算的了什么?比之生活在那里的人不知幸运多少。那里人们谈起从前;总是满心向往;儿子想;从前的漠北与眼下定是两重天地;否则;怎会这么令人向往?〃
裴元贞见裴胥青分明钻了牛角尖里;只得忍了心中着急;语重深长说:〃有所得必有所失;一时得失实在算不了什么;日后天下大定;这一切都会过去。区区漠北与这天下相比;实在算不得什么。〃裴胥青摇头你错了。有时候的失去就是全部;再怎么弥补也是回不来了。从爹决心与北狄联手开始;咱们裴家就已经没有脸站在那里了。爹;这里不属于我们;您放手吧。〃
裴元贞一愣;静静细看裴胥青一阵;突而满脸疲惫;叹了一口气;颓废道:〃好吧;青儿;你既是不喜这里;那咱们父子就一起走吧。〃说罢拥了裴胥青肩膀转身;而后趁其不备猛地一掌拍在他后颈。
裴胥青自然没有想到自己父亲会在这时突然出手;一声不吭就往后倒去。站在裴胥青身后不远处的丁仲大吃一惊;立时奔过来;正要出手抢人。裴元贞双目一瞪;喝道:〃丁仲;你反了不成?〃
丁仲与裴元贞对看几眼;而后垂下手;低头恭敬说:〃属下不敢。〃裴元贞冷哼一声;说道:〃你不敢?你有什么不敢的?你既是知道大少爷在漠北;为何不传消息回来?好在大少爷安然无恙;否则我一定不会轻饶了你。〃
丁仲低头不语站着。他是裴家的奴才;虽是在裴胥青身边时间最长;与其亦父亦仆;感情非同一般。但是裴元贞到底是裴家家主;他的命令丁仲也不敢贸然违抗。
这时大殿门口慌慌张张闯进来一人;嘴里还连番叫嚷:〃大人;大人;大事不好了;盛兰宫走水了!〃
裴元贞一听;脸色大变;将裴胥青交到丁仲手中;几步过去;提了那内侍衣领;喝道:〃你说什么?〃
那内侍哆哆嗦嗦说道:〃大人;大人;盛兰宫走水了……〃
〃太后娘娘可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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