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音不耐烦的起身出去,临走时甩了句话给门口的侍卫,“德妃娘娘今日想出去,你们不必阻拦,好生跟着伺候就是了。”
许久没有在白日里走过太极宫的长廊、巷道了,我喜欢脚踩在青板路上发出的“叩叩”的回响声。我还记得第一次进太极宫时的情形,那时我还只是个罪臣之女,小小歌姬。没想到,一晃眼之间,我竟贵为德妃,成了这宫中的小半个主子。但我在这里却从来没有自在过,总觉得自己是个过客而已。
今日的太阳不错,晒在身上暖洋洋的,很是舒服。我坐在去往太极殿的必经之路上,等着去那里的魏征和长孙无忌。
“德妃娘娘?”魏征先过来,见到我很是惊讶,忙上前请安。“您怎么会在这里?微臣听说您不是在禁足吗?”
“魏大人,我今日在此专候是有一事相求。”
魏征忙拱手道:“娘娘尽管吩咐便是。”
“你可知道二皇子李宽是李建成的儿子?”
“微臣对此是有耳闻,不过那都是传言,不足为信。”
“我告诉你,这是事实。”
魏征有些惊讶,“皇上为何会留着他的儿子在身边?”
“这你不用管。我只希望你待李建成之事的余火平息之后,能跟皇上说让李宽‘过继’到李建成一脉。”
“皇上视李建成如仇敌,好不容易将他斩草除根,怎么会同意这么做?岂不是放虎归山?”
“所以我才来求魏大人帮这个忙。你放心,李宽绝无反心,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我只希望他能认祖归宗,回到本家。”
“这……”
我看魏征有些犹疑,便只好使出杀手锏,“魏大人,有句话我一直想问你。往日你约我在贺兰将军府见面时,桌上总摆着一盘棋局,我本以为是你在同皇上下棋,后来我觉得似乎不是。好像是太上皇吧?”
“娘娘,你,你这话微臣,微臣听不明白。”魏征立刻紧张起来,说话都有些支支吾吾。
“如果我告诉皇上,你以前是太上皇安插在他身边的眼线,你说他会怎么做?”
魏征扑通一声便冲我跪下了,“娘娘聪慧过人,微臣自愧不如。微臣以前是为太上皇效命,可却也是忠于皇上的呀!还请娘娘高抬贵手。”
“魏大人,我话只说到此。你别忘了我拜托你的事才是。”我看到长孙无忌已经走了过来,便匆匆对魏征撂下一句话,使了个眼色。他自然明白,又叩了个头便快步去了。
我同长孙无忌说的事很简单,就是以后不管李世民多想立李恪为太子,他都要拼死阻挠。这件事对他和阿音来说自然都是好事。只是他疑惑的很。这天底下哪有不盼自己孩子好的母亲?
“你们觉得当了太子,以后便是君王是天大的好事,我却不这样看。前车之鉴在此,我宁愿我的孩子草草一生,也绝不愿让他们沾染皇位分毫。”
长孙无忌似乎很是赞赏我的这个想法,玄武门之变他是最大的功臣,但身上背的罪恶也就最深。我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厌倦和嫌恶,但他却已深深陷入,无法自拔。看来,我能早日抽离,也算是幸运。
今日一上午连着见了三个人,我实在是有些累,竟没有力气走回自己宫里,还是召了步辇来,将我抬了回去。
回去时却见睆睆正在门外等着。
“哟,昭仪娘娘来了。”我打趣她道。
睆睆一抬头见是我,羞的红了脸,扶我下步辇时连头都不好意思抬。
“姐姐今日怎么出去了?”
“我在房里呆久了,闷的慌,便出去逛逛。你今日来,是不是要来谢我这个红娘啊?”
“姐姐对我的再造之恩我铭记在心。我来是同姐姐说另外一件事。”
“什么事?”
“姐姐进屋便知道了。”
“什么事还这么神神秘秘的?”我疑惑的推开门,一股清幽的花香扑鼻而来,房中竟然放着十几盆开的正盛的青山贯雪和童子面。
“这……这是……”
“这些花儿一直养在皇上太极殿,皇上可是宝贝的很。就算是国事繁忙,也要亲自照料。姐姐,我知道你喜欢牡丹花,童子面又是好意兆,这花是皇上专门为你准备的啊。”睆睆把我往花丛里推了推,“你看皇上待你多好。”
我对着这满屋子的花,眼泪汩汩而下。我当然知道他对我好,但我现在不想让他对我好,他对我越好,便越……
“姐姐,我侍寝的第一晚,皇上睡着时,叫的是你的名字。皇上一心记挂着你,只是磨不开面子,不好意思来罢了。依我看,姐姐去太极殿看看皇上,同他认个错,重归于好如何?”睆睆倒是不吃醋,耐心的劝我道。
“睆睆,我有些累了,你先回去吧。”
“可是,姐姐你……”
“回去吧。”我说着话就把她往门口推。
“要不我帮姐姐劝劝皇上,让他过来看看你。”我关上门,睆睆还对着门缝喊。
我将所有的花都搬到卧榻旁边,自己躺在花丛中,嚎啕大哭。
贞观元年仲春,杨德妃薨。
只有一个月份,没有具体的日子,现在二月已经过去一大半,我不知道我还能活多久。
归梦
更新时间2013…9…30 20:27:51 字数:4989
我已经提心吊胆的过了十多日,最近这几天身体越来越差,咳血的频率也越来越高。我自觉大限将至,还好到今日为止,该安排的事情已经基本安排妥当。
宽儿托付给了魏征,恪儿还有我腹中这个即将出世的自有云容照料。至于李世民,我也是怕他在我死后太过伤怀,所以才找来睆睆,将自己的琴艺歌技悉数教与她,有她在身边,也许可稍解李世民的相思之苦。而且有她同云容在李世民身边,我也很是放心。
我同李世民已经数月未见,就算我明知自己命不久矣也不愿去见他。现在对他淡一点,我走的时候他的伤心也许就会少一些。不怕她舍不得,我是怕我自己到时会死不瞑目。
今日睆睆带这些花来让我好不容易淡然赴死的心又不甘起来,我捧着那些温暖鲜艳的花朵,深恨老天为何如此苛待于我?比之如此,我宁愿继续守着我以前的小日子,哪怕每日早起挤公交去上班,被老板使唤的像狗一样再回家,什么也不用想,一躺到床上便可以睡着。也好过得到再重新失去。
“德妃娘娘!德妃娘娘!”
我迷迷糊糊中竟然睡着了,宫娥进来时我竟一点感觉都没有,“怎么了?慌慌张张的。什么时辰了。”
那宫娥喘着气,脸涨的通红,连忙答道:“回娘娘话,现在已经酉时三刻了。”
“我竟睡了这么久。”
“娘娘,是楚王!楚王出事了。”
“他怎么了?”我立刻起身,却不料眼前一黑,又跌回了床榻。
“娘娘,您没事吧?”那宫女立刻上前扶住我。
“没事,只是睡久了。楚王到底怎么了?”我着急的问。
“回娘娘,楚王不知为何突然发起疯来,竟要自杀,已经割开了手腕,流了好多血,娘娘快去看看吧!”
“什么?怎么不早些来回!”
“奴婢们也是往楚王房里送晚膳的时候才发现的,奶娘宫女们忙夺了刀,楚王便开始摔东西发脾气,要把刀夺回去。”
我听了这话更是焦急,几乎是跑着进了李宽的房间。才一进去,一只花瓶便砸到我脚边,碎了一地。屋子里奶娘丫鬟将李宽围在中间,他浑身上下血迹斑斑,发髻也散了开来,正疯了一样砸屋里的东西。
“宽儿,你这是怎么了?”我忙上前想拦着他,却被宫女拦下来。
“娘娘,小心您的肚子。”
李宽看到我,猛的冲过来,“你为什么要骗我?你根本不是我母妃!为什么骗我!”
我吃了一惊,原来宽儿知道了,“宽儿,你听我说……”
李宽打断我,“你不用狡辩,你去问问,阖宫里只怕就我不知道了。我背后被人戳着脊梁骨骂我认贼作父!”
“你住嘴!”我厉喝道,忙又喝令屋里的宫女出去。
“你让他们出去干什么?怕人知道我是反贼的儿子吗?秦王杀了我父王,夺了他的太子之位,已是众人皆知的事!我父王、母妃、兄弟都死在他的手里,你何必假惺惺的将我留下?”
“宽儿,姨母只是希望你活着。”
“活着?如此活着我宁愿死去!我不愿为了苟延残喘便叫一个与我有杀父之仇的奸人父王!我现在的命捏在你们手里,自知没有本事替我父王母妃报仇雪恨,不如随他们去了,也算他们没白生我养我!”李宽说完从地上捡起一块锋利的瓷片便向喉间划去。
“宽儿,你母妃辛辛苦苦将你生下,是希望你可以好好活着。不是为了让你替他们报仇的!你既然已经想起了所有的事,就应该知道你母妃死前将你托付给了我,只要我活着,便不许你如此轻生!”我抓着李宽的手腕,便夺他手里的瓷片。
“你不必惺惺作态,你是秦王的妃子,自然便也是我的仇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留我这条命,但我不稀罕!你走开!”李宽挣扎着,猛的推了我一把,我一个踉跄没站稳,狠狠的撞在了一旁的桌子上。
一阵剧烈的疼痛从小腹传来,我感觉双腿间有一股暖流淌下,下身的裙摆已经殷红了一大片。李宽看着我,有些被吓到,手里还攥着那瓷片愣愣的看着我。
“快!快去找……找太医来,再去叫燕淑妃。”我腹痛的厉害,感觉这孩子随时会生出来一样。“别发呆了,快去!”
李宽到底是个孩子,已经吓得忘了方才的事,转身便跑了出去。一时间我的宫里乱作一团,本来伺候的人就少,现在都出去四处请人了,只剩下李宽一个人在我身边。
“要不要我去叫恪弟弟来?”
我摇摇头,吃力的说道:“他已经睡了,别吓着他,我没事。”
“姨母,我……”李宽想说什么,又忍住了。
“你不用在我这守着,快去找人把你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