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想连连道谢,这比他想象的好多了,这位杨师傅把牛家村那位老牛的手艺不知道要甩出几条街去!他问了价钱,原料加工费一共三十七贯,比全用纯铁估算的的五十多贯少了三成,这还是因为用的铁桦木比较少见的缘故,若是一般的硬杂木,还会更省钱。
“不贵,不贵!”李想托起最大的那个木滑轮连连赞叹“再怎么说也比铁便宜,而硬度上一点儿都不比铁差,一般的硬木用不了多久就会坏了,可这东西的耐用性一点都不比铁差,处理好的话耐腐蚀性比铁还要更好,而且这么轻,用来作动滑轮的话,上上下下能省很多人工的!”他说的话总是有各种新鲜词汇,众人也懒得去追究。
这些东西加到一起确实挺沉的,尤其铁三角什么的很占地方,俩衙役索性跑到车马行雇了一辆用骡拉的板车把这些东西装上去。这么一折腾就已经是申时了,冯四向来是个会来事儿的,立刻代表李想请大家一起去徐家老店去吃饭——赵先生知道李想不擅长这些,所以特地给了他几贯钱让他帮忙打点这些零碎事情。
一行人把骡车先放到车马行,一行人溜溜达达的向徐家老店走去,路上经过街市的时候,李想惊喜的发现路边有人摆摊卖制作染料的原料——确切的说是一些山民采摘了一些可以做便宜药材的草类在卖,而其中茜草跟蓝草什么的其实也是非常不错的植物染料。李想问了价格,正想掏钱,却被冯四拉住了袖子,冯四替上前去一顿胡侃,八百文的茜草五百文的蓝草还有其他二百文的零碎草木,统共只花了七百文拿下,看的李想十分佩服。整整两大捆的东西实在不好拿,便又扯了路边的一个闲汉,与他十个铜钱,让他送去车马行放到赵家的车上。
李想看那闲汉走远,便问冯四“四哥认识那人?便把东西给了他?”冯四笑道“不认识,可但凡做这个的,周围的人一定都认识他,这些东西他便是拿走了也没什么用,谁还因为这种事儿砸自己的招牌。”
李想也笑了,他是个老实人,可再老实的人在那个光怪陆离的社会生活了二十多年以后,都会变得敏感而多疑的。这会儿他自嘲的想“过去总觉得自己是太老实,所以才过不好……可回到这儿,身边的人却都比自己的想法简单多了。”
李想正胡思乱想着,姓张的衙役撑不住大笑起来“你这冯四恁不老实!又欺负小郎君面嫩,你是不认识他,可他一定认识我跟王大哥,谁还会为了两把子草去得罪衙门的人!”
李想听罢不禁莞尔,但还是认真的说“冯四哥倒也没说错,青州民风淳朴,便没有两位大哥在这里,也不用担心被人骗了去吧!”
几人纷纷点头,青州是个相当富庶的大州,仓廪足而知礼仪,这话确实有一定道理,路不拾遗或许有些夸张,但是青州的治安确实是非常好的。
片刻到了徐家老店,李想一进门就往四周看,便有个厮波过来招呼,李想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问他“这位哥哥请了,我想问问,小岳哥可还在这里帮闲?”那厮波知道这笔钱是赚不到了,但还是笑道“小岳哥在后院儿打水呢!郎君若有事找他,我去与你喊他来!”李想连忙道谢,冯四忙伸手掏了两枚铜钱给那帮闲,那人却没收“两步路的事儿,哪里好意思收郎君的钱。”
别的厮波见是专门要找小岳哥的,便也不再上来招呼,笑嘻嘻的看小二引几人到包厢去,刚刚坐定,门帘一响,小岳哥走了进来,他一眼便认出了李想“是小郎君找我?”李想忙道“上次烦劳了小岳哥,我走得急,竟忘了与小岳哥辛苦钱!”
小岳哥嘻嘻一笑,连称不打紧,冲几人做了个罗圈揖,便又笑嘻嘻的端了毛巾热水进来。不知怎么的,今天李想怎么看小岳哥怎么顺眼,等他倒了水,又端了果子放在桌上,这才醒悟过来“怪不得我觉得你今天跟那天不一样了,你今天没抹粉也没带花!”
此言一出,小岳哥的脸腾的又红了“我,我前日擦粉,把粉盒不小心捏碎了……”
众人皆愕然,随即笑成一团。李想倒没有笑,他很认真的对小岳哥说“你用的粉,是街上买的铅粉么?”
小岳哥点头“是啊。”
“不要用了,那东西伤皮肤,看着白,用上几年,你的脸就不能见人了。”
小岳哥大惊“你说真的!我从来到青州,就开始擦粉,有两三个月了,我的脸,我的脸……”他惨叫着往外跑去,不妨一头撞到包厢的门框上,李想吓了一跳,忙站起来想看他要紧不。谁知小岳哥愣了一下便往后退,紧接着只听吱吱的声音传来,那门框竟缓缓散了架掉了下来。
李想的眼珠子差点瞪出来,这什么脑袋,铁头功么?小岳哥低低的□了一声“完了,我又要赔掌柜的一扇门……”
片刻徐掌柜带人赶了过来,连连向李想等人道歉,给他们换了包厢,看得出徐掌柜很想冲小岳哥发飙,不过小岳哥仍在工作现场,只得忍了又忍,只是狠狠向他撒了几个眼刀,吓得小岳哥直往李想身后躲。
几人重新坐定,这回不止李想,连两位衙役也忍不住邀请小岳哥坐下了“小岳哥莫要客气,我等在衙门当差,也见过一些军中的豪杰,却从未见过有小岳哥这般举手投足都这么不凡的……”
小岳哥十分郁闷“差人哥哥莫笑话我了,这哪里是举手投足都不凡?举手投足都惹祸才是!前日打水,把辘轳的摇杆给扭断了,昨日磨刀,把刀刃给磨断了;今日又撞坏了门框……这么下去,我什么时候才能攒够回家的钱。”
正说着,徐掌柜亲自带了人端托盘进来,骂道“谁要你攒了,早说借你钱让你回家,你偏不肯,在我这里呆了两个月,欠我的钱越来越多,这么下去,我看你也不用干活了,我直接把你卖到南坊里去抵债!”小岳哥缩了下脖子,却还是小声嘟囔“徐大叔是好人,才不会卖了我。”
“我倒了八辈子的霉才被你认作好人……”那掌柜的训过了小岳哥,扭过脸对着李想等人变换了笑脸“方才实在对不住,惊扰了几位,这几样果子全当小抵赔罪了。”
徐掌柜跟另个小二端的却是六角的拼盘,精精致致的两个盘儿,一盘的格子里装着胶枣梨条党梅林檎干狮子糖召白藕,另一盘儿则是或蒸或炸的各色果子(注1)。几人忙道掌柜的客气,又寒暄了几句,这掌柜的才退下自去忙了。
掌柜的一走,小岳哥长长呼了一口气,几人一见他这样子就忍不住想笑。李想忍不住问小岳哥到底多大了,小岳哥挠头道“我丙戌年十一月生的……”
大家都吃了一惊,李想更是无法置信“你才十二!怎么可能!”确切的说,是虚岁十二,而且他今年的生日没到,也就是说他周岁才十岁!作为一个理科男,数字类的东西再敏感不过,所以虽然才到宋朝没多久,李想却已经把这些天干地支的玩意弄得很清楚了,也知道古人习惯说虚岁。这小岳哥虽然脸长的嫩,可个头起码有一米七了,居然才十周岁?这发育的也太好了。
“是啊,我就是十二,要不然怎么能替我哥哥去接嫂子呢……”岳小哥哭丧着脸道“我过了年就出发的,本来想着接到嫂子,五月份正好能回汤阴,结果,结果……呜呜呜,我不敢回家,我哥会打死我的。”
作者有话要说:注1:果子,即点心,并非水果。
☆、第十一章
几个人边吃边聊,总算彻底把小岳哥家的事儿给弄明白了。
原来小岳哥家有兄弟两个,小岳哥排行老六,上面还有个比他大三岁的五郎,前面的四个哥哥都夭折了。小岳哥的五哥出生的时候,他们的父母就已经年过四十了,所以如今二老都是五六十的老人了。五郎的未婚妻是岳老爹很多年前跟自己的老朋友口头约定的,比五郎大些,算算也到了成亲的年纪,这几年北面不太平,岳老爹不放心,就想让五郎先去把媳妇儿接回来在家里养着,等五郎年纪大点儿再成亲。可是五郎的武功师傅病了,岳老爹夫妇年纪大了也帮不上什么忙,五郎便不肯去,岳老爹只得让自己小儿子去接未来的儿媳——小门小户没那么多讲究,岳六郎还是个孩子呢!
这岳老爹觉得小儿子年纪小不用忌讳就让他去接未来的大儿媳,却不想想小岳哥年纪这么小,个头儿长得再高,心思上也是个孩子啊?小岳哥走错了路,跑到了青州,又想到自己不能按时接嫂嫂回家,搞不好回家会被哥哥一顿胖揍,这么一想,便做了鸵鸟,赖在青州死活不肯走了。
几人听得面面相觑,这家人忒不靠谱了?哪有让这么小的孩子做这种事儿的理儿!小岳哥什么性子难道他们不知道么?这不明摆着要捅娄子么!
小岳哥越说越委屈“我爹天没亮就把我从被窝里拽出去,让我趁着哥哥练功的时候跑出去。他说哥哥知道了一定不放心,肯定不许我去的,到时候连累他也得被哥哥念叨……”几人更是狂汗,得了,罪魁祸首是当爹的,小岳哥这性子估摸也是随爹了——难道岳五郎找不到弟弟就不会生气了么?这掩耳盗铃的习性真是一摸一样。
小岳哥个子再高,也是小孩子,喝了几口酒,趴在桌上就呼呼大睡起来。上菜的小二见了,便去叫了掌柜,一会儿掌柜的带人把小岳哥扶走了。张衙役皱眉道“老徐,这孩子这么呆在这儿也不是个事儿啊!他爹娘得多着急啊!”
徐掌柜一脸无奈“有什么法子?我总不能赶了他走啊,他这昏头转向的样子,真让他离开我这里,保不齐明年这个时候他就跑到越州去了。我一直打听着有没有往汤阴那边去的,上个月底找到了个老客,托了他给小岳哥家里送了信去。也不知道那老客什么时候能把信捎到。”
徐掌柜说到这里,越发的愁了“这孩子是真懂事儿,可也真不是一般的能惹事儿,他天生力气大,磨个刀都能把刀给磨断了……”
虽然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