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孩子!”周妈妈笑着看了一眼箩珠的背影,提着食盒进了暖阁,“夫人。”
“哦,你来了!”大夫人忙了一早上,方才靠在炕头的靠枕上假寐,听见外面的声响已经睁开了眼睛,拢了拢额边的碎发,正在归拢酸枝木炕桌上的对牌。
“夫人累了一早上,让奴婢来吧。”周妈妈把食盒放在炕上,从里面取出亲自为大夫人做的红枣阿胶枸杞粥摆在她的面前,又取了一件半新的落日红撒花小袄披在她的身上,才半坐在对面的炕床上,把散落在酸枝木炕桌上的对牌往一个精致的乌木雕花盒子里放,叹道:“自从大小姐出嫁后,府里这些事都是夫人一个人操心,夫人可要注意自己的身子,这红枣阿胶枸杞粥对夫人是最好的,夫人多吃一些。”
大夫人点了点头,低头喝了几口粥,觉得身子也暖了起来,放下汤勺用手捧着粥碗和周妈妈闲话家常,“今年说来也怪,入了冬月依然每日艳阳高照的,原还以为今年不会太冷的,没想冬月才过了一半,这天说冷便冷起来了,方才取对牌的时候,我的手指就没有暖过。”
周妈妈把乌木雕花盒子收到炕头的最上面,转头看了一眼大夫人有些发青的手指,道:“奴婢这便让人去把夫人的手炉找出来,往年这时候都收拾出来了,前些日子暖和倒是忘了!”
大夫人点点头,“就拿去年新做的那两个吧,对了,五姐儿最怕冷的,她的手炉也旧了,新做怕是来不及,你把我去年用的那个铜胎白瓷描花小手炉给她送去,去年我用的时候她还管我要来着,我见她年纪小,怕她摔坏了可惜,那还是南边送来的贡品,不是宫里赏下来,就是有钱也买不到那样稀罕的物件。”
“那敢情好,五小姐定会高兴的。”周妈妈笑着说道,走到门口,掀开门帘跟外面候着的小丫鬟交代完,又退了回来再大夫人对面斜着身子坐下,道:“说起来也快到五小姐的生辰了,夫人打算怎么办?”
说起这个,大夫人有些烦恼起来,摇头道:“年年都是请戏班子唱戏,花银子不多还热闹,最主要的是五姐儿喜欢,于我倒也省事,可是前些日子才给三丫头办的寿宴,若是还按照以前的那样办,依着五姐儿的脾气,一定又要闹了。”
“夫人说的是。”周妈妈叹了口气道:“这五小姐和三小姐也不晓得是怎么回事,天生的不对盘。”
“可不是?一个是我亲生的,一个是别人生的,你说那丫头有什么好争的!难不成我还能对一个外人比对自己亲生的好?”
“夫人说的是!”周妈妈点点头,毕竟又是看着金幸汐长大的,又护着道:“五小姐的脾气是犟了点,却也不能怪她,自大姐儿出嫁后,夫人就宠着她一个人,府里上下也都顺着她,如今三小姐住了芙蓉苑,又得了那么多的赏,更别说白将军府还送了那么多东西来,五小姐自然心里不平,几次三番的想给三小姐下马威去,却没有一次成功的,还挨了打,她自然咽不下这口气。”
“三丫头也真是的,做姐姐的也不会让着妹妹点!”说道这个,大夫人倒是来了气,把手中的粥碗往炕桌上重重的一放,又觉得自己说这话有些无趣了,金幸汐每次为何去找金鎏麻烦她都一清二楚,金鎏应对的她挑不出半点错来,若不是这样,她也不会白白看着金幸汐挨打什么话也不说了,最主要的是,她实在是拿不准老太太对茹夫人母女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态度,她既然已经让她们母女住进了芙蓉园,总不能在这么件小事上坏事。
一想到还有几日便要来的老夫人,大夫人就打消了要帮金幸汐大办寿宴的打算,道:“老爷已经收到了消息,老太太没几日便到了,怕是能赶上五姐儿生辰,老太太素来节俭,若是办大了,只怕会让她不喜……”
“可若是办的还不如三小姐,只怕五小姐又要闹了。”周妈妈替大夫人为难的道。
大夫人自然晓得金幸汐的脾气,想了想,扬唇道:“不怕,过几日,你把我小库房的钥匙给五姐儿,让她去里面挑,跟她说,只要挑上的,我都给她,这样她便没有什么话说了。”
“这……”平日大夫人私库里的东西只要金幸汐开口,也没有什么要不到的,让她随便去里面挑东西,只怕没有什么吸引力吧,周妈妈一脸迷茫的望着大夫人,见她望着自己狡黠的一下,恍然大悟,那日将军府送金鎏的东西,可都收在大夫人的私库里呢……
大夫人见周妈妈明白了自己的意思,轻松的笑了笑,又喝了几口粥,才把粥碗往外推了一下道:“忙了一早上我也累了,你去忙吧,我先眯一会。”
“是。”周妈妈答应了一声,身子一歪就下了炕,把粥碗放进食盒里正要出去,箩珠掀帘子走了进来,跟她撞了个正着,她忙看了大夫人一眼,见没有惊醒她,拉着箩珠出了门,问道:“什么事这么莽莽撞撞的!”
“我有事要跟大夫人说。”箩珠往里看了一眼,心急说道。
“什么大不了的事,等夫人睡醒了再说不行!”周妈妈知道箩珠不是轻躁的性子,见她像是真有事的样子,怕耽误了事,问道。
箩珠又朝里面看了一眼,才道:“王妈妈和薛婆子打起来了,王妈妈下手重,薛婆子的鼻子都被打破了,流了好多血呢!”
“什么!”周妈妈面上一惊,下人们私下斗殴可不是小事,她想了想,对箩珠道:“你赶紧带人去把她们二人带过来,我这就进去禀告夫人。”
“是!”箩珠应了一声,带着几个小丫鬟下了台阶,朝院子外面走去。
周妈妈看着箩珠一帮子人离开,心里猜测着王妈妈和薛婆子为何打架,却怎么也想不出来,这两个都是府里的老人,都与她打过交道,按理都不会做出这样没有分寸的事情来,为何今日却糊涂了?周妈妈恼的不行,又没有办法,只得一跺脚,转身进了屋。
“什么?”大夫人听闻这件事也是一惊,一下子坐了起来,脸色难看的道:“真是反了!”
“两人都不是府里的老人,会打起来必定有事,夫人还是问清楚的好。”周妈妈说道,见大夫人要下炕,忙上前帮她穿鞋整衣。
“什么事非要大打出手,就是有天大的事不能到我面前来说?”大夫人气的咬牙切齿,“正因为她们都是府里的老人,才更加的可恶!”
“夫人说的是,奴婢已经让箩珠去把二人带过来了,夫人一会问问便是了,千万别生气,气坏了身子不值当。”周妈妈忙安慰道,给大夫人穿上了一件枣红色下摆缠枝小花图案的长夹袄,扶着她出了暖阁,朝隐日居的正屋走去。
天气冷了以后,大夫人便把议事的场所从正屋改到了西边的暖阁,日常起居也都在暖阁里。正屋没有人住,自然不会生火,大夫人一进去就冻的连打了几个喷嚏,慌的周妈妈连忙让人去端了几个火盆子来放在她旁边。
大夫人就着几个火盆子把身子烤暖和的时候,箩珠正好带着人把王妈妈和薛婆子押了进来,看着两人凌乱的头发和撕破的衣裳,大夫人的脸黑了下来,冷声道:“放了她们,出去!”
“是!”几个押人的婆子齐齐应了一声,把二人往地上一贯,低头退了出去。
王妈妈和薛婆子被扔到地上还互瞪了对方一眼,才爬起来跪好,鼓着腮帮子等着大夫人发话,好像两只硕大的青蛙。
“瞧你们两个,人脸都打成狗脸,人头都打成狗头了,哪里有个府里老人的样,连新进府的小子丫鬟都不如。说!你们为何打架!若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管你们什么人脸狗脸,我让你们两个通通没脸!”半晌,大夫人终于开口说道,伸手往薛婆子脸上一指,“你先说!”
“是,夫人!”薛婆子得意的看了王妈妈一眼,伸出被抓出了几条血道子的手拢了拢花白的头发,扬着头道:“禀夫人,今儿个早上老婆子跟往常一样称好了碳,在后厨的小屋里跟日山家的对账,对好了账,日山家的刚走,王三家的媳妇便来了,说是要领芙蓉苑份例里的碳,老婆子便觉得奇怪,芙蓉苑有地热,连大小姐住那的时候都没有领过碳,为何如今三小姐住那,便要领碳了,便同她说按照以往的规矩,火炭这一块儿,没有芙蓉苑的份例,老婆子也是好心解释,没想这王三家的媳妇一听没有芙蓉苑的火炭便吵了起来,说老婆子私吞了芙蓉苑买炭火的钱,说老婆子是黑心的老虔婆,还要老婆子把私吞的银子吐出来,天可怜见,夫人啊,老婆子老老实实本本分分为府里办事,哪里私吞过半文钱,老婆子气不过,便与她理论起来,哪知她竟然还动起手来,夫人你看看,老婆子这一身的伤,都是让她给打的,鼻子还流血了,夫人你一定要为老婆子做主啊!”薛婆子说着哭号了起来,双手“啪啪”的拍着地上光滑的大理石地板。
原来是为了这事!大夫人感觉到周妈妈的视线,抬头与她对视了一眼,才望向薛婆子,见她一脸血污还和着鼻涕眼泪,顿觉一阵恶心,嫌弃的瞥了她一眼,喝道:“够了!”
大夫人一声断喝,薛婆子果然没了声响,老老实实的跪在地上,连抽泣的声音都没有,只用袖子抹着脸上的脏污,弄的一袖子的血污,让大夫人看了更觉恶心了,嫌恶的转头望着王妈妈。
王妈妈毕竟比薛婆子年轻,打起架来也占便宜,薛婆子浑身是伤,她却只是头发有些乱,衣裳有些破而已。
“你有什么可说的?”大夫人问王妈妈。
“有!”王妈妈响亮的应了一声,朝薛婆子啐了一口,才挺着腰板道:“禀夫人,这薛婆子实在不是什么好东西,她不仅贪墨府里的银子,造谣生事,还想陷夫人于不贤不义!”
“什么?”大夫人瞪着薛婆子。
“没有……没有……”薛婆子吓了一跳,伸手指着王妈妈,“她胡说,夫人千万别相信她!”
“奴婢没有胡说。”王妈妈拍开薛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