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烨一摆手;阻止了虞绍衡行礼,“罢了。朕还未用饭,随意上几道下酒菜,你府中好酒也取两坛过来。”语毕,径自进门,坐到太师椅上。
虞绍衡吩咐小厮去传酒菜,进门后,就见钟离烨正凝眸看着周柒。
钟离烨似笑非笑,“萧旬将人交给了你发落?”
“正是。”
“他倒是信任你。”钟离烨提起萧旬,便是眉峰轻蹙,对萧旬有多恼火,可想而知。
虞绍衡没搭话。
“命人带下去吧。”钟离烨漠然道,“朕是来找你喝酒的。”
虞绍衡对佳年打个手势。
周柒被带下去之后,两名小厮奉上酒菜。
钟离烨转去桌案前落座时惑道:“也没个贴身服侍的丫鬟?”
“没有。”虞绍衡拿过酒壶斟酒。
钟离烨忍不住笑,先让虞绍衡落座,之后才道:“是在外征战时养成的习惯?”
虞绍衡颔首一笑。
钟离烨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一面亲手给自己倒酒一面道:“朕今日烦得厉害,便独自离开皇宫,来了你这里。有时候,有些话与其跟那些只知溜须拍马之人说,不如与对手说。”竟是摆出了拉家常的样子。
虞绍衡反问道:“微臣在皇上心里,已是对手?”
“自然。你与萧旬,是朕平生最强劲的对手。”钟离烨坦然道,“朕甚至不知何时便被你们或是皇后暗杀。”
虞绍衡忍不住笑了,“皇上言重了,大可不必忧心忡忡。”
“朕也了解你们 ,否则也不会只身来你永平侯府。”钟离烨与虞绍衡碰了碰杯,“你我敬往日一杯。”
虞绍衡唇畔依然挂着惬意的笑,目光却是一黯。如今情形又何尝是他愿意见到,往昔种种又何尝是他能够遗忘。
“想起往日与你与萧旬畅饮畅谈终夜的情形,便是忍不住感叹人事无常。”钟离烨语声转低,“你们,太让朕心寒。”
虞绍衡不予置评。其实都是早晚的事情,即便是萧旬身边没有奸细,即便是萧旬与他恪守本分,也迟早会被视为心腹大患。他们太了解钟离烨的 。如今钟离烨只是找到了一个让他失去冷静从而暴怒的理由——也幸亏如此,否则,他与萧旬余生都会活得很疲惫,要日日防范,要时时防微杜渐。臣子如他与萧旬,穷其一生也不可能得到任何一位帝王的完全信任。
站在世间权利、荣华巅峰的人,如何会容忍一点点潜在的威胁。
“不说了,还是喝酒。”钟离烨打住话题。
**
叶昔昭先是听说了萧莫的事,之后便听说了皇上踏月只身前来的事。
让她感触颇多的自然是萧莫之事,忍不住为萧旬叹息。
再没有比手足背叛自己更伤人的事情了吧?
让人觉得冷酷无情的人,心里其实都有一根最 的弦,只是外人无从知晓罢了。
萧旬与她谈及家人的次数很少,但是她听得出,他一直明白他的不足之处,能听出言语背后那份歉疚。
到如今,那份歉疚还未平复,便又要下狠手惩戒手足……
那是什么滋味,也只有萧旬明白。
“夫人,”芷兰走到近前道,“皇上与侯爷在书房饮酒,看样子是要不醉不归,您还是早些歇息吧。”
“嗯。”叶昔昭点头,转去梳洗歇下。
皇上前来,在她看来也只是找个人喝酒而已。到这地步了,君臣两个还能说什么?
第二日一早醒来,听说皇上与虞绍衡饮酒至天色微明时才罢休,是一起出门去上大早朝的。
终夜饮酒的两个人,若无其事的出现在朝堂,这般精力,想来也只有他们做得到。
上午,她安排好了家中的事情,下午去了相府。太夫人如今总是担心忻姐儿跟在她身边不大妥当,怕忻姐儿与她一个不注意就害得她动了胎气,也就没让忻姐儿随行。叶昔昭明白这些,自然是欣然应允。
如今她出门时,以往的人都换了,随行之人除了沉星落月风岚这些跟车的丫鬟,便是虞绍衡手□怀绝技之人。若非如此,她也不敢随意出门走动。
到了相府,进到正房,许氏正恭声向孟氏回禀着内宅的事。
孟氏见到叶昔昭,便漾出了和蔼的笑,指了指炕几另一侧,“昔昭来了,快过来坐。”
许氏回眸看到叶昔昭,神色便是一冷,目光隐含怨毒之色。
沉星见状,上前紧跟在叶昔昭身侧,现出戒备。
叶昔昭对许氏报以一笑。便是许氏与其娘家再迟钝,至此时也已知晓之前落难是虞绍衡谋划之下所致。她的夫君如此,别人难免迁怒于她,甚至会以为这是她的主意——也罢,随他们怎样,谁会在意这一点点记恨。
很明显,许氏并不像让孟氏发现自己对叶昔昭的痛恨,敛起怨怼的神色,柔声笑道:“昔昭快坐,我去命人上茶点。”
“多谢大嫂。”叶昔昭笑着应声。
孟氏看向许氏,语声变得淡漠:“我这儿也没什么事了,你回房吧。”
许氏恭声称是,继而退下。
孟氏又吩咐尧妈妈,“去请相爷过来。”之后又对叶昔昭说道,“你爹在家中。”
叶昔昭倒是没想到,“是么?”
“你还没听说?今日一大早,皇上只坐了片刻便退朝了。”孟氏笑道,“听你爹说,皇上与侯爷都是一身酒气……着实让人费解。皇上已有些醉意,侯爷还好,退朝之后去了兵部,一如往常。”
叶昔昭啼笑皆非。
叶舒玄进门之后便寻找忻姐儿,“我的外孙女呢?”
“你也不看看如今是什么时候。”孟氏嗔道,“昔昭若是到何处都带上忻姐儿才让人不放心。”
叶舒玄尴尬一笑,“我这不也是记挂忻姐儿么?”
孟氏体谅地一笑,“你们父女两个说说话,我去芳菲房里看看。”
“好。”叶舒玄落座之后,问道,“昨日绍衡该不是与皇上喝酒了吧?——听宫人说,两个人是一同进宫的。”
叶昔昭自然不会隐瞒,“的确是。”
“倒是心宽的人。”叶舒玄语声似是叹息,却透着欣赏。
叶昔昭则是问道:“相府毫无犹豫地与虞府站到了一边,是不是还是担心大哥的事情败露?”
叶舒玄迟疑片刻,苦笑着点头,“正如你猜测,没有你大哥当年做的那件糊涂事,我到这关头,必然会万般犹豫、左右为难。”
叶昔昭亦是迟疑片刻,问道:“大哥当年到底做了什么事,被侯爷拿捏住了把柄?”
这一次,叶舒玄没有回避,先是问道:“你可曾细究过当年你大哥的意中人到底是谁?”
叶昔昭缓缓摇头,“没人肯告诉我,不论问谁都是言辞闪烁——可是这件事,在不少人心里都不是秘密了吧?”最起码,许氏就是知情者。
叶舒玄听出弦外之音,无奈叹息,“你大嫂得知那件事,还不是你娘嘴快,将这件事告诉了许家人。”之后略一沉吟,实言相告,“那时你大哥倾慕的女子是明玉公主。”
叶昔昭愕然相望。 明玉公主,与皇上虽不是一母同胞,却是有着浓厚的手足情分。
叶舒玄肯定地一颔首,“不知两个人是如何相识的,甚至一度信件来往……那时闹得我整日提心吊胆……绍衡当初就是手里有几封昔寒与明玉公主来往的书信,信中言辞也甚是不妥,能让明玉公主名节尽毁。再加上昔寒那时又是什么事都敢做,竟挪用了涿郡官府五万两官银,又不能按期奉还……不知绍衡是如何知晓了这些事,别说是两件事相加,单只一件,也足够让昔寒人头落地了。”
叶昔昭还没从震惊中缓过神来。红颜早逝的明玉公主,竟然与大哥……听起来像是落花流水皆有情,父亲口中的言辞甚是不妥,可见已是书信传情了。
叶舒玄垂了眼睑喝茶,继续道:“后来你嫁到了侯府,绍衡将那几封书信给了我,涿郡那边的官银他也替昔寒归还了……可是我们总是疑心他手里必然还有证据,这也是很久气急败坏却无计可施的缘由。”
叶昔昭听到这里,才呼出一口气,轻声问道:“您是不是担心皇上已经知道这些事?”
叶舒玄点一点头,“绍衡与萧旬走得太近了——我如今自然不再疑心绍衡还留有证据,只是害怕萧旬也知晓此事,萧旬身边人若是知道,便是隐患无数——皇上忽然对萧旬、绍衡疑心,必然是知道了不少被萧旬隐瞒的事情,这件事皇上知晓与否,我总觉得是迟早的事。”
推测、隐忧都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而且叶家并不能确定,虞绍衡当年是不是自萧旬那里拿捏住了叶家的死穴。
叶舒玄看向叶昔昭,漾出宽慰的笑,“这些事如今让你知晓也无妨,反正已经到这田地了。你只管照顾好自己,外边有我们。”
叶昔昭笑着点头,“爹只管放心,我一直都是好端端的。”
叶舒玄又道:“你二哥那边,也一直安安稳稳,凡事都为相府考虑。”说着话,想起了二姨娘,目光黯然,片刻后才又道,“二姨娘病故之后,我是想着昔朗年纪也不小了,便只让他守孝一年。”
叶昔昭听得出这话中深意,认同地点头一笑,“二姨娘地下有知也会明白您的良苦用心,二哥的日子美满,才是她最在意的事情。”
孝期若是三年,意味着的便是叶昔朗与芳菲要在三年之后才能考虑子嗣的事。
叶舒玄怅然一笑。他这一生,辜负的人太多了。平心而论,他自知不过是个薄情人。只是,这感触不能对女儿谈及罢了。之后他岔开话题,问及萧旬近况。
此刻的萧旬,盘膝坐在正房厅堂的大炕上,冷眼看着他的三弟、四弟。
乔安从里间走出,将两个雕花木匣放在萧旬手边。
萧旬抬手拍了拍木匣,漠声道:“你们以往总是记挂爹娘留下的那些物件儿,总是记恨我将那些价值连城之物送给了永平侯。你们不知道的是,我在各地的产业,全是虞家人帮我经营起来的,我手里多少店铺、田产亦是永平侯相赠——自然,这也怪我,懒得与你们说,使得永平侯也被你们非议这么久。”
兄弟两个闻言看向木匣,俱是眼前一亮。
萧旬微不可见地一蹙眉,“我手中财产,本该平分为四份,只是萧莫已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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