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时开始?是在虞绍衡与叶昔昭成婚之前就珠联璧合。那时他们就明白,所做的事情若是一旦被皇上知晓,会带来怎么样的后果。能预想到的事情,不管会不会发生,都要提前准备。
只是这些是不需要让钟离烨得知的。
所以,萧旬道:“皇上多虑了,都是没有的事。”
“胡说八道。”钟离烨冷笑之后,又是无奈,“可朕也只能由着你胡说八道。如今这天下,已是你与永平侯说了算。”
萧旬有些意外,“天下从来就是皇上的天下,没人要争。”
钟离烨报以满含嘲讽的笑。
换个人,萧旬不会再说什么,可钟离烨终究是不同。思忖片刻,他又道:“皇上,臣年少时成为暗卫至如今,多年来所思所想不过是安身立命。永平侯所思所想不过是承袭先辈爵位荣华,若是有二心,全不需等到如今。”
钟离烨凝眸看向萧旬,对这话似是有些半信半疑。
萧旬索性将话说明白,“叛乱时,臣与永平侯可联手平定叛乱,也可在平定叛乱之后联手谋逆——若是皇上认为臣与永平侯是因亲人留在京城才放弃,便错了。那时或是如今,臣与永平侯的一众亲眷都可悄无声息地离开京城。”
“那么朕倒是奇怪了,朕早就落入了你们的算计之中,你们又何需屈就在朕之下?”钟离烨坐起来,举动显得有些吃力,“难不成你们还认为我还有逆转局势的能力?我也不妨跟你交个底,别说我病发,便是身体无虞,也已有心无力——永平侯步步的谋算,已非任何人可能动摇他权势,朕亦不能。”
从来在他眼前意气风发运筹帷幄的帝王,竟是极为自然地在他面前承认了自己的劣势……是看淡了一切,还是心死所致。萧旬没来由地有些伤感,叹这人事无常。
沉默良久之后,他才拱手道:“臣与永平侯,自以往到如今,都在尽力辅佐皇上,而非屈就。若是皇上允许,萧家、虞家后代,亦会为皇上子孙尽心竭力。”
钟离烨凝视着萧旬,半信半疑,“当真?”
“当真。”萧旬平静对上钟离烨视线,又加一句,“臣与永平侯从无谋害皇上之心。再者,虞家人也断然不会做出暗中下毒手的龌龊事。”
“……但愿如此。”钟离烨明白萧旬用意为何,却没给予认可的说法,“你退下吧。若是对朕还留有一点君臣情分,日后尽量少来见我。”
被背叛的感觉,任是怎样的男人,都难以释怀。钟离烨尤甚。
“臣谨记。”萧旬不无落寞地应声告退。
钟离烨缓缓阖了眼帘,半晌叹息一声。
太监进门来禀道:“皇上,静嫔求见。”
钟离烨漫声问道:“不是有喜了么?怎的还四处走动?”
“想来是记挂着皇上。”
钟离烨似是觉得很好笑的样子,之后道:“告诉她,过些时日朕去看他,眼下朕不宜相见。另外,让她好生休养,胎儿不要出闪失才是。”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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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哥儿满月之前,虞绍衡平日里只让叶昔昭好生将养。过了瑞哥儿的满月,他对她的要求多了起来——若无必要,尽量不要出门走动;乳母尽心,她就尽量不要终日哄着瑞哥儿。总之一切都要以身体为重。
叶昔昭对他第一个要求无异议,对他第二个要求只当是耳旁风。不要说如今,便是忻姐儿那时候,她身子再怎么不妥当,也还是尽可能的亲自哄着孩子。
随着瑞哥儿的满月酒之后,她从沉星、落月口中听说了宫中诸事,更是听说了皇上缠绵病榻不见好转,如今所有事宜都已交给了四名辅政大臣,再重大的事,也不需面圣,他们定夺即可。
所谓帝王,已是有名无实。辅政大臣的矛盾却因此愈演愈烈。
叶昔昭听完前因后果,与所有人一样,觉得皇上病得蹊跷。在她看来,这不是皇上用的障眼法,就是另有隐情。
她想弄清楚这件事的原因,因为所有人都在怀疑、非议虞绍衡与虞绍筠。
兄妹两个素来是有所为有所不为的性子,如今漠视流言不予驳斥,不过是因为还未查清皇上忽然病倒的原因。
叶昔昭让沉星落月想方设法去弄清楚这件事的原因,可是两人因着相关太医对此事守口如瓶,调查的进度很是缓慢。
在沮丧之后,叶昔昭想到了乔宸。乔宸与太医院院使是有些交情的,可是……乔宸若是愿意理会,早就先一步相助告诉萧旬了。
那个一心治病救人的女子,素来是尽量不问世事,因为对一个人了解太多,反倒会让她陷入挣扎——如果知道一个人是奸恶之人,总是会生出踌躇犹豫,其余诸事亦是这道理
由此,叶昔昭放弃了乔宸这一途径。随即,她让自己冷静下来,尝试用置身事外的角度去看待此事。
秦氏女静嫔有喜,秦安槐与罗元华同时位列辅政大臣……皇上病重倒也罢了,若是因此撒手人寰,虞绍衡、萧旬甚至虞绍筠,就算地位不变,因着流言蜚语,怕是也要背上一世骂名……
想到这些,叶昔昭目光微凝,想着此事的突破口说不定就是秦家。是因此,将沉星落月唤到面前,细细交待一番。
沉星、落月并不是简单的善于打探消息的人,随着到了侯府,已经一步步将先前的旧识、故交寻到,能力不可小觑。
得到叶昔昭吩咐之后,落月迟疑地问道:“夫人,若是查来查去,与秦家无关,那么……夫人该尽早打算才是”
叶昔昭听得出这言下之意,不是秦家,也不可能是虞绍衡、萧旬,那么,落月所指就只能是虞绍筠了。
不论是从感情还是理智上,叶昔昭都不相信虞绍筠会对钟离烨痛下杀手,可如果众人的猜测万一成真,于她而言也简单,帮衬虞绍筠便是——
“若与秦、罗两家无关,与侯府、相府有关,你们要做的就是俱是告知,帮衬侯爷将蛛丝马迹销毁。覆巢之下无完卵,相信你们也明白。”之所以刻意将相府也提及,叶昔昭是了解两个丫鬟的心思——于她们而言,对她忠诚尽心竭力,不过是为了报答叶昔寒与叶昔朗的救命之恩,她与两人的主仆情分是其次。
沉星、落月称是而去。
☆、131
京城下了第一场雪之后;天气真正严寒起来。
叶舒玄挂念着外孙,这日特地前来侯府,想着与虞绍衡商议完政务;让叶昔昭将瑞哥儿抱到书房给他看看。
虞绍衡如何不知叶舒玄的心思,说完正事便起身道:“我去将昔昭唤来,让她陪您说说话。”
叶舒玄笑着颔首。
虞绍衡转去正房;知会叶昔昭之后;又道:“我陪忻姐儿一会儿。午间让岳父留下来用饭。”
叶昔昭笑着称是,带着瑞哥儿去了书房。
叶舒玄一面母子两个进门;便笑着迎了上去,小心翼翼地接过瑞哥儿,细细打量。
瑞哥儿刚睡醒没多久,眉宇间还盈着一点点慵懒的睡意。
“好看,这娃娃也好看得很。”叶舒玄语声很是轻柔,说着话看了叶昔昭一眼,“只望着长大后比他爹还出色。”
“是啊。”叶昔昭由衷地笑着附和。
“管教孩子的事,日后你可要多费心。”叶舒玄叮嘱道,“绍衡那脾气不行,他对忻姐儿宠得厉害,对我们瑞哥儿,以后怕是会很严厉——他性情必是如此,日后别让他把瑞哥儿管得太呆板才好。”
叶昔昭想了想,不得不承认父亲这说法。兴许男人们都是如此,觉得女儿就是用来宠溺的,而儿子却是将来顶门立户之人,自本心就会严厉一些。心念转动,她又笑,“也没事。有太夫人提点着呢。”
“是这个理。”叶舒玄如今从本心,对太夫人和过世的老侯爷是很敬佩的,毕竟,虞家人个个明理有担当,全赖夫妇两个当初的教导有方。
父女两个落座之后,话题先是围绕着瑞哥儿,之后,叶昔昭问起唐鸿笑:“他自从修书告成,不时出入侯府,您也有所耳闻吧?”
“是,听绍衡说过几次。”叶舒玄道,“修书的人里,藏龙卧虎,有不少品行才华出众之人,他前来侯府,是给绍衡推荐一些可用的人才。”
“他如今——”
“如今还是在完善大典细节,寻找、修改纰漏,看着样子,是要将此事善始善终。”叶舒玄毫不隐瞒叶昔昭,“除了与绍衡来往,平日一切如常,不曾与谁来往。”
“我听说,他有一阵子经常被太后召进宫中。”
“太后的用意分明,想来你也猜得出。不过是想给他一些实权,一步一步成器。”叶舒玄说着,漾出了说不清含义的笑容,“他婉言谢绝了,似是真从心里厌倦了官场是非。来日……他何去何从,我还真看不出。”
叶昔昭研读着叶舒玄的眼神,“心里是高兴更多还是感慨更多?他终究是与您渊源极深。”
“感慨更多。”叶舒玄如实道,“一次一次,他总是让我意外。我从本心而言,是真希望他如今情形就是余生的情形。”
叶昔昭又何尝不是如此。
父女两个说了半晌的话,虞绍衡带着忻姐儿回来了。
一身大红衣服的忻姐儿被虞绍衡抱着,小脸儿上带着怨怼,嘟着小嘴儿看着虞绍衡。
叶舒玄与叶昔昭不明所以,笑着对视一眼。
“没看到外祖父么?”虞绍衡板过忻姐儿的小脸儿,让她看向叶舒玄。
忻姐儿不依他,执意瞪着他,“我要那把匕首。”
“那是你能拿的?”虞绍衡蹙了蹙眉,语声却还是很温柔。
“就要拿,我就要拿!”忻姐儿扭着小身子,小拳头捶在虞绍衡肩头,“你藏哪儿了?给我!”
“想也别想。”虞绍衡由着女儿捶打自己,笑着威胁道,“再胡闹我可就要罚你了。”说着话,抬起手来,落到忻姐儿怕痒的肋部。
忻姐儿有点怕又有点想笑,一双小手去推父亲的手,嘴里则唤道:“娘亲、外祖父……”
叶舒玄与叶昔昭同时笑了起来。
叶舒玄走过去,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