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此,叶昔昭回到莲花畔之后,就吩咐夏荷,一两日遣人去关府传话。
晚间,叶昔昭没什么事。虞绍衡处理公务的时候,她坐在绣架前绣那副字画屏风,不时与他说说话。
虞绍衡得知她对关四娘印象颇佳,笑道:“合眼缘是最好。娘也满意的话,秋日就让三弟成婚。”
叶昔昭对此却是另有打算:“还是先问过三弟是什么打算——他最近除去出门应酬,终日留在家中苦读,看起来是有意先得功名再娶妻。婚事先定下来,太夫人就很高兴了,不需急着成婚。”
“有道理。”虞绍衡对此事的态度是怎么都好,“其实就算三弟不是读书的那块料,也不需担忧前程,他只要存了进取之心,就不愁没有出路。就算我不便出面,还有二弟帮他筹划前程。”
“也对。”叶昔昭觉得他这话也在理,“日后我再与太夫人细细商量。”看他就要处理完手边事,去寝室取了件东西,又到了他近前,腻到他怀里,“闭上眼。”
虞绍衡有点意外,“为何?”
“听话就是了。”叶昔昭吻了吻他眼睑,“等一下你就知道了。”
虞绍衡也就阖了眼帘,片刻后,觉出颈间多了一样东西,睁开眼来,敛目相看。
精心编织的红色丝线下,是一个坠饰,银质圆环中间,镶嵌着一朵以鸽血红宝石雕刻而成的海棠花。
叶昔昭环住他颈子,“以往也没送过你什么。你喜欢么?”
虞绍衡将坠饰拈起,又细细看了片刻,语声没有波澜:“为何赠我此物?”
叶昔昭很不满地看着他,“你猜不出?”
“我以为,海棠,是困扰你太久的一块心病。”
叶昔昭笑容明媚,“今日我将这块心病丢给你了。你要么也当成心病,要么就如我一般——庆幸。”
☆、64
64
虞绍衡凝视她良久;笑意温柔漾开来,“我有过心病;却非海棠;是什么你该清楚。”
叶昔昭知道他的心病是唐鸿笑;坦然笑问;“那现在痊愈了没有,”
“自然。”虞绍衡将她环紧了一些。
她被他在海棠苑看到;被他强娶,有过长达两年的不甘抵触。可是到如今,她却对此心怀庆幸,给他一份安逸光景。还有什么比这更弥足珍贵,还有什么不能因此全然释怀。
虞绍衡扣住她后颈;将两人距离拉到最近;吮吻她唇瓣一下,舌尖欺入,给予绵长的亲吻。
不含u念,唯有无尽的温柔。
夏荷急匆匆上楼的脚步声将室内温馨打断。
叶昔昭慌忙起身离开他,又将吊坠帮他放入衣领。
夏荷边走边通禀道:“侯爷,萧大人正向莲花畔而来,看起来极为恼火,怕是出了什么事。”
虞绍衡神色一整,“好生款待,我这就下去。”
“是。”夏荷又急匆匆反身下楼。
虞绍衡起身道,“你先歇息。”
“嗯。”
虞绍衡到了楼下,刚落座,萧旬就进到门来,也不落座,蹙眉道:“我要被气疯了,你得帮我想想法子!”
“你还有心急的时候?”虞绍衡失笑,“坐下细说。”
萧旬强按下暴躁的情绪,落座后道出缘由:“我这几日,不是在宫里,就是在你侯府别院。靖王府的人不去找我,却跑去了我府中闹事!先去的是靖王妃与平安郡主,乔安没给她们好脸色。这两个毒妇回去之后竟生出了祸心,今夜她们让靖王次子、三子带着一群侍卫闯进了我府中,要将乔安带出府。巧的是我今夜有事,人手全部调出去了,拳脚不错的只有我二弟和几名家丁。他们哪里是王府侍卫的对手,我二弟这次拼尽全力才让乔安无恙,却受了重伤。”
虞绍衡听了,道:“以牙还牙不就行了?这不是你做惯做熟的么?”
萧旬看了看自己的手,“这双手早就打人打得麻木了,打回去解不了气!我已被气得头脑不清了,你得帮我拿个主意,我要的是撕了靖王府的脸面!”
发妻险些被人强带出府失了清白,手足又受了重伤——换了谁也会万般窝火。只是……虞绍衡敛目思索片刻,还是不能相信萧旬被气得没了主张,淡淡笑问:“你有什么打算,不妨直说。只要不是太荒唐,我都不闻不问。”
萧旬听得这话,身形放松下来,终于现出了笑意,“此话当真?”
“当真。”
“我要用靖王世子做文章。”萧旬身形向后仰,倚着座椅靠背,“有一个人,与你侯府相关,我要借来一用。别的你只管放心,我会安排好一切,不会给你惹出麻烦。”
虞绍衡想了想,微一颔首,“有分寸就好。”
萧旬听了这话,情绪更佳,起身道,“走,与我回府。我还有不少事要你帮忙拿个主意。”
虞绍衡吩咐夏荷告知叶昔昭,之后与萧旬出门。
虞绍衡只要被萧旬唤走,通常都会彻夜不归。这一晚亦是。
夏荷因为在一旁服侍着,将两人谈话听了个清清楚楚,第二日,她将萧旬二弟负伤之事告诉了叶昔昭。
叶昔昭暗叹靖王妃竟是这般猖狂。
对于萧旬的打算,因为他说的隐晦,夏荷转述的时候是一头雾水,叶昔昭一时也弄不清楚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只是萧旬其人,从来是暴躁狠戾,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事,却放弃了打斗的方式,日后要用的报复手段,恐怕是要让钟离炏颜面尽失。
这样的推测之下,让叶昔昭没有耗神猜测,安心等待好戏上演。
过了两日,蒋氏带着关四娘应邀来到侯府,太夫人与叶昔昭全程和颜悦色地招待母女二人。
这一次,关四娘分明已经知道了整件事,神色间透着一份羞涩。
叶昔昭没来由地想起了虞绍筠的一些话,心头生出一份怅然。的确是,这世道,女子从来不能自己做主婚事。抱着随遇而安的心绪还好过一些,若是存着一份幻想甚至是奢望,日子反倒会过得艰难。
而门第、权势低于夫家,在一些小节上就要低头迁就。关四娘的出身其实很不错了,只是因着侯府的三代荣华、今时权势、姻亲好友,便使得她在嫁与虞绍桓的前提下,先一步过来让太夫人看看样貌举止。太夫人喜欢,亲事就成了;太夫人不喜欢,此事到此为止。
可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这件事的关键在于蒋氏。蒋氏愿意迁就,关四娘就无从选择。
叶昔昭只希望,关四娘与虞绍筠一样,可以随遇而安。
这件事的结果并无悬念——蒋氏与关四娘离开之后,太夫人笑呵呵地道:“我就说,我看不看都是一样,你的眼光差不了。那孩子不错,余下的事就交给你了。”
叶昔昭笑着称是。
这日黄昏,她去往太夫人房里的时候,走出月洞门,看到了虞绍桓。
“大嫂。”虞绍桓上前施礼。
叶昔昭笑问:“三弟可是听太夫人说了什么?”
“正是。”虞绍桓低声道,“太夫人今日与我说了关家那边的事,又说婚事已交给大嫂了。”
叶昔昭研读着他的神色,看不出个头绪,便直言问道:“三弟可是对婚事有异议?”
“不是不是,”虞绍桓连连摇头否认,之后才道,“不瞒大嫂,我是想,能否先将亲事定下,给我些时日用功读书。”说着话,神色多了一份不安,“如今我们兄弟三个,只我一个一无是处……我也知道,在这里说这种事不妥当,应该去莲花畔,却又不知大哥回没回来,更担心大哥会觉得我有心违背大嫂的决定……”
叶昔昭暗自失笑。三弟、四妹都把虞绍衡当成了瘟神一样的人物,大事小事都想避开他。
虞绍桓又急着补充道:“大嫂若是觉得我的话没道理,只当没听过就好,能不能……能不能不要知会大哥?”宋歆瑶给他的阴影太重了,宋歆瑶的父亲又曾上奏弹劾叶相,险些让他大哥被连累,他总觉得自己虽然没做什么,很多事却是因自己而起。种种相加,已经使得他无颜在虞绍衡面前提及与婚事有关的话。
叶昔昭忙道:“我之前看你用功读书,也看出了你的心意,眼下这话自然是有道理的。”
虞绍桓这才神色一缓。
叶昔昭又闻言道:“婚期我届时去问过你的意思再定。至于别的事,你也不要担心。”沉吟片刻,觉得还是把虞绍衡的心思告诉他更妥当,“你大哥说过,只要你有进取之心,侯府就不会让你无所事事,不要为此事为难自己。”
虞绍桓面上一喜,“多谢大哥大嫂。”
叶昔昭微笑,“没别的事,就快去太夫人房里请安吧。”
“是!”虞绍桓步履轻松地走了。
行至太夫人院外时,二夫人与丫鬟走在前面,正在低声说着什么。要进院门时,瞥见了叶昔昭,笑着等在原地。
叶昔昭笑着走上前去,“今日倒是赶得巧。”
“可不是么。”二夫人一面缓步走着,一面说起方才听闻之事,“今日,我爹娘将齐姨娘与我庶姐扫地出门了。”
“哦?”叶昔昭稍有惊讶,“怎么会这么突然?”
“我也正奇怪呢。”二夫人抚了抚额,苦笑道,“说起来,我爹娘还真不是果决的性情,优柔寡断已成习,否则先前也不会让我左右为难了。今日却是奇了,将齐姨娘这些年的过错一并清算,且是证据确凿,看起来竟像是早有准备。”
叶昔昭目光微闪,笑道:“说不定是早有此意吧?”
“这话大嫂自己都不信吧?”二夫人笑了笑,“过两日我回娘家看看,问清楚是怎么回事。”
“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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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叶昔昭去了西城别院,给虞绍筠带去了两件亲手做的衣服、几样糕点。
时近正午时,与虞绍筠一起去了厨房,准备午间饭菜。
虞绍筠遣了一众下人,一面切菜,一面低声道:“大嫂,明日我就要回府了,你遣人来接我回去。我入宫的日子……也不远了。”
“……”叶昔昭心底早就意识到了什么,只是,不愿意让自己想得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