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听赵子霈语气一转,笑问道:“爱卿可有查出什么可疑之处?”
莫青离不想皇帝会有此一问,只觉得他似乎沉稳了许多,回想重新相处的这几个月的时日,才发觉似乎从来也不曾了解过曾经陪伴了三年的他。
王禹少却像是有备而来,只低头稍微理了理思绪便双手齐眉一揖回道:“回皇上,据微臣所知沈姑姑乃是吃了雅致居的点心才中毒身亡的,只是沈姑姑身陷囹圄,又是从哪里得到点心的呢?”
赵子霈听闻此言虎躯微震,不觉向背后的软枕上靠了靠,挤出一丝笑说道:“那点心显然是青贵姬带去的,爱卿这般说,难道是怀疑朕的爱妃?”
王禹少从容迎上皇帝探究的目光,异乎坚定地道:“微臣相信娘娘不会如此愚笨,沈姑姑一死,所有的矛头都会指向娘娘,如此娘娘将会十分被动,处境堪忧。”
“正因如此,朕才会将此事压下来,又封了狱卒的口,便是不想爱妃受到困扰。”赵子霈有意看了一眼依旧跪立在殿上的青贵姬,似是也有所动容道。
“皇上这般可谓是思虑周算了,只是……”,王禹少话风一转,似是难以启齿般为难道,“只是如此一来,此事倒是更显得扑朔迷离了,外间皆以为是娘娘为报私仇毒害了沈姑姑,而皇上宠爱青妃惘顾人命才不予追究,说到底终究是有损皇室的颜面,所以微臣才暗查,想要弄清真相。”
王禹少一番陈词却是有理有据,既表了身为臣子的衷心,又道明了回护皇室的真意,饶是皇帝赵子霈也不好再有置疑。
莫青离见形势以发展到如今这一步,只得横了心,朝着高高在上的皇帝叩拜道:“臣妾并未加害沈姑姑,而今却受冤蒙尘,望皇上能够彻查此事还臣妾一个清白,也能赢回皇家的颜面。”
这番话又是言辞恳切,赵子霈铁青的脸色有所舒缓,亲自下了玉阶扶起了一直跪着的青贵姬,才对王禹少问道:“既是如此,爱卿以为沈姑姑服用的糕点是怎么回事?”
王禹少见皇帝与青贵姬间的亲昵,心中有所不快,只淡看了一眼眼前不避不讳的二人,沉声道:“微臣当日追查到雅致居,才知道当日沈姑姑的死因,原来几年前雅致居新出了一款糕点名为‘木樨春’,乃是萃取木樨草的精华原液炼制烘焙而成,本是一道传奇绝味,却因木樨本便与玫瑰属性相悖,素来不予同用,况且木樨原液效力更強,因此雅致居向来只在每月十五那日才会有‘木樨春’出售,并且每卖出一道,便会附上一份说明强调其不能与玫瑰同食,并向购买者索要签字手印,以备查验。”
赵子霈执着青贵姬的手听得出神,这‘木樨春’早在几年前便已在上流阶层风靡,却不曾想到其中还有这么多的门道。
却见青贵姬神情诧异,似是想起了什么,若有所思地回忆道:“将军这么一说本宫倒是想起来了。当日沈姑姑死前也提到了‘木樨春’与‘玫瑰花糕’,只是那日并非十五,本宫也不曾购买过什么‘木樨春’,若将军所言不虚,那‘木樨春’又是从何而来?”
“这正是此事的关键”,王禹少神色凝重,即便是身经百战的他一想起冗杂烦乱的事态也觉着后怕不已,“微臣用了半日的时间清查近一个月购买过‘木樨春’的买家,却是发现了一个小小的疏漏。”
莫青离也觉出了事态的严重,更是迫不及待地上前半步急道:“什么疏漏?请将军细细道来。”
王禹少不无担忧地看了一眼皇帝身侧的青贵姬,清了清喉中的不适才继续分析道:“众所皆知这‘木樨春’工艺精湛,又是限时限量实名出售,因此价比黄金,可不是普通人家能买得起的,可是竟在沈姑姑出事前的那个十五月圆日,却有一个何姓平民购得了一份,这是几年来的头一例,购置时间也如此巧合,经多方查证才得知此人只是一名马车夫。”
“马车夫”?青贵姬不觉失态,一脸的惊诧更是无所遁形,“可是本宫当日所雇的那个车夫?”
王禹少脸色愈来愈严肃,声线也压得越来越低沉,只听他冷着声,似是凝着些微的杀意:“正是那厮,娘娘购买的点心应该也是在车上的时候被调了包。”
赵子霈一直一言不发,此时听完了来龙去脉,才长叹一声问道:“可有将那车夫缉拿归案?”
王禹少颓然地摇了摇头:“待微臣赶到那车夫住处的时候,那厮已经气绝多日了。”
又一条线索被生生掐断,三人不免各自长叹,莫青离更是唏嘘不已,对方如此算计筹谋,难道只是为了对付一个皇帝的宠妃?莫青衣不过多得了几分皇宠,为人却并不刻薄,应该不至于结下这么大的仇恨才对,可是对方布局如此精准毫无破绽,倒让人开始怀疑此番定是另有所图。
“看来对方可是有备而来”,赵子霈伸手揽过青贵姬单薄的肩膀,看向她的眉目间尽是宠溺,“此事便交予爱卿去查,不论幕后的黑手是谁,朕定要替爱妃讨回公道。”
王禹少听皇帝如此维护青贵姬满心不是滋味,却猛然间迎上她无奈的一双水眸,只好润了润干涩的喉头,哑声作别:“请皇上娘娘宽心,微臣定当不遗余力。时候不早了,微臣告退。”
“有劳爱卿。”赵子霈只淡淡地挥了挥手,牵着青贵姬旱情脉脉地朝寝殿深处行去,只留下满是落寞的王少将军,犹弓着身,看着帝妃消失的拐角不肯离开。
身后女子的声音传来,王禹少后知后觉也不由得一惊:“夜深了,宫门也快要落锁了,将军还是快些离开,免得误了时辰。”
宫里女子众多,他听了这声儿也只觉着熟悉,待回头一看才认出了来人:“原来是玲珑姑娘,几日不见,姑娘的功夫倒似是又精进了些,这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这里,连我都不曾察觉。”
玲珑轻笑出声,语气间也尽是谦卑:“将军可真爱说笑,奴婢不过一普通宫女,得娘娘赏识才能有幸近身伺候,又哪里会什么功夫?定是将军心中有事,才不曾留意罢了。”
王禹少朗眉星目,端详着眼前低眉顺目却又似乎深藏不露的玲珑,是告诫,又似是提醒道:“如此甚好,姑娘是伺候贵姬娘娘的人,娘娘若有什么不测,首当其冲的便是身边的宫人们,姑娘是聪明人,应当理会本将军的意思。”
玲珑抬眸打量一眼长身玉立俊逸非凡的年少将军,脸上却渐渐荡出了一抹让人匪夷所思的笑意:“玲珑记下了,娘娘有将军如此眷顾,当真是好福气呢。”
“玲珑姑娘过誉了”,王禹少扬眉一笑自谦道,“本将军不过是对事不对人,沈姑姑死的蹊跷,贵姬娘娘蒙冤受屈,皇权受损,本将军只想查清真相,还无辜者一个公道而已。”
“噗嗤”,玲珑掩嘴而笑,转而又觉失礼,“将军见谅,奴婢不是存心的,只是觉得将军此话有些不妥,这查案鸣冤之事向来该交由京兆司办理,将军如此,似有越俎代庖之嫌呢!”
☆、第41章 端倪初现锋芒露
王禹少将她这番话一字不漏地又回味了一遍,再看向玲珑的眼神已不似先前那般平和。
只听他变换着声气道:“姑娘果然好见识,不愧是在主子跟前伺候久了的,连前朝哪司负责何种事务都能耳熟能详,本将军倒要另眼相看了。”
玲珑脸上的肌肉不甚明显得动了动,心下也已懊悔不已,不过仅仅片刻又回复了往日的谦卑神情道:“将军说的是,平日里听娘娘念叨多了自是了解了些,今儿倒是班门弄斧,让将军笑话了。”
王禹少心内已有了计较,也不愿再与她多费口舌,只嘴角不经意地一翘,转身扬长而去。玲珑幽幽转过身,望着殿外漆黑的暮色,杀机尽现,再无遮掩。
莫青离亲自上前挑了烛心,球状古铜镂空灯罩辉映着烛火的焰光,衬得一室朦胧。
赵子霈换下了日间的常服闲坐在楠木雕花床边,只随意拢了件玄色锦袍,看着她不紧不慢得挑着一盏又一盏灯烛,终是不耐,起身从身后反抱住褪去华丽宫装的青贵姬,吻了吻她耳边散落开来的鬓发,迷恋道:“还是青儿这里清净,见了你才觉得安心。”
莫青离掩下心间的嫌恶,紧绷着一根心弦强笑道:“皇上不是宣了王贵人么?怎么来臣妾这里了?”
赵子霈以为她又在吃醋,不觉将臂弯又收紧了一些,用那新生出来的胡渣轻柔地蹭着她细嫩的耳根,极是轻佻戏谑:“王贵人虽好,却终究不是我的青儿。”
莫青离不禁黯然,抬头望向他瞳中自己的一双身影,看到的,却是容颜怜楚的莫青衣。
他爱的念的,只是莫府的大小姐莫青衣,即便青离为他苦心孤诣,众叛亲离,他在意的,还是那个“温婉纯良,兰心惠质”的莫青衣。
最后的决绝犹在,竟如昨日重现一般清晰,开膛破肚的痛,弃如蔽履的伤,即便当年再爱,也敌不过毁家灭族的不世深仇。
莫青离目显厉色,却在再次抬眸的那一瞬间化为无限的温柔,滑腻的柔苐攀上皇帝宽厚的双肩,极尽妩媚妖娆:“后宫佳丽如云,青儿当真便这么好么?”
赵子霈拢着她无骨纤腰,稍一用力便将她腾空抱在怀里,只觉着温香软玉春意盎然。
继而皇帝反手一挥,重重帷幄相继铺散开来,只听赵子霈软声轻语又带着几分霸道:“青儿的好,只能朕一人能受,若有人胆敢觊觎朕的女人,朕定要他后悔不已。”
莫青离捕捉着赵子霈脸上一闪而过的狠戾,芳心猛地一跳。赵子霈虽然出生皇家,却终年不得重视,因此为人多疑,莫不是今日见王禹少与自己同处一室而存了猜忌?
“爱妃怎么了?脸色这么差。”莫青离靠着赵子霈的胸膛思量出神,却听皇帝略带关切地问道。
莫青离强装出一抹媚笑摇了摇头,任赵子霈挽着自己的肩膀向内殿凤榻行去,又听皇帝似是闲话家常般问道:“朕听说青儿今儿去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