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头脑轰的一声,追风,那么矫健雄美的追风!……
怪不得今日苏弗的眼中,即便微笑,也有挥之不去的悲伤。
为了镯子,竟然牺牲了追风。
他抬起忧伤的眼,对师父道:“云掌门,我要阿期是我的,哪怕口头上允诺的也好。您一定听古镜大师说过,我的生命也许只有三个月了。我什么都不在意了,但我要阿期是我的。我给不了她幸福,但可以给她一份幸福的记忆。我救您,是因为您是她的师父,您可以照顾她一生一世。我除了可以救您,还可以背叛天魔教,将天魔山所有的机关、路径告诉您,助您毁灭天魔教,使无数的侠客包括您的弟子们免于伤亡,这份礼物您要不要呢?只要您答应阿期嫁给我,这些我就都会做到。”
大厅内鸦雀无声,每个人感受的也许都是苏弗承诺的份量。师父沉默好久,终于说了两个字:“好吧。”
于是那个捐弃生命一定要救别人的人终于达到了他的目的。
我们来在师父的住处,祁翾请天山弟子们四面护卫,因为挽天功救人的过程中不能有任何人打扰。
苏弗在救人前要沐浴更衣,我恼火他在这个时候还在意这些细微末节,在等待水送来的时间里,苏弗向我解释说:“运功需要心静,我需要平静心情。”
我想他与我一样,想说些什么,却不知从哪里开口,我无法率先解释过往,他亦无法道歉。可他这么一说话的声音语调,我就知道他的意思,他的爱,根本没有变。
我说:“若运功时有人打扰了会怎样?” 我也只能找这样的话和他讲,他救人后会非常虚弱,生命完全交出……我根本救护不了他,哪怕陪上我的生命。
苏弗答:“我会控制不住内力,经脉混乱,七窍出血,疯癫发狂,死亡……”他听了我的话,大约也明白了我的心,语调有一些顽皮轻松。
我却是震惊,原来他救人时也冒这么大风险!怪不得他救人后会现出那么欣慰轻松的笑容。我好不容易才道: “其实你不用来的,你不是做教主去了吗?”
苏弗歉疚道:“我若不回去做教主,苏娘会被师娘勒令殉葬的。而为了做教主,师娘逼我去烧毁乔家,这些,你别恨我。”
我摇头:“我从来不会恨任何人的。你知道吗?你若死了,我也活不了多久的。”
苏弗静立那里,想了一下说:“其实你还可以嫁人的,你会遇到更好的人呵护你。比如你嫁祁公子,我是真心祝福的,你嫁谁都能得到比嫁给我更多的幸福……”
我瞪住他:“那你今日为什么还来呢?”我是真怒了。
他有些慌张,哄我道:“你别生气啊。你想想看,我今日若不来,你得怎样伤心,我不想你伤心。还有你的那些师兄弟们那些江湖人又会怎样看你——”
他成心揶揄我。我推开他,冲出屋子去,世间再不会有谁比他再令我生气的了。
祁翾抱来换洗衣服给他送进去。
我站在廊柱边呼吸着清凉的空气,看着外面晚暮的天,紫蓝的云层,好像有无数清远的未来隐在天边。随着苏弗的到来,所有的一切都变得清新美好起来,有盼望、有欢喜。
他会顺利过关的。他会无事的。他说也许只有三个月的生命,那一定不是真的。
☆、随我去桃源
夜深了,我守在廊柱边瞌睡,祁翾悄步过来给我盖上厚厚的斗篷。他的斗篷有一种熏香,让人想起贵族家庭深远的宅院,优雅的礼仪。我很少关注祁翾,其实他真正是一个翩翩少年,有着优越家世,远大前程,如今陷在江湖仇怨正邪纷争里,不知怎样想的?我看不透他,但能知道一件事,他是善良的。
也不知他爱恋的那位表妹是什么样的?
后半夜,我被师兄弟们的欢喜声惊醒,跑进屋子去,见一众师兄们正蜂拥围着师父,将师父抬到床上去。我惊奇发现,祁翾的方向是苏弗。他扶住苏弗,目光与动作里有真切的关心。那太出乎我意外了。为了什么?因为苏弗救了师父吗?
苏弗依靠在祁翾身上,眼睛里是笑的那样看我,他连牵动嘴角都无力,话也说不出来了。但精神是轻松的,他又在生死关上走了一圈回来。
我的泪水瞬间就蒙上了眼睛。
祁翾扫视周围,大约见实在无人可帮,些微尴尬对苏弗道:“我背你?”
苏弗闭了一下眼睛示意同意。于是祁翾将苏弗背到他住的屋子去,对我解释说:“山庄里人杂,怕有人借机报仇,我这里防范最周全,师姐你陪一下乔兄,我住那边耳房。”
我坐在床前看苏弗,苏弗的面孔苍白如玉石,他强睁开眼睛看我,瞳仁里是想笑的,却被无力的倦意覆盖,他的唇角微动了一下,似乎要向我说话,终究合目睡去了。
这一次,他明显比上次还精力不济,到第二日午后才睁开眼。我将祁翾准备的滋补汤给他喂下去,他靠在枕上,像个孩子似地尽力一羹匙一羹匙地喝,真是让人爱怜心软。
我没有想到,保护苏弗的竟是祁翾。他的随从们里三层外三层严阵以待,江湖人没有人敢真得罪这位将军公子,所以小院保持了难得的安宁。
我不知道苏弗怎么做到的,将祁翾拉过来做护身符——得怎样的想象力和创造力?难道他们达成了什么君子协定秘密协议?
苏弗看出我了的疑惑,明净的眸子望着我笑,偏不说那样,成心调我胃口。你不说啊,我还不问,让你去对树洞说。
到第三日苏弗也没见有起色,那些江湖人不干了,说不能等他养好了,否则就控制不了他了。有人提议给苏弗服毒药,被祁翾坚决拒绝,为此还发生了争执,刀剑相向,差点动武。祁翾几乎是拧着眉毛进的屋子,冷笑道:“把本少爷惹急了,都撵出山庄去,我还不伺候了!”
苏弗笑:“准备纸笔,我给你画天魔山地图。”
祁翾立时来了兴趣,将画板送至床上,站在苏弗身边看画图。边看边点指:“这里没有人马埋伏?”然后摇头。
苏弗好笑:“总计不过三百人,这么大的天魔山,如何安排?你能守住试试?”
祁翾颇为自信,于是变成祁翾防守,苏弗攻山,两人在图上点点指指,有时还争论,谁也说服不了谁时,祁翾会退让,苏弗会止言。我奇异看这两人,不明白他们怎么忽然这么融洽和睦如朋友兄弟一般。当然祁翾一见面就对苏弗有好感,可是能让祁翾这样的公子哥收敛傲气相让,大约也只能归功于苏哥哥神奇的人品?
他们研究了一天地图,彼此惺惺相惜。我从来不知苏弗也精于兵法,令祁翾都佩服。苏弗的风轻云淡里隐藏了太多神奇。
第二日祁翾与詹大侠召开侠客会议,会上再次发生了激烈争执,侠客们分成三派,一派相信苏弗提供的是真地图,一派认为苏弗是设的陷阱让侠客们跳,一派左右徘徊。祁翾天生具有领导气势,在这些天召集接待侠客的过程中又积攒了不少人气,因此支持他的人并不少于支持詹大侠的。詹大侠方接替我师父做了盟主,竟然指挥不了年轻后生祁翾,自然恼火,武林人三五句言语不和便欲动手,最后只得请出了我的掌门师父云杉。
师父虽然虚弱,但精神已好许多,她只说了一句:“祁翾代我行事,凡天山弟子都听从祁翾安排。”立时扭转局面,因在场豪客多为天山弟子的亲人,与祁翾分歧最大的詹大侠就是我三师兄的父亲,于是侠客们算是统一起来。
祁翾说:“詹大侠,我们兵分两路,您带愿意跟随您的一路人按您的想法进攻,其余的豪杰们跟我走。天魔教两大恶魔,南宫陌和姚金。南宫陌现在我们手里,不论他提供的地图是真是假,我们拿姚金当个彩头好不好?咱们这些侠客,谁若杀了姚金,谁就是赢家,就奉他为武林盟主。”
众人轰然应是。
晚间,祁翾对苏弗道:“明日我可攻打天魔山了,你还有什么交待的?”
苏弗的目光有些恍惚失神,终于道:“别毁墓地。”
祁翾点头。
“竹林后山顶上的三处宅院是我师弟阿微的心血,那里面现已是空宅,别带人进去了。阿微喜洁,留给他一个清静地做纪念。还有峡谷里的花园,也是阿微的,你都放过吧。”
祁翾应允。
苏弗转头看我:“你留下来陪我?”
祁翾道:“她是倾心剑传人,除魔的象征,侠客的希望,你不要将她隐在你身后,埋没了。”
“可是她武功——”
祁翾笑:“她武功怎么了?我与师姐练的除魔剑法,虽只一招,天魔教中未必有人能够抵挡,这可是古镜大师说的,不是我自吹。”
“她……,刀剑无眼,我不放心。”
祁翾好笑:“她是天山弟子,铲除魔教不去,贪生怕死留下来陪你?你让她以后怎样做人,怎样面对天山弟子,面对正义武林?”
祁翾转过头来:“师姐,明日攻打天魔教会发生什么事不是我可以预料的。但不惧生死,奋勇除魔,是天山弟子的风骨;我入天山派时间最短,但我会不恤生命做到。师姐——”他目光坚定而明亮:“我们练的是双剑合璧,我一力将你拉进这争杀里来,的确出于自私的考虑。但若要你留下来接受别人生死拼杀换来的胜利,你可愿?你若说‘愿’,我绝不再劝一个字,我会帮助你留下来。”
他目光诚挚端明地看着我。在他的目光下我觉得自己很渺小,我若苟且偷生,决计不会再被他看得起了。我既不崇高,也不勇敢,只是在他的眸光注视下,知道自己不能输,不能输掉骨气,输掉尊严,输掉——一些别的。我对他说:“我随你去。”
祁翾笑了,笑容朗然,仿佛赢得了天地。“在我们祁家,女子都是上战场的,英勇豪气,哪一个都不输于男儿。师姐,你一定会成为了不起的女英雄。——”他状似玩笑,却更有坚定庄严,逼迫着我不可退缩,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