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他娘啰嗦。他爱他的表妹,可他的表妹是谋逆罪臣之后,以婢女的名义买来在祁府悄悄养大的。以他的身份,家中人是无论如何不同意娶为妻的,纳为妾祁翾又不愿,他宁可做出轻浮浪子的样子逃避婚事,宁可一世的精神恋爱下去,郎不娶,妾不嫁,也不让深爱的表妹成为妾室受委屈。他自己一脑门官司,顾不上苏弗,或许也是不知怎样与苏弗说起。阿凡曾红着脸对我说,太子的事不要告诉阿弗,可见阿凡觉得丢人,也就不会告诉阿微,所以阿微在惠惠酒楼才知道皇帝的癖好。
我在回途中想明白,以祁翾的为人,未必不提醒苏弗,苏弗是他哥哥啊,怕是怕苏弗根本没听。皇帝,长的像阿微!这才是真正原因。
苏弗心里对阿微是非常歉疚的,可是他不会主动去找阿微。
我叹气,晚间将阿微的话原封不动对苏弗说了。苏弗沉吟好久,说:“我是觉得阿微身世与皇族有关,好,我知道了。”他很干脆,第二天称病不上朝了。
他们上朝必定经过惠惠酒楼,苏弗这是明白做给阿微看,让阿微放心。
结果下午皇帝就来祁府探病,唬的苏弗忙运功憋出一头汗,躺在床上装发烧。
皇帝带了一队御医来,苏弗稍微运功,脉象就乱了,于是御医们各说各的结论,争论不休,总之苏弗是得了怪病,危在旦夕。皇帝逼着御医会诊出药方,御医们彼此方子相差太远,皇帝大怒,差点要了几个御医的脑袋,苏弗撑着虚弱的病体不断恳切求情,才保住了御医们性命,带转回来继续诊断。一时祁府人慌马乱,皇帝再盯着御医熬药,亲自看着喂给苏弗喝,苏弗是咬牙喝药,还得感恩戴德,一直折腾到天黑,再不走就关宫门了,皇帝才离开。
我进来守在苏弗身边,这半天折腾的,苏弗没病都得折腾出病来。苏弗望着我只是笑,他的神情倒还如常,那碗汤药也许不会造成什么影响吧。
祁家这么大阵势,祁翾也早从狐朋狗友那里跑回来候着。将皇帝送走,祁翾进我们屋子,他的面上不但是火,简直要生烟,见屋内无外人,对苏弗冲口道:“我说过你不要玩火,这会儿玩大发了吧?”
苏弗面色微窘,顾左右而言他:“我听说,皇帝为晋王子时,其母袁氏生的本是双胞,一岁时双胞胎中的哥哥死掉,凶手疑是郑王妃,郑王妃因此被幽禁失势,后来晋王登基,袁氏被立为皇后。我觉得都太巧合了。我这些天看皇帝,与阿微太像了,而且他的小手指与阿微是一样的,天生就短一截。你说过,皇族里一半的人有这个特征。所以阿微应该就是双胞胎中的兄长,当今皇上的哥哥,你说是不是?”
祁翾气结:“你真是病得不清,你可以回我家当大哥,阿微能回皇宫当皇帝哥哥吗?我求求你,为了祁家一家老小安宁,先别研究阿微身世,先琢磨琢磨你的病吧!”甩袖暴走了。
苏弗向我歉然笑,他怕吓着我。我家苏弗什么胆量啊,他为了研究皇帝长相,都敢招惹皇帝,我还怕后果吗?我早被他锻炼出来了。告诉他:我没事,看着皇家仪仗队挺好玩的,宝宝也喜欢皇罗伞,问我能不能给他做一个。
苏弗当下脸都绿了,直问我,儿子的话没别人听到吧?
☆、阿微的时代
第二天下午皇帝又来了,就差将太医院搬祁家来了。苏弗索性装晕,不醒人事了,皇帝在那里跺脚骂御医,“杀杀杀,一个不留!”一连串的杀杀杀把苏弗吓醒了,幽幽回转,请皇帝为他积德。皇帝赌咒发誓,苏弗若不能好了,外面的御医全陪葬。鸡飞狗跳到天黑,皇帝才走了。
苏弗长出一口气,看着我有些不好意思,终于有苏弗也摆不平的事了。我安慰他,没事的,刀山火海我陪你。苏弗握住我的手,好半天对我说了一句:明天一早你请阿微来吧,你去请,就说我请他。
他需要智囊团了?
还是他借此唤回阿微?
阿微来了。他二人相见平静的很,好像过往什么都没发生过。但阿微安静站那里,没有微笑,也没有叫“二哥”。
苏弗对阿微说:“我决定不顾御医们的命装死了,你研究研究善后的事。”
阿微道:“真这么像我么?我下午瞧瞧再说。你就辛苦再病一天。其实哪里用装死,你若是鼠疫麻风他敢再来吗?你若病得形销骨立他还对你有兴趣吗?”
阿微一言点醒梦中人的我,苏弗只一笑,留阿微在房中用餐,我亲自捧餐盒送餐,怕外人发现苏弗没病,欺君之罪啊。
我以为他们会商量苏弗装病的事,哪知苏弗说的全是小时候的事,什么玩泥人打雪仗吹笛子,阿微静静地听,结论却是句不相干的话:“若不是你,我早已死千次。”可他仍是不肯唤“二哥”,苏弗偏又不肯道歉。我饶有兴趣地在一边看苏弗绕圈子,看阿微执拗的僵持,其实他们兄弟的情义早与生命相连,用刀斩都斩不断。我一点也不为苏弗担心,阿微便是冰雕铁铸的,被苏弗拉着这么谈上几天怕是也只得消融软化了。
阿微要看皇帝容貌,苏弗说,“你化妆成丫鬟,站阿期旁边就可以了。”
下午,皇帝又准时到了,我心里有些忐忑,因为阿微在身边,万一暴露——我也不知是什么罪什么后果。苏弗和阿微的胆子,都比天大。
苏弗的病好似好一些了,皇帝很高兴,让我们都下去,他喂苏弗粥喝。我临去时瞧苏弗的眼睛有锋芒闪过,我想苏弗一定是对皇帝的这个命令无比恼火还不能发作。
可怜的家伙,他那么清傲的人,谁敢轻浮他啊,也就是皇帝了。
屋门关上了,祁翾将御医们请去他院子里休息,然后回来站在我和阿微身边,在台阶上候着。祁翾恨得翻白眼,就差骂人了,向周围一众小厮丫鬟仆妇猛挥手:“都给我滚远远的!”
院子里安静了,祁翾眼睛看天都要哭了,他是真难过,还为苏弗担心。我倒不怎么担心,皇帝怎样,苏弗就会吃亏吗?他那么高的武功,——
便听室内沉闷的一声,都是学武人,我们一惊,祁翾近前听了一下门缝,试探问:“皇上?”
里面没有声音,祁翾怕苏弗出事啊,皱眉再唤:“皇上?祁翾在此,可需臣入内侍奉?” 他的声音有些紧张。
里边是苏弗的声音:“嗯,进来吧,让旁人都远远的!”
祁翾将门打开一道缝,闪身进去,忽然止住步,他的动作太怪异了,阿微当即跟入,我也忙进去,一下子被眼前的景象惊呆。
皇帝软软地躺在墙壁边,一动不动。
阿微立即关上屋门,到皇帝身边,探视鼻息,已经无救了。
“大哥,你疯了!”祁翾暗哑说出一句话,他自己倒像是受刺激过度,马上要疯了。
“我一时失手。”苏弗说。
我看他,他会失手吗?一定是皇帝对他不轨,他如何忍得?
祁翾像是笑,又要哭了:“你失手,好,好得很哪。全家上下多少人命啊!你失手——”
苏弗抓住祁翾,稳定他道:“二弟你看,阿微与皇帝不是长得一模一样吗?”
祁翾到底是三军统帅,朝廷的辅国大将军,看着阿微,点头:“是像,下颌比皇上尖,皇上要圆润得多。”祁翾的声音有些发颤,但他继续说:“眼神不像,气度也不像,皇上自负才子,通读古今,引经据典,经常在大殿上考倒文臣。皇上以风流自居,言谈讲究风雅,举止定要飘逸。他——他就是一江湖武夫,不过生得精致些,眼中是戾气,头脑里没诗书,精神上没宽裕悠然,朝廷事一无所知。大哥,你真是疯了!”祁翾几乎又要哭。
“我没想杀他,谁想——事已至此,左右都是死,倒不如一赌。阿微你怎样?”
“学他的声音,三两句还可以,多了就不好办。我没见过他多少行路做事的姿态,这个也难。他的生活习惯我更是一无了解。不像我学师父。还有方才说的这些也都是问题。不过,怎么也得试一试,岂能束手待毙?至少得让阿期母子逃出去。”
阿微动手开始解皇帝衣衫。祁翾红了眼,上前帮阿微。
他们将皇帝换了阿微的衣服推入床底。
我来到苏弗的身边,轻握住他的手。苏弗的手指慢慢回握住我,我能感觉到他手心的微跳,这一时,我只要站在他身边就好了,其余什么都不用了。
阿微附苏弗耳边说了句话,苏弗点头,阿微便摆了皇帝的姿态,唤了一句:“祁爱卿——”
祁翾一愣,道:“除非在朝堂,皇上唤我二郎。”
“好,现在你陪我出去。”阿微与祁翾出门走了没两步,忽对祁翾道:“背我出去。”祁翾领会阿微意思,背起阿微,轻声说:“是朕。”
阿微笑了。
他们走了。
苏弗送我和宝宝去苏园,然后离开,等到半夜才回来,告诉我:“祁家家眷都去天宁寺了。”
我点头。
苏弗坐在我面前,幽黑的眸子深切地瞧着我:“你可不可以认为我是在替天行道?”
我知道他最介意在我面前杀人,他怕我心里有阴影,不能原谅他。我能说什么呢?我不能期望苏弗在侮辱面前保持镇静或委曲求全。我用狄更斯的话来回答他:“这是一个最坏的时代,这也是一个最好的时代。”
阿微的时代。
我们都对阿微深具信心。
☆、星星与玫瑰花
苏弗说,祁翾他们离府后去了大相国寺,在寺院里住下了,没有回宫。
阿微自然是聪明人。改变人性情修养的途径当然包括修行。
此后阿微在寺庙里连住七天,听高僧讲经,素食斋戒。回宫后,又当晚病了,一个月未上朝,病榻上处理朝政。祁翾一直陪宿皇帝的甘露殿,形影不离,京城里满是这桩新闻。
日子一天天过去,阿微的皇帝做下来了,朝廷如常。
人们只嗟呀唏嘘,祁翾祁大将军,威震三军,国家栋梁,民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