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下来就是欺君之罪,到时候别说你我,就连母后和整个萧氏一族就为此而受到牵连,到时候多少人命悬一线,你却说你只是想看我一眼吗?”
秦宣是个心思细腻的孩子,其实秦菁知道,他但凡这样做了就是有十足的把握可以避开所有人的耳目,可是他这样的意气用事还是让她失望和愤怒,忍不住的沉声质问。
秦宣微垂了眼睑一语不发的听着,秦菁的话没有半分夸大其词的意思,他们现在所做的事就如同在刀尖上起舞,每走一步都是如履薄冰,稍有不慎就会粉身碎骨。
“你不要觉得不服气!”秦菁见他不语,心里一软的同时语气却是更加强硬的继续质问道,“好,我们退一万步讲,就算没人发现你,就算这次我们成行的随从全都信得过,可是你呢?这些天来我教你的唯一的一个字你都没有记住吗?”
她真正气的正是这一点,作为一个盛世帝王,你可以文墨平平,武功平平,却必须要有一颗比起任何来都要异常强大的内心,不为任何事物所动容,在宫里的时候她强迫秦宣在人前装病整整三个月的目的就在于此,却没有想到关键时刻这个孩子的韧性和耐力还是这样的差。
“不是的,皇姐说过的话我都记得,我——”秦菁的眼中难掩失望之色,秦宣突然就急了,拼命的摆手想要辩解,可话到嘴边却是心虚的欲言又止。
秦菁沉默的看了他一会儿,唇边漾起一道似笑非笑的浅纹轻轻的出了口气:“是么?那我说过什么?”
秦宣紧抿着唇角,额前垂下来的刘海遮住了他的眼睛,少年的声音虽然压抑的很低却带了一种超乎年龄的沉稳和果敢,一个字一个字清晰的说道:“皇姐说——我要忍!”
“我曾跟你说过,不要觉得忍让是屈辱,不管过程怎样,最后只有能够达到目的的人才是真正的强者你还记得吗?”既然看不到他的神情秦菁也不勉强,索性移开目光去看别处,“有些话我本来是不想说的,因为以后经历的多了你就会明白,可是你今日所为太让皇姐失望了,我便不得不再多告诉你几句话,宣儿你记着无论是在朝堂还战场,最终的胜利者并不一定就是无所畏惧随时敢于冲锋陷阵以命相搏的勇者,关键是要看你能不能耐下性子等到最有利的时机冲出来将敌人一网打尽,过早的暴露自己真实的实力只会让敌人提前防备,于大局无益。”
她的冷漠如同一把冰刀的寒刃丝丝缕缕凌迟着皮肉,秦宣垂于身侧的双手攥成拳头,只是垂眸不语。
秦菁并不需要他当面表态,只道:“你知道现在该怎么做了?”
秦宣不置可否,半晌之后才闷闷的“嗯”了一声,然后默默起身错过她身侧推门跳下了马车,头也不回的走了。
从心理上讲,无论秦菁流露出怎样骇人的表情他都不曾真的怕过她,他只是很不愿意让她不开心而已。
在她步步为营替他谋算前程的时候,秦菁不会知道在这个孩子心里最为真实的感受,他的心慌和软弱从来都只是因为在他的心里他实在是太过在意自己姐姐的心情了,从他出事以来,他就能以一个孩子细腻的心思感应到姐姐笑容背后掩藏的深沉心事,虽然他尚不能完全理解她的心机,他感受到的只是她的仇恨和不快乐。
什么江山天下在他心里的分量其实并不是那么的分明,可如果那是秦菁所期望的,他就会毫无保留按照她需要的那样去做——
这一次,也是一样!
目送秦宣顺利的离开,苏雨和墨荷两个才相继爬上马车,不多时苏晋阳那边安排了好了,重新折回队首带着队伍绕路往立岷江下游的方向走去。
白奕也知道这样的天气条件之下不宜耽搁,难得没有出来搅局,两个时辰以后秦菁他们才找到村民所说的那座吊桥,彼时已经乌云密布,天色昏暗的十分沉闷。
精钢打造的十二根粗铁索在岸堤两侧地势较高的山石上固定之后高悬于江面之上,桥面是以砍伐巨木制成的木板横向铺展搭造起来,桥宽一丈半,足够秦菁他们的马车通行,只是因为桥体悬空并不是十分稳固,江上又是风大,一次承受的重量过大就会晃荡的厉害,为了安全起见,苏晋阳护卫着秦菁的马车先行过到了对岸,安顿好她之后又折回桥上,指挥着剩下的车马分批逐次通过。
因为桥体不稳,马车行走在上面的速度必须控制的十分缓慢,足足一个时辰的功夫车队才过去一半。
随着天色渐晚,江面上的风也渐渐大了,下面翻卷的江水卷起混了沙石的巨浪一波一波的拍打着两岸的浅滩和岩石,因为还有很长的时间需要等待秦菁就从车上下来站在桥头吹风。
“慢一点,你们控制好马匹尽量往中间靠,不要碰到两侧的铁索!”苏晋阳清冷略带了几分严肃的声音夹杂着风声从江面上隐隐传来。
江面很宽,秦菁循声望去只看到那吊桥正中水天相接的地方那人身上黑色的大氅猎猎翻飞,那个侧影本是她极熟悉的,却不指的是不是天色暗沉的缘故,此刻映进脑子里的轮廓却隐隐有了种朦胧的感觉。
旁边的墨荷细心的发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倦色,就抱了披风上前给她披上:“这江上风高浪急,车队怕是还得耽误一阵才能全数过来,这几日路上颠簸公主都没休息好,要不还是回车上去休息一会儿吧!”
“快下雨了,车上闷得慌,我站一会儿就好!”秦菁牵动嘴角微微露出一个笑容,目光仍是循着那长长的铁索桥往对岸望去——
秦宣乘坐的马车排在倒数第三辆,此刻还留在对岸。
墨荷知道她心里在担心什么,所以也不再多劝,为她披好披风也跟着往前挪了两步看着对岸道:“咦,对岸的那个——是白四少爷吧?”
白奕并没有先过来,此时也是下了车正负手站在对岸的桥头看风景,隔着这这样的距离秦菁自然是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只是他身上红衣明艳似火太过醒目,秦菁下车时候的第一眼已经看到。
白奕这人天生就不是个操心的命,按照他一贯的作风应该早就过到这边由着苏晋阳在桥上折腾了,此刻他站在那里的意图十分明显。
秦菁极目远眺,望着那个连轮廓都辨不分明的剪影心里才稍稍有了几分安定。
江面上的风声越来越大,及至后来已经开始混着雨丝斜飘下来。
“公主,下雨了,先回车上去吧!”苏雨从马车上取了雨伞下来,戒备的偷偷扫视一圈四下里等候的侍卫仆役。
这个时候她若再执意站在这里就未免显得刻意了,秦菁点头,若无其事的转身上了马车。
她们的马车就停在桥头,墨荷一透气为名特意的把窗口的帘子挑起一道缝隙,秦菁坐在床前看书,只要稍一侧目就能看到桥上的情形。
外头的雨势慢慢有些大了,此时秦宣押解的那辆马车已经从另一头上了桥,白奕不停的抖着袍子上沾染的水珠像是不堪忍受的样子,等那马车从他身边经过时突然身形一闪毫无预兆的跃上马车,似乎是想要蹭着这辆马车先行过江。
这些运送行李的马车都比较简陋,两个赶车人并坐在前面刚刚好,这样他硬挤上去,秦宣本来就小,生生的被他往后逼退了半个身位,夹馅饼一样被二人压在了中间。
车上骤然多了个人,那拉扯的马匹嘶鸣一声,原地踟蹰了片刻这才稳定下来顺原路上了桥。
苏晋阳站在铁索桥的正中间,但对于白奕的事情他明显不想多管,权当没看见,耐着性子由他兴高采烈的亲自驾车优哉游哉的从对岸过来,待到马车行过那铁索总长三儿之二的路程,苏晋阳也差不多放心,收回目光招手示意后面的马车继续上桥。
白奕在驾驭马车方便明显是个生手,不过有他跟另一个车夫一左一右这样的护着,秦宣的境况就安稳的多。
那车夫驾驭的很小心,马车走的很慢,因为风大铁索晃动,所以桥上模板和底面的接洽处就不十分稳固,等那马车到了桥头前面已经先行渡过江来的白家护卫就要上去接应,可是不待他们走近江上刚好一阵劲风刮过,桥体偏离原位,马车的右边轱辘在桥岸交接处卡了一下,拉车的马匹不察,仍是齐头迈进,这样一来在外力的作用下那桥体就偏移的更加厉害。
眼见着一边的轮子向外滑去,车上的三个人率先察觉情况不对。
“吁——”那车夫慌了手脚忙去控制马缰试图阻止它们前行的趋势,另一侧的白奕已经面不改色身姿轻盈的翻下马车。
秦宣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但他的反应也是极快,强自定下心神就要随着白奕下车,不想白奕的动作远比他快,一把托住他的后腰稳稳的将他推回车上,回头冲他眨眨眼,声音微不可查的低声道:“别下来,坐稳了!”说罢,左手松开他的同时右手扣在车厢底部用了内力使劲一托,刚刚有了倾斜迹象的马车立时又回到了原来的轨道上。
这车上装的大都是些被褥衣物,所以并不是太重,再者他双脚已经到了岸上,支撑稳固,这如行云流水般的一个动作做下来竟然没人发现异样,离得近的人都只当是他下车时惊了马儿故而导致整个车子跟着颠簸了一下,并没有多做追究,协助车夫把那马车赶上了岸。
白奕翩翩然的从那桥上下来,仍是很矫情的苦着脸低头去抖他袍子上的水渍。
秦菁的手心有汗,这才慢慢放下手里抓皱了的书卷,唇边不觉绽开一个笑容,回头对墨荷道:“叫他先上车来躲躲雨吧。”
若非万不得已,这些天来秦菁对白奕的态度一直都若即若离,墨荷微微一怔,还不及反应旁边的苏雨已经笑嘻嘻的推开车门探头对外面的白奕招招手大声道:“四少爷,外头雨大,咱们公主请您先到车上暂避片刻。”
非亲非故的两个人男女同乘一辆马车本来是不甚妥当的,但是以景帝对白氏一族的礼遇程度,秦菁此举也在情理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