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菁冷嗤一声,转身坐回椅子上,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样。
萧羽长身而立,只拿眼角的余光冷漠的斜睨他一眼,缓声道:“饶你一命不是什么难事,就看你肯不肯——”
“我肯,我肯!”不待萧羽说完,那人已经磕头如捣蒜的连连表示:“大人有什么话都尽管问,小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这样就再好不过了!”萧羽微微一笑,目光往那些散落在地的人头上扫视一圈,冷声道,“这些人头你可认得?”
“是——”那小兵急忙点头,江汉见他如此不由的怒上心头,大声喝道:“你敢胡说!还不闭嘴!小心我扒了你的皮!”
秦菁他们猜到事情的始末是一回事,而若要从他们这些人嘴里得到证实就完全是另外的一回事。
那小兵原就是在江汉手下服役,对他一向惧怕的紧,此时见他横眉怒目两眼喷火的表情,手脚发软当时就瑟缩了一下,但他也就只迟疑了片刻,因为周围散落的那几颗人头实在是比江汉这张脸要可怖的多。
这样一来,他的底气就又足了些,一咬牙的就扭头对萧羽一五一十说道:“这位朱将军和那个刀疤脸的刘宏原先都是老将军卢艺的部署,后来因为牵扯到一宗贪污军饷的案子被陛下革职查办,老卢将军念及旧情不忍他们颠沛流放,就暗中做了手脚以死囚将他们换下,但是他们这样的戴罪之身若是留在军中很容易被人认出来,为了怕陛下知道了追究罪责,老将军就拨了银子让他们在军营附近自行藏匿,以备不时之需。”
这些事原是卢艺军中的隐秘,一般人是不知道,不过因为江陵是楚越身边最得力的心腹,所以这些事到他那里都不是秘密,而他这个一奶同胞的大哥的口风却没他那么严实,一次酒后失言也便将此事被这小兵偷听了去。
那小兵已然是吓破了胆,只求能在秦菁手下求得一线生机,故而也就孤注一掷原原本本的继续道:“后来七殿下接手了老卢将军手下兵权,这些人也就归于他手听从调配,横竖朱将军他们的身份是见不得人的,于是七殿下就索性调派了一支精锐之师给他,让他装扮成匪贼暗中潜到你们秦军背后滋扰生事,扰乱你们的军心。”
毕竟两军对垒势同水火,因为拿不准秦菁对待此事的态度,他一边说着便一边小心翼翼的拿眼角的余光观察着在场众人的神色变化,声音也慢慢低弱下去。
秦菁只是神色淡然的听着,似乎对这些军中之事并不上心,半晌之后才慢慢的抬眸问道:“昨天白日里同他们在一起的那个少年,是楚临?”
那小兵一惊,脑门上顿时就冒出一股冷汗。
说到底他也是西楚人,对楚越和楚临那样的皇室中人带着一种最为原始的敬畏,所以即便是为求保命他也是下意识的避开楚临一事不提,如今被秦菁点名问道,更是胆战心惊。
只不过人在矮檐下,也容不得他考虑太多。
“是,那的确是八殿下!”飞快的权衡之下,他最终还是妥协。
“你这个小王八羔子胡说什么?还要命不要了!”江汉见他如此,怒气上涌已经是七窍生烟,怒声嘶吼着就要拿自己那个已然被人捆绑严实的身体去撞他。
萧羽被他吵闹的不耐烦,只微微侧目对旁边侍立的亲兵使了个眼色就马上有人会意弯身下去捏着江汉的下巴一用力将他的下巴卸掉。
江汉吃痛的闷哼一声,含着满嘴的血水,虽然还不肯放弃,却只剩下音色模糊的伊伊呀呀,再说不出一句话。
那小兵这才壮起些胆气继续道:“八殿下是年前才追随七殿下一起过来的,只不过他生性顽虐对军政之事又无甚兴趣,就只四下里或是狩猎或是游玩,后来不知怎么就跟朱将军这些人凑到一块儿去了。”
西楚八皇子楚临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虽然因为出身的关系他早早便已经被划归于七皇子楚越的阵营,但实际上却并无建树。
那小兵说完像是怕他们不信似的,忙不迭的诅咒发誓:“小的所言句句属实,早前也只是江校尉传下命令,说是让小的们乔装了陪同这江汉一起来秦营送封书信,至于其中原委,小的着实是不知情啊!”
他这样一个小喽啰,能从他口中窥得这些已经算是意外收获,秦菁对他本也没有多存什么希望。
萧羽兀自斟酌片刻,然后若有所思的回头看了旁边的江汉一眼道:“要不要我将他带下去拷问?”
相对于这个小兵,江汉所知的事情想必是会多一些,但是对于两军阵前的事秦菁确实没有多大兴趣,而且据他们所言,如果那朱将军等人是老早就脱离了军籍被隐藏在外的话,近日里发生的事应该也是同楚越没有多大干系。
“不必了!”秦菁抬手制止她,神情冷肃的往那三个西楚信使身上扫了一眼,最后目光定格在跪伏于萧羽脚下的那个小兵身上。
那小兵只觉得心里发憷,忙不迭惊呼:“不要杀我,知道的我都说了,不要杀我啊!”
秦菁抿唇想了想,最后却是眸光突然一敛对萧羽说道:“留下他,把那两个拖出去砍了!”
自始至终江汉之所以无所畏惧不过就是因为相信鲁国公那句话“两军交战、不斩来使”,可谁曾想大秦的这位长公主却是半分道义都不讲,竟会真的要把他们斩杀。
他的双目圆瞪,满满的都是愤恨,奈何下巴被人卸了,怎么都呜呜的发不出声音。
而为了秉承两边不得罪的作风,之前随他一道前来的亲兵默不作声的沉默至此也终于是慌了,眼见着就要被人拖出去,忙是声音脱线的凄声喊道:“殿下,公主殿下——”然则不等他的话喊完已经被人塞了嘴巴,强行拖出帐外,紧跟着便是一声惨嚎,再过片刻两个亲兵折返,一人手上提着一颗鲜血淋漓的脑袋。
帐子里剩下的那个小兵吓坏的,满面青白,全身上下跟筛子似的抖个不停,口中只是一声接着一声喃喃念道:“别杀我,不要杀我——不要——”
秦菁微笑着起身走过,纡尊降贵亲自弯身在他面前蹲下。
那小兵战战兢兢的抬起头,茫然的眸子里瞬时暴涨出一大片惊疑不定的慌乱之色,畏缩着往后褪去,口中失声尖叫:“不要杀我!”
秦菁看他这副模样不由的哑然失笑,最后却是坚定的摇头道:“我不会杀你!”
那小兵正在后退中的身子猛的一个震颤,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睛看她,道,“真的?”
“这点信用本宫还是有的,只不过你与本宫说了这么多,能不能求得你的主子饶过你,这就要看你自己的本事了。”秦菁莞尔,抖了抖裙摆站起身来,示意萧羽道,“把这几个人的人头裹起来,交给他带回去吧!”
萧羽对她的心思了若指掌,当即便是点头,仍是让人取了块巨大的黑色包袱把连带着江汉在内的七颗头颅一并裹住了,然后抽了一个亲兵的佩刀将他西楚小兵身上绳子斩断,强行把那个大包袱塞到他手里。
那小兵站起来,仍是两腿发颤,只觉得手里这个包袱烫手的很,但是碍着秦菁和萧羽等人在场,想抛开又不能。
萧羽见他站着不动,就冷着脸喝了一声道,“还不快走!”他这才如同被针扎了一般,猛地转身蹿出帐外疯了似的往营门方向跑去。
经过方才这一番折腾,这大帐之内已经染了不少血污,萧羽让几个亲兵收拾了,重新换了干净的地毯铺上,等到打发了他们出去秦菁才道:“从刀疤脸那些人嘴里撬出什么了吗?”
“得亏你多想了一步,我带人赶过去的时候他们已经得了楚越的亲信传令,正准备从那寨子里撤走。”萧羽负手而立,说着便略带几分玩味道扯了扯嘴角,“不过这是这些人并不蠢笨,自知在劫难逃,是以无论我怎样逼问也都一口咬定不肯透露出究竟是谁被人收买引了楚临过去的,我想着多说无益,也就没有留下活口。”
朱将军等人虽然常年冒充匪兵劫杀商旅路人,但这却并不代表他们公然和秦菁一行起冲突就顺理成章,毕竟他们这一大群人都身手不凡,但凡想想就知道不是能够轻易惹得的,而且苏晋阳是何等谨慎稳重的一个人,他都出面调停了,对方还是不由分说上来就打,这实在是太不寻常,更何况朱将军那几个又是戴罪之身,惹了不该惹的人难免拔出萝卜带出了泥,与他们自己也是无益的。在这样的情况之下对方还是非要置他们于死——
无怪乎秦菁怀疑,只能说是他们当中有人煽风点火,撺掇了楚临这个白目皇子而对他们下了狠手。
所以秦菁会让萧羽连夜带着旋舞等人袭入那些人的老巢,一则是为了替白奕报这一箭之仇,二则也是想要撬开那些人的嘴巴,要一个水落石出。而如今萧羽不负所望,人是尽数杀了,却仍旧没能问出她所要的内情来。
只不过秦菁虽然听他这样说却也不觉得怎样失望,只是一笑置之。
“辛苦一晚上,羽表兄也累了,早点回去歇着吧!”眼见着天色将明,她起身往外想走去。
“嗯!这事儿原就是不必着急的,一击不成,想必那幕后之人很快就要忍不住亲自出手了。”萧羽了然,也跟着出了帐子。
秦菁回头与他相视一笑,两人都心照不宣的点点头,然后秦菁便道:“我去看看白奕,表兄回去休息吧!”说完,带着等候在帐外的旋舞一同往白奕的帐子走去。
秦菁走进帐篷的时候正好莫如风收拾了针灸所用的器具从白奕床边起身,准备出来。
见她过来,便搁下东西,抬眸冲她露出一个宽慰的笑容道:“不必担心,我已经调配好了解药喂他服下,方才他已经醒过来一次,不过这会儿身上的箭伤勾动了体内虚火,又有些发热,这便才又睡下了。”
虽然听他这样说,秦菁也还是亲自走到床边去看了看,床榻上的白奕额上敷了冷帕子,仍是闭着眼,面色苍白之下总算是恢复了知觉,眉心蹙起,不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