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公主彼时正被秦宁气的精神恍惚,犹豫了一下还是跟着她进了亭子,待到两人落座,秦菁这便庄重了神色认真道:“三皇姑,有件事本宫一直不知道您是怎么想的,和婉表妹和苏统领之间彼此有意您也心知肚明,而且苏统领有鲁国公府做后盾,自己又青年才俊文武全才,年纪轻轻就在父皇跟前当着这么要紧的差事,您就这么见不得他与表妹成其好事吗?”
“你那么精明个人,有什么不明白的?还要在我面前装蒜?那小子终究是姓苏而不是姓何的!”她这般心平气和的说话,锦绣公主下意识的就理解为假惺惺,当即冷笑一声,讽刺道:“鲁国公府有多大,而且就算他鲁国公府再怎么威风八面,将来轮得到他姓苏的什么事?”
鲁国公再怎么器重苏晋阳,到头来鲁国公的爵位也不可能传给一个外姓,这一点是肯定的。
正是因为将这一点看的透彻了,所以锦绣公主对苏晋阳便一直看不上,不过秦菁此时这么一说倒也让她找到了话茬,忽而挑高了眉头嗤笑一声道:“既然你都问了本宫了,那今天赶上这茬儿本宫也问你一句话吧!”
既然她不再撒泼,秦菁的态度便也和善起来,淡然一笑道:“三皇姑是想问,如今宣儿的储君之位已然不保,将来这朝廷指定是要落在蓝淑妃母子手里,本宫又何故与他们蓝家人为敌,这般不给自己留退路是吧?”
锦绣公主原是要讽刺她在做困兽之斗,这番被她抢占先机,既然一时接不上话,反应了半晌才是冷冷的别过眼去:“你这么拼死拼活不遗余力,不会是对你那个傻弟弟还抱着指望吧?”
在前世“傻子”两个字便是秦菁的心结所在,不过所幸这辈子她来的及时,替秦宣化解了这一劫。
听闻此言她便一笑置之,神色间多了几分冷漠之意,冷涩的牵了牵唇角道:“不到最后一步,谁能轻易论断输赢?三皇姑你如今这般笃定着与本宫过不去,难道不也是不计后果的在赌这江山的归属吗?”
蓝家人狭隘狠毒,秦洛继位,必定不会善待了秦菁,这一点毋庸置疑。
锦绣公主闻言不禁失笑:“你不会还真对那傻子抱着幻想吧?皇上他是疯了才会把这好端端的秦氏江山交到他手里!”
“听这话,三皇姑您对这皇位将来的归属还是有很深的执念啊!”秦菁抿抿唇,悠然一叹。
“难道你就不是?”锦绣公主反唇相讥。
“本宫当然也是!”出乎意料秦菁竟然爽快的承认,锦绣公主还不及诧异,已经见她眸光流转忽而沉下脸来,继续道:“不过本宫执念的是另一件事,本宫始终记得自己生来就是冠着秦姓的。换而言之,不管是大皇弟还是二皇弟,他们两人当中的任何一个将来做了皇帝都好,三皇姑你也该谨记着一句话:这天下,总是姓秦的!三皇姑你此时看好蓝氏并没有错,因为秦洛是父皇的儿子,可是硬要将和婉表妹推到梁氏的族谱里,这件事你怕是还要三思的!”
锦绣公主心头巨震,突然之间就有些恍惚。
秦菁看着她脸上变幻不定的神色就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她这是已经动摇了,于是就再接再厉的继续道:“三皇姑你不在朝堂,有些事情看不分明也有情可原,但是这一年之间发生的事你却应该有所耳闻,梁氏一脉眼前看着是风光,手里五十万兵权在握,堪称我大秦朝独一份的功勋伟业,可你难道忘了,他手上兵权却已经在这半年之内失掉了二十万,这意味着什么?”
朝堂之事锦绣公主的确是不懂,她只知道在这宫里梁太后只手遮天,梁国公府一脉又握了整个大秦所持兵权的一半,在这天底下,什么官职爵位都是虚的,唯有兵权才是实打实,能够给人保障的东西。
只要手里握着兵权,梁国公府是滔天富贵就不会轻易断绝,而她荆王府若能依傍上这棵大树,也就可以避免被景帝废止收回的危机。
此时被秦菁这样骤一提醒,她却是吓了一跳。
景帝和梁太后之间的嫌隙她没有看到,现在却突然想起来,这一对母子即使再怎么同仇敌忾亲密无间——
到底也不是亲骨血。
这样想着她心里便开始迟疑起来,只是嘴上却不肯服软,仍是冷声冷气的拿眼角的余光打量着秦菁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不想说什么,只是想要帮着三皇姑你想一想!”秦菁道,目光沉静,语气平和:“两家已然是开始走了下坡路了,既然父皇可以一句话移出他们手上二十万的兵权,保不准下一次再开口,就连那剩下的五十万也保不住了。三皇姑你再想想,这世道就是这样,任何一个世家大族都是盛久必衰,就譬如你们荆王府,当年辅佐太祖皇帝登基,受万民朝拜是何等的风光,还不是落得今日这般惨淡经营的下场。作为国姓的皇亲尚且如何,更何况一个外姓的梁氏对不对?”
其实秦菁真正还想说的是,有人落败就必定有人腾达,梁国公府失掉的兵权去了哪里?仔细观察,不难发现,除了平步青云的萧羽之外,此间最大的受益者就是梁国公府!
虽然目前还有想的这么深远,但只听着秦菁一番分析锦绣公主已经慢慢慌了神。
的确,她之前看到的就只是梁国公府现在的荣光和梁太后在宫中的声望,可是梁太后毕竟年岁大了,秦菁说的没有错,景帝这是在夺梁家人的权了——
这意味着什么。
锦绣公主顿时就有些心惊肉跳起来,不由紧张的攥了攥袖子。
秦菁将她的情绪变化看在眼里,便是微笑着再道:“三皇姑,你好好想想罢!”
锦绣公主浑浑噩噩的抬头看向她,触及她眼中深刻的暗示之意,心里就再起了一股怒火,霍的起身就往外走,但是走了两步又觉得这样走了很有些落荒而逃的意思,就又忍着回过头来,狠声撂下话道:“你等着,宁儿要是因此落下病根,本宫还是跟你没完!”
言罢这才找回些气势,一扭头又气势汹汹的往门口杀去。
待到她出了门,灵歌和旋舞便迫不及待的从偏殿出来。
“公主,您何必要跟她说这么多,让他们自生自灭好了!”墨荷道,她一向对锦绣公主的为人看不上,再加上这回秦宁居然自不量力算计到了秦菁的头上,她便越发的恨上了那对母女。
说起那日灵隐寺的事情她到现在想来都隐隐觉得后怕,好在是有蓝玉衡带人杀出来,否则万一公主真的落到那帮人手里——
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墨荷就是不忿,巴不得锦绣公主一直往梁太后那里碰钉子得了,可偏偏秦菁却是这般好心的与她分析朝中形势,让她重新认识到苏晋阳的前程不可限量。
锦绣公主又不是蠢到无药可救,回头想想应该就会明白过来,到时候倒是成全了秦宁肖想苏晋阳的心了。
秦菁但笑不语,只自顾低头把棋盘上散落的棋子一颗一颗的捡起来放回瓮里。
灵歌秀眉微蹙看着她从容淡漠的样子慢慢有所了悟,道:“你没看出来吗?苏统领对和婉郡主也生了嫌隙了,莫说锦绣公主回过味来想要促成这门婚事他会不会答应还是两说,而且退一步讲,就算是迫于太后的压力和皇上的指婚,他应了,日后真要过起日子来——彼此间既然有些嫌隙,和婉郡主怕是也不能太如意。”
正因为秦宁对苏晋阳这般情根深种,让他们这样的在一起才是最大的伤害,这一点秦菁感同身受,自然是明白的很!
灵歌这话一语中的,秦菁颇为满意,收拾了棋子就抬头对她露出一个笑容道:“你再说说,可还有别的?”
灵歌本来也只是有感而发,本来正在失神,被她骤然一问便是茫然起来。
秦菁看着她的样子不禁摇了摇头,慢慢敛了笑容起身走到一边的栏杆前凭栏而立,静默的盯着脚下的一丛矮冬青看着道:“你们真的以为那天的事就是秦宁和蓝玉华两个志同道合,合谋起来做下的吗?”
当日先是秦宁以一纸书信约了秦菁上山,然后又是算计好了那个时间上下山的香客多会阻了她的路,拖延她一直到晚上,最后再由蓝玉华买凶埋伏在半山腰准备伺机而动,这样一条计策下来,的确就是他二人合力所为应该是没有错的。
当时秦宁是被抓了个现行逃不掉的,而蓝玉华虽未露面,但是就着蓝玉衡火急火燎冲出来阻挠的行径来推断,对他的猜疑的预感应该是也准确的。
灵歌和墨荷对望一眼,都不能很明白。
“公主你的意思——这背后还有人?”思忖白天,灵歌试探着开口。
“当然!”秦菁笃定,目光清冷而无一丝不动的冷冷说道:“秦宁是个什么样的性格?你们想想,就她那样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中间若是没人引线怎么可能跟蓝玉华这样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世家公子搭上边?而且还要参谋出这样一个阴损的招数,这不是太奇怪了吗?”
秦菁这样一说,灵歌和墨荷两个恍然大悟的同时不由的暗暗心惊。
“公主——”如果背后还有一个人,这岂不是更可怕?
墨荷干吞了口唾沫急切的上前一步,她到底也是在宫中待的时日久些,脑中竟也马上灵光一闪有所顿悟,惊疑不定道:“是华泰公主!”
“怕也只能是她了!”秦菁道。
近期蓝玉衡对蓝淑妃方面看得很紧,想来她并不敢违逆蓝礼的意思顶风作案,但是秦苏,从她上一次张扬跋扈的在景帝面前闹事开始秦菁就已经觉得奇怪,她并不是那种没脑子的蠢货,惹了景帝非但不适可而止,反而像是故意为了激怒他一样,后来她被废除封号,罚了禁足,所有人都看着她淡出视线,平白无故便不会对她多加关注,这样便方便她暗中运作,操控了这样的一条毒计顺利实施——
毕竟她想要蓝玉华为她做任何事都只须一句话而已!
上一世她钟情苏晋阳,暗中撺掇秦宁顺利成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