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因为儿臣的眼里还放着父皇才会这般心平气和的站在这里与您说话啊!”秦菁毫不避讳的直视他愤怒的阴暗眸子,冷涩的牵动嘴角,“宣儿是您的儿子,有人对他下此毒手,儿臣方才所言不也正是父皇的心里话吗?难道你还有别的什么要补充?”
“你——”景帝呼吸一窒,竟然一时语塞。
秦菁趁机嫌恶的一把甩开他的手,快走两步往宫门内走去,刚刚跨过门槛又忽而想起了什么,就再次止了步子。
止步,却未回头。
景帝隔着这一道门的距离看着她略显纤瘦的背影,恍然有种天各一方的错觉。
然后秦菁冷漠而略带讽刺意味的声音就带着黎明独有的风冷再次传来:“儿臣不才,因为太过担心宣儿的伤势,方才进城时候惊动了不少人,给父皇添了麻烦,如果父皇得空的话——怕是要找两个得力的人下去安抚一二了。”
她不惧于就这样公然的与景帝翻脸,一路上招摇过市的闯进宫门,她已经给自己留了退路。
她了解自己这个父皇阴狠无情的性格,她当众这般的忤逆他、无视他,他手下十万禁军,哪怕只出百分之一——
要在一夜之间无声无息的将她这座乾和宫夷为平地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可是秦宣遇刺受伤的消息已经传开了,她大肆宣扬连夜带着秦宣回宫的消息也传开了,秦宣就此丧命不算什么,而如果短期内连为荣安长公主报丧的讣告也一并发出的话,那么必定连景帝也无法自圆其说。
在这世上,最有理由对秦宣下手的也无非就是那么几个人,这件事景帝能给一个圆满的结果也便罢了,否则——
一个偏帮宠妃谋害嫡嗣的罪名冠下来,即使他堂堂一国之君,也难以承受!
而且纵是悠悠众口不足为惧,萧羽手中二十万大军还在,他也不能只凭一己之私来处理这件事。
景帝脑中思绪飞转,脚下忽而轻微的一个趔趄。
他的这个女儿,是在正式向他宣战了吗?不过是短短几个时辰,这一路下来,她居然已经把后路安排了这么多条,即使是做了最坏的打算“玉石俱焚”,但是无可否认——
她赢了!
她可以这般勇敢无畏,可是,他不能!
她对他不敬,他可以立刻下令斩杀,现在却不得不去考虑这样的冲动之举下面所要承担的后果。
秦菁此时却完全不去理会景帝的反应,只就缓了声音对苏沐道:“你马上出宫去接应灵歌他们,快把如风给本宫请来。”
说罢,真就旁若无人,再不看景帝等人一眼,提着裙摆快步进了乾和宫。
秦苏目瞪口呆的站在原地,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匆匆消失在宫门之内的背影——
这个女人是疯了不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如此这般忤逆景帝,分明就是找死!
果然还是秦宣,那就是她的死穴,只要一涉及到她那个傻弟弟,这个女人所有的英明决断都会大打折扣。
秦菁啊秦菁,既然是你自己自寻死路,便怪不得我要顺手推舟送你一程了。
这样想着她心里便是冷笑一声,快步踏上台阶朝着景帝走过去,“父——”
啪——
下一刻,秦苏只觉得眼前一花,还完全来不及分辨眼前形势,就被景帝莫名其妙的一巴掌掀翻在地。
景帝的眼睛里带着戾气,脸上乌青一片,映着暗夜里的火把仿若修罗恶鬼般可怕。
捂住肿胀的脸颊,秦苏犹且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个仿若野兽般恶狠狠盯着她的男人。
那是她的父皇,一直宠着她疼着他纵容着她的父皇啊,从什么时候起她不再护着自己,又从什么时候起他看自己的眼神竟会变成如今这般深恶痛绝,仿佛要撕碎了吞下去一般的残酷。
“父——皇——”她有些委屈的想哭,但是哽咽着却没敢落泪。
以前她哭的时候是因为知道,这样一哭便会哄得他心软,而这一刻——
那是一种完全漆黑一片的绝望压下来,让她觉得连哭都徒劳。
“管海盛,把她带到朕的书房里来。”景帝恶狠狠的又等她一眼,声音里面压抑着几乎要撑破心肺一般浓厚的气息。
说吧,骤然转身,头也不回的大步穿过人群往正阳宫的方向快步走去。
秦苏瘫在地上,脑子一直没转过弯来,她一直觉得景帝现在恼的应该是秦菁,怎么如此这般便迁怒到她这里来了?
景帝的心思管海盛再清楚不过,只看他方才那般狠毒的眼神就知道——
今日这华泰公主怕是躲不过去了。
宫里抬高踩低最是平常不过,对于这样一个废人,他便再不会有顾虑也不会同情,当即大手一挥招呼了几个侍卫过来:“带走吧!”
“是,大总管!”四个侍卫马上从外围进来,把瘫在地上的秦苏架着追随景帝的脚步而去。
乾和宫外围观的众人还在,管海盛却是犯了难,陪着笑脸走到蓝月仙面前试着道:“贵妃娘娘您看这——”
秦菁会因为此事而产生这么大的情绪蓝月仙也始料未及,不过相较于其他人,她倒是坦然接受。
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她便是目光一冷,沉声斥道:“这大半夜的,都散了吧,记得管好你们的嘴巴,这宫里可最见不得那些个闲言碎语嚼舌头的。”
近来她独得圣宠,这话便相当于是替景帝传的。
众人不敢怠慢,纷纷点头称是,待到她离开也便急忙做鸟兽状散。
管海盛引着蓝月仙一路往正阳宫的方向走,从景帝登基以后他就一直服侍身边,还从不曾见景帝何时发过这样大的火。
这会儿他心里突突直跳,忖度再三还是挥挥手示意后面的宫婢们退开几步,凑近蓝月仙身边,忧心忡忡道:“娘娘,您看今天这事儿闹的,皇上那里老奴还是头次见他发这样大的脾气,一会儿您可得多担待着劝一劝啊!”
“劝什么”蓝月仙淡然牵动嘴角,目光之中竟然有些幸灾乐祸的笑意。
管海盛只当自己眼花,使劲的揉了揉眼睛再看,却发现她目中这种神采越发的深了。
管海盛一愣,不知道为什么,看着眼前这个端庄高贵妆容美好的女人,他心里突然一阵胆寒,讪笑着道:“娘娘您这是——”
“横竖这闯祸的不是本宫,受灾的又另有其人,你说本宫现在该是作何心情?”蓝月仙冷笑一声,眉目之中竟然连以往维持的那种冷淡和矜持也荡然无存。
管海盛一窒,生生的便再没敢多说半个字,急忙垂下头去小心翼翼的跟着她往前走,心里却在叫苦不迭的嘀咕——
疯了疯了,这一夜之间,上从景帝下到荣安长公主,这会儿连带着冷冰冰的姝贵妃都跟着一起疯了。
景帝没有去启天殿也没有去御书房,直接让人传令罢朝以后就回了正阳宫。
秦苏一路被人连拖带拽的拉过来,想了一路仍是没有反应过来,景帝何故就把这口气转到她的头上来了。
“你们全都出去!”景帝进门以后,像是完全怒不可遏的,一屁股坐在当中的一张红木椅上。
“是。陛下!”两个侍卫看他这副脸色,早就巴望着逃出生天,这便是将秦苏往里一推,转身带了门出去。
彼时天色已明,殿中的宫灯却还都未来得及熄灭。
此间父女两人相对,景帝冷着脸不说话,秦苏却是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犹豫半晌还是吞了口唾沫上前:“父皇——”
“给朕跪下!”景帝怒然一喝,像是压抑许久的脾气都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两个字激发出来。
秦苏心里一哆嗦,脑中还不及反应,膝盖已经下意识的一弯,扑通一声跪在当前,瑟瑟道:“父皇,不知道儿臣做错了什么,惹您震怒?”
景帝坐在椅子上,阴测测的看着她垂眸跪在眼前谨小慎微的模样。
这个女儿,嚣张跋扈,心肠歹毒他都是知道的,他原也只觉得女孩儿家,任性骄纵一点无伤大雅,却不想她却总做些自作聪明的蠢事。
腮边肌肉抖动半晌,景帝才极力的压抑着情绪开口:“说吧,这件事里头还有谁?朕会赐你一个全尸。”
好端端的,上来什么也不问就先要赐死?
秦苏脑中嗡的一下,不可置信的猛然抬头向景帝看去,但见对方脸上并无半分玩笑的意味,顿时就有点慌了。
“儿臣——儿臣不知道父皇在说什么!”说话间她便再度垂下头,回避景帝阴霾的目光。
景帝他本身明明也极其厌恶秦菁那两姐弟,现在手里连一点确凿的证据都没有,就要拿自己去给秦宣那个短命的垫背吗?简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
景帝看着她使劲垂眸做姿态的样子,脸上神色却无半分松动,像是根本没有听到她的话,只道:“这么大的事,你一个人做不了,说吧!”
秦菁的心思可以算做是个滴水不漏的,她带了秦宣离宫,从沿途开始,所有的保护措施都是精心部署过的。
现在有人竟然能冲破行宫守卫对秦宣下了手,这个幕后策划的人必定不简单,绝非凭借秦苏一己之力所能办到的。
秦苏心下飞快的权衡,还是不能确定景帝的真实意图,于是便死咬着牙关不松口:“儿臣——不知道父皇在说什么!”
“不知道?”景帝冷笑一声,秦苏便只觉得眼前人影一晃,下一刻已经被景帝卡着脖子,提小鸡一样的从地上抓起来。
景帝额角青筋暴起,眼神凶狠的盯着她。
秦苏手脚乱蹬极力的挣扎,但是喉头阻塞,完全连气都喘不过来,这就等着一双惊惧过度的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个阴唳狠毒的男人。
景帝手下的动作没有半分容情,若在平时他也许还不会有这般力气,但是这一晚是真的被秦菁刺激的狠了,几乎所有的潜力都被激发出来,死死死死的掐着秦苏的脖子,当真是没有半分容情的想要将她一把掐死。
秦苏的脸色先是涨红,然后慢慢变做青紫,她突然想要改口了,可是景帝这般却完全没有给她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