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解释?”从她瞒过司徒南的人直闯进殿开始,蓝月仙的一颗心已经沉了一半,但是开弓没有回头箭,此时此刻她却是硬把那种忐忑给压下去,面有愠色回望秦菁道,“你看不见吗?你父皇突然这样你就一点也不着急?”
“哦?”秦菁的目光淡淡落在那人脸上,“父皇怎么了?”
她这话,不知情的看来是对着那人说的,但是只有秦菁和蓝月仙各自心知肚明——
这个人不是景帝,她这话反而是针对蓝月仙。
蓝月仙心头一跳,忽而想起被她扔在广绣宫里的景帝。
她的原意其实没打算让人顶替景帝出席,这样的漏洞太大,他们的原定计划是让人配了药,准备在席间混进景帝的酒杯里,造成他突然中风不能言语的假象,然后顺理成章的不治而亡。
但是千算万算,没有想到会受了秦菁的算计,提前把景帝引到她那,反而让老家伙在她那里提前瘫了。
这样一来,她定是不能抬着已经瘫了的景帝进场的,便只能临时改了主意,让人假冒景帝。
而且因为秦菁的突然介入,她一时有些心乱,也实在等不得宴会中途找机会动手,不得已提前实施了计划,直接在进场的时候就让人先倒了下去。
而那人本来是预备装晕的,但是突然被她这般审视的目光一扫,只觉得心里发毛,一时半会儿竟也忘了之前和蓝月仙套好的戏路,目光闪躲的不敢和秦菁对视。
“你这是什么话?没见你父皇突然中风晕倒了吗?也不知道问上一问?”蓝月仙怒道,言罢又再煞有介事的回头对管海盛斥道,“来愣着干什么?还不让人把陛下扶到后殿去?请太医啊?”
“哦。是!”管海盛方才也是被秦菁惊了一跳,这会儿反应过来,急忙尖着嗓子嚷嚷,“快来人,帮着把陛下扶进后殿,去请太医,快去请太医。”
一群宫女太监被他呼来喝去都慌了神,他自己更是看似情急的匆忙往外跑。
七八个小太监小跑着扑到蓝月仙面前,七手八脚的抬了她怀里景帝就要往后殿退。
秦菁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冷眼看着,蓝月仙与她对视,正在奇怪她为什么没有发难,冷不防就听见一片利刃出鞘之声从四下里突然响起,因为太冷太寒,几乎瞬间就把这店里迷蒙的灯火光亮都划破了。
此时开宴的时辰已过,百官群臣和命妇们齐聚于此,恭迎圣驾,众人闻声齐刷刷的回头往四面看去,却见大殿正门入口处,乃至于通往后殿的两处门户都被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一群黑衣人齐齐堵死。
那些人,都穿统一的夜行服,黑巾蒙面,看不到表情,只有露在外面的眼睛森森凉的闪着寒气,手中刀枪剑戟全部森然对着殿中意图闯出去的几个人。
有人都倒抽一口凉气,已经有循规蹈矩的老臣踉跄着站出来,愤然指责道,“你们——你们是什么人?这是要干什么?私自闯入携兵刃闯入大殿,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谁说他们是私闯大殿的?”秦菁淡然一笑。
礼部尚书李旺年被他一句话盯着,一张老脸登时憋得通红,险些背过气去。
所有人都面面相觑的看着殿中亭亭玉立的少女,对于眼前即将发生的事情像是有些明白,却又完全拐不过弯来。
身后的跟着的几个贴身侍卫转身搬了张椅子来,秦菁旁若无人的坐了,又接过苏沐递来的茶碗低头抿了口茶,然后才是凤目婉转不徐不缓的抬眸看了众人一眼,森然道,“这些人都是本宫带来的,封锁殿门也是本宫的意思!现在要先委屈各位大人和夫人,回到你们的座位上坐好,否则刀剑无眼,回头真要把哪位给磕着碰着了就说不清楚了。”
“什么?”姚阁老身子一颤,急忙就要晕倒,紧跟着便是蓝月仙的冷笑声传来,“荣安,你先是罔顾皇诏私自潜回京城,现在还带人混入宫中软禁重臣,当真是以为这天下没有王法,没人能治的了你的吗?”
说这话时她已经完全从秦菁突然出现带来的震撼中走了出来——
现在有秦菁发难在先,已经完全不必由她来担这份责任了,只需要竭力打压,把秦菁整个儿连根拔起,后面的一切就更为顺理成章了。
秦菁不语,只就自顾低头品茶,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
所有人都被她这股强大的震慑力迫着不敢妄动,寂然无声的站在原地不为所动。
通往后殿的门口,那中“中风”之人的一国之君还被八个太监半扛半抱的杵在那里,放下也不是,想走走不了,焦灼下,十分的滑稽。
这边正殿门口正准备外行去请“太医”的管海盛当庭被拦,此时终于按耐不住,扭头抢上来一步率先发难,“长公主,陛下突发重症,你这样拦着不让请太医到底是何居心?”
是何居心?不就是延误时机,意图谋逆,想要看着他死吗?
管海盛是景帝身边最为倚重的大太监,他的话可谓相当有分量的。
朝臣之中开始有人按耐不住蠢蠢欲动,秦菁却只垂眸看着手中茶盏,半晌之后忽而轻声一叹,“大总管,您确乎是越发的没有规矩了,本宫进来这么半天,您是不是该见礼了?”
惊雷乍起,所有人俱都目瞪口呆——
现在,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吗?
“我——”管海盛瞠目结舌,支吾半天,一时竟然没了对策。
秦菁身侧一直静立不动的苏沐手下突然一个翻转弹出一道劲风直顶他膝盖。
“哎哟——”管海盛完全不及防备,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正好伏在秦菁脚边。
秦菁却未给他反应的机会,直接手腕一翻,她手里剩下的大半碗茶直接扣在他脑门上。
滚热的茶水夹杂着茶叶沫子兜头倾下来,管海盛惊叫一声,想要跳开膝盖却被苏沐那一指所伤,动弹不得,狼狈的趴在地上。
“看来父皇平时真是太过宠爱你了,本宫肯称呼你一声大总管那是恩典,却容不得你这般不识好歹。”秦菁冷笑一声,悠然靠在身后椅子上。
“你——你——”管海盛满身狼狈,指头颤抖着抬眸想要去指秦菁,却未等他的胳膊完全抬起,眼前便如雷霆之势寒光一闪,削了他整条手臂在地上。
血光喷溅,管海盛一痛直接晕了过去。
殿中顿时惨叫连连,胆小的文臣和命妇小姐们也跟着一并晕过去十多位。
秦菁悠然往椅背上一靠,再看面前脸色发白的蓝月仙一眼,话却是对着外围的百官命妇的,“本宫已经请了你们坐了,众位大人不给本宫这个面子?”
眼前管海盛的断手还在汩汩的往外冒血,现在所有人都看出她是有备而来的,而眼下情况未明,即使是那几位有胆色武将也不敢妄动,何况——
人家这确实在和他们讲道理,剁了管海盛的理由也光明正大。
众人暗中互相一眼,交换了一个无可奈何的眼色,终于是各自退回身后席上坐好。
如此一来,整个殿中鹤立鸡群站在那里的就唯有一个蓝月仙,和后面门口那七八个小太监。
秦菁莞尔,靠在椅背上给了蓝月仙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蓝月仙胸口顿时冒了一团火,她奇的是司徒南到底死到哪里去了,居然就这么由着这个丫头在眼前这般闹事,怎么还没赶过来。
深吸一口气,压制住心里火气,蓝月仙冷笑一声开口道,“荣安,我不管你今天有什么歪理邪说,别的本宫都可以不跟你计较,但是现在陛下突发恶疾,性命垂危,你这样拦着不给请太医到底是意欲何为?”
“谁说本宫拦着不让请太医了?”秦菁道,说着意味深长的又瞄了一眼昏死在她脚下的管海盛道,“只是你的人去请,本宫怕他识人不淑,请了不相干的人反而碍事,太医院那边本宫已经差人去了,一会儿就来。”
管海盛是景帝的心腹,什么时候又成了蓝月仙的人了?而且荣安公主所谓“不相干的人”又是什么人?
蓝月仙的脸色变了一变,却是聪明的没有跟她咬着这个问题争执,冷哼一声道,“你不要在这里花言巧语,惑人心神。今日你罔顾皇明,私自回朝已经是死罪,带人持刀闯宫更是天理不容,本宫劝你还是收敛一点,不要让你父皇为难。”
只就她私离西楚帝京一时,就是弥天大罪,不仅仅是景帝,连带着西楚都可以一并追究。
“本宫有罪无罪,自然有父皇定夺,本宫倒是想要问问你,蓝月仙你一个深宫妇人,这般妄断朝政,议论本宫的生死又是何居心?”秦菁道,说着忽而话锋一转,温和的笑了起来,“难道是父皇突发恶疾之前自己已经有所察觉,而指了你的监国之职,准你越俎代庖为本宫定罪吗?”
早些年蓝月仙意图谋害皇嗣的罪名一直没有澄清,后来景帝一意孤行将她接出冷宫,朝臣之中更是诸多非议,莫说现在秦菁公然站出来与她针锋相对——
即使没有,朝臣百官对这个女人大抵也都是看不上的。
在场众人无不是抱着看戏的心态看着眼前两个女人斗法,反而没有向方才那么紧张着急了。
牝鸡司晨历来都是国中忌讳,却不想秦菁上来就给她排了这么一个罪名。
“你不要信口雌黄!”蓝月仙情急之下脱口而出,“本宫不过是担心皇上的安危,而且你这般顾左右而言他,分明就是心中有鬼。”
秦菁敛了笑容,不以为然的摇摇头,手下一抖就从袖子里扯出一方明黄锦帕样的东西来,回头递给苏沐道,“拿去给几位内阁大臣过目。”
苏沐恭敬的接了帕子往席间走去,蓝月仙眼中现出狐疑之色,却不好扯着脖子去看,眼前秦菁已经再度开口,“蓝月仙,本宫可以先回你两点疑问,第一,本宫不是私自潜回京城的,所以你就不必在这上面多做文章了。”
“不是私自回京?你当这满朝文武的眼睛都是瞎的吗?”蓝月仙反问,然则不等她唇角那抹得色染开,身后席上的姚阁老已经一声惊呼,“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