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氏说着便要探手去触楚融的头发,小丫头大约是很不喜欢她身上这股子幽怨的气息,头一偏侧了开去。
动作不大,刚刚好让刘氏的手落空僵在那里。
刘氏一阵尴尬,嘴角抽了抽,脸上表情便有点发冷。
除了将就她亲娘的脾气,楚融这一辈子从来就不懂什么叫察言观色,她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于是谁也不管,只就贴在秦菁身边冷漠的避开。
然后她扭头,蹒跚着步子挪到旁边对着门口的方向招了招手,干巴巴道:“团子,来!”
众人的目光都追着这个古怪的娃娃往门外看去,只见黑暗中噌的一道白影飞纵,一团毛茸茸白花花的东西就冲着站在大厅当中的娃娃撞了过去。
“呀——”几案后面有人惊叫一声。
眼见着那团东西就要和小小的楚融撞个满怀,却不想那东西的反应却是极为灵活,只在她面前一尺开外突然身形一顿,下一刻已经尾巴翘的老高以一种一场尊贵的姿态款步走了过去。
站在远处几案后面的少女们逐渐露出又惊又喜的表情,新奇道,“呀,这是哪里来的大猫?好快的动作呢。”
“我怎么瞅着那脸长的不太像猫呢?”有人质疑。
“是啊,还有那尾巴——”
那娃娃却不理这些没见识的皇室贵女,突然嘴一咧露出三颗米粒牙,然后两只肥肥的爪子一拽,倒拖着绒团儿那毛茸茸的大尾巴就往席后挪去。
尾巴被她一拽,绒团儿马上就蔫儿了,无精打采的去死命的扒地毯。
所有人都被这娃娃彪悍无礼的举动震在当场,秦菁笑笑神情略带了几分宠溺和纵容道,“不用管她,这丫头是自小被她舅舅惯坏了。”
她知道,日后他们母女要在西楚生活下去,那么在将来的很长一段时间之内,身份都会很尴尬,尤其是对重视血统的皇室而言,楚融相对而言会比她还要尴尬。
所以她便有意的在人前这般宠她,让所有人都不得不去正视这个孩子的存在。
而从祈宁回来的这一路上,楚奕总是有意无意的在人前纵容她,也是这个意思。
她是大秦皇帝最宠爱的外甥女,也是得到西楚太子认可和爱护的长女,即使不能将她的身世公诸于世,但至少也不允许任何人因为血统而伤害到她。
成渝公主目光一闪有些失神,像是有些明白了她的意图,于是笑着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都别站着说话了,有什么话都等入席了再说。”
有了方才刘氏的那一出,她也不好再去牵楚融的手,省的刘氏误会,只就身子一侧给秦菁让出上面的主位道:“快入席吧,孩子该饿了。”
“这怎么成?我可当不得。”秦菁不肯,握着她的手腕让了一让,“成渝公主是殿下的长姐,又是此处帝京的主人,我这个客人哪好喧宾夺主,这主位自当是您来坐的。”
“有什么当不得的?”成渝公主微微一笑,“自古君臣有别,六皇弟即将迎娶你为太子正妃,这里便是你的位份最高。再者秦皇陛下肯将你许嫁西楚,也是我朝的荣幸,不过是家宴上的一席座位而已,就不不要与你我推辞了。”
她这话说的看似婉转和气,但秦菁还哪有不明白的。
想必今天成渝公主过来也是受了楚明帝的指派,这番漂漂亮亮的场面话,看似是她自己的推诿之词其实字字珠玑,关乎朝政国运。
她秦菁是大秦的掌权的监国公主,一般的皇室公主与她自是不可同日而语的,而现在虽然大婚仪式还没有举行,成渝公主这话也明确的提醒了在座各位,她要嫁的西楚太子一国储君,即使是姐妹妯娌之间也是要肯定她的身份的。
她跟楚奕之前的事,别人不知道,楚明帝却是清楚的。
只是秦菁这会儿却突然有些好奇,老爷子突然给她来了这一出,这到底真的只是表面上看见的这样在提前帮她立威,还是隐晦的使个绊子先把她放到火炕上烤一烤,看她配不配的上他那宝贝儿子。
成渝公主这么一说,四皇子妃的脸色已经不大好看,开口便有些酸溜溜的,“是啊,横竖也不差这几天了,都是自家姐妹妯娌,你便也不必推诿了。”
“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虽说只是家宴,却也好为我而坏了规矩!”秦菁淡然一笑,仍是执意把成渝公主让到了主位上,自己抱着楚融坐在了下首一席。
成渝公主见她如此,倒也没有强求,大大方方的坐了。
因为秦菁没有坐那个主位,后面的宴会上倒是没有因为这事儿再生出什么口角,女人们坐在一起也甚少忌讳,无非就是互通有无聊聊现下帝京时兴的衣裳首饰之类,在就是寻些达官贵人府邸的隐秘私房事叫嚼舌头。
酒过三巡,开始有人微醺,慢慢的席间就热闹起来,有人串了桌子谈天,也有人嫌屋里嘈杂三五个聚在一起出去透气。
楚融受不得这种长时间饮宴的气氛,秦菁和成渝公主打了招呼抱着她出门要送她回去休息。
母女俩出了大厅,刚刚拐进花园,不远处的花圃前头正在谈笑的两个少女就听到动静扭头看来——
却是广泰公主。
“见过六嫂嫂!”广泰公主一笑,往前迎了两步。
少女的容貌清秀,不是特别美,却显得婉约。
也许是自幼在宫中不得宠的缘故,让她的眉目间连笑容都显得有些小心翼翼,不是秦宁那种故作柔弱的软糯,而是刻意收敛光芒的那种谦卑。
十七岁的年纪,她穿一身若草色镶银边的衣裙,这种颜色在她身上明显显得老气,也容易被忽视。
之前在宴会上,便是年过三十的大皇子妃都比她容易吸引视线。
秦菁的目光在她略显苍白的脸上不动声色的一扫而过,心里瞬间闪过一丝异样,但一时没能察觉出什么什么,也就按下不提。
“广泰公主!”秦菁含笑还了礼,“方才里面成渝公主还问起你呢,怎么在这里?”
“我不胜酒力,喝了两杯就忍不住出来透透气了。”广泰公主腼腆的笑笑,目光一瞥看到秦菁怀里的的楚融道,“六嫂嫂你们这就要回去了吗?”
“时候晚了,融丫头该睡了,我正要把她送回去!”秦菁道,同时用眼角的余光扫了眼跟在她身边的蓝衫婢子。
那婢子也就十六七岁的样子,柳叶弯眉樱桃小嘴,脸蛋巴掌大的一点,下巴尖尖是个美人胚子。
只不过她今日穿的也是一身素净,装束简单,还始终低垂着脑袋,像是与广泰公主一般不愿引人注意的模样。
其实之前在宴上秦菁就已经注意到广泰身边跟着这么个人,纵使从头到尾都做出谦卑的姿态把脑袋垂在胸前,秦菁也知道她那仪容举止绝对不会是个婢子。
只不过这两人自作聪明的不说,她也懒得点破,即便是这会儿也装聋作哑的当看不见。
楚融是真的有些困了,若在平时她是宁可自己走也不愿意被人抱的,这会儿眼皮打架就什么也顾不得,红扑扑的小脸埋在秦菁肩窝里,两只爪子拽着她的衣服不自在的扭了扭,迷迷糊糊道,“娘,团子呢?”
绒团儿本来正跟在秦菁脚边,这会儿突然听见小主子的声音,耳朵一竖就要往上窜着往秦菁怀里去扒楚融。
它往秦菁身上倒不敢太用力,只象征性的往上一弹,爪子一勾刚好把秦菁挂在腰间的一个香囊给扒了下来。
秦菁拿脚尖踢了它一下,它自己也知道闯祸就灰溜溜的耷拉下脑袋。
广泰公主看一眼缩在秦菁脚边的绒团儿,赞道:“这倒是个识趣儿的。”
“山野之物,到底也是野性难驯!”秦菁一笑置之,接过她递来的香囊,又回头看了眼后面的宴会厅道,“成渝公主和几位王妃都还在呢,我去去就来。”
楚融正是困得紧,听她跟人寒暄便有点不乐意,在她怀里撕扯着动来动去,这一拉扯的力气有点大,就好把秦菁的领口给拉开了一点。
彼时广泰公主所站的位置刚好就在秦菁身侧,目光一瞥好巧不巧的就看到她领口底下若有似无的半排牙印。
广泰公主的目光一顿,秦菁心里暗叹一声糟糕,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的把怀里楚融往怀里一拢,压下掀起的领口从容离开。
广泰公主愣子那里,眼睛发直的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半晌,像是失了魂一样,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一直到秦菁的背影在小径尽头消失不见,一直跟在她身边的蓝衫婢子才柳眉微蹙拍了下她的肩膀,“公主,您怎么了?”
“哦,没——没什么!”广泰公主猛地回过神来,脸上神色极不自然的垂下眼。
那婢子的心思显然也不在她身上,一直盯着方才秦菁消失的方向。
这会儿没了外人,她也不再掩藏,神情高傲,于举止间也露出几分岑贵之气的不屑冷哼,“这就是荣安长公主?我还当是什么三头六臂了不得的女人,也就是仗着自己的出身。”
她这话说的鄙薄,眼神里也跟着带了几分阴冷的怨毒之色。
“芷馨,你这是要害死我吗?”广泰公主见她这般口无遮拦,当即吓的花容失色去捂她的嘴,紧着四下无人才惶惶不安道,“你小点声,是你说只要见她一面,我才冒险带你来的,你可不要生事!”
“我生什么事?同样都是天家公主你怎么这么小家子气,还不如个外人。”那少女不悦的推开她的手,言语之间对她并无丝毫的尊重之意。
“你——”广泰公主眼圈一红,嗫嚅道,“我只是不想生事罢了。”
“你是不想生事还是不敢?”那少女讽刺的反问。
广泰公主咬着唇,却没跟她争执,只是缓和了语气劝道,“你也别不甘心了,婚姻大事靠的都是缘分,现在都已经这样了,你也收收心吧,以你的品貌和家世,什么也不用愁,自然也是安稳康泰的一辈子富华荣华。”
那少女冷哼一声,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见去她的话。
广泰公主不安的扯了扯她的袖子,“芷馨——”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