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您不要怪奴婢多嘴,奴婢知道您心疼大公主,可这件事毕竟是她与永安侯的家事,您——”眼前没有外人墨荷便忍不住的开口,说话间她刻意小心的观察着秦菁的脸色,试着道,“可以不必介意的。”
如果她是有意撇清,那么才在秦薇那就大可以跟着众人一起离开,何必要独独留下来趟那趟浑水?
想来墨荷也是猜透了她的心思才会这样问,所以秦菁也不避讳她,她端起茶碗抿了口茶,一抬头却忍不住意味深长的笑了起来道,“皇姐的个性一直都软糯善良,却不曾想她的演技竟是这样好。”听似感慨的语气,墨荷听在耳朵里却总觉得是有一丝异样。
秦菁见她不解,索性放下茶碗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道,“你要知道,一个人可以无限制的对别人下狠手,可是对自己——如果不是逼到走投无路,谁能有这份心肠?”
对于秦薇,其实她是有着一种同命相连的相惜之感,想到上一世自己孤身于绝境中勉力支撑的那种绝望和痛苦,再看到如今这样一个四立无援的秦薇,此刻她的心情只怕是无人能够理解的。
姐妹仇视,兄弟对立,明明有能力阻止这一切的皇祖母却对这一切视而不见袖手旁观,甚至于一路辛苦跋涉到最后才猛然发现自己一直倾尽真心相待的男人早已不在身边,自己原以为坦荡一世的锦绣人生竟然生生活成了别人眼中的笑料,那种疼痛与绝望,即便是此时想来还是心底一片荒凉。
墨荷注意到她眼底一闪而过的寒芒,心头一紧,刚要说话,正好外面一个婢女掀开外帐门口的毡门走了进来。
墨荷马上摆正了神色快步迎出去道,“什么事?”
那婢女低眉顺眼的屈膝福了福道,“墨荷姐姐,是长宁公主身边的姚女官求见,说是长宁公主身子不适,想请咱们公主过去瞧瞧。”
秦薇身子不适请太医诊治也便是了,再有什么大事也该直接禀告给景帝和萧文皇后知道,什么时候轮到事无巨细都要向自家公主知会的了?
“知道了,你让她等会儿,我这便进去禀报公主知道。”墨荷心里不悦,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的摆摆手打发了婢女出去。
依着秦菁的身份,她的帐子是要比一般的命妇小姐的要华丽宽敞一些,只是出门在外相对于宫里还是简陋的很,此时内外两帐之间就隔了一挂翡翠珠帘,两个丫头在外间的对话她自然是听到了。
墨荷回来的时候已经沉下脸来,满眼的担忧之色道,“在这个时候——偏偏又是姚女官,公主,咱们还是避嫌的好,要不就让奴婢出去打发了她吧。”
此一时彼一时,姚女官如今可是多少人眼皮子底下的敏感人物,却偏偏在这个时候找上门,目的自然不简单。
“这一次皇姐明摆着是拿她自己的性命做下的这个局,且不说她这样做的真实原因究竟是什么,就只冲这一点,我帮她一把也是应该的。”秦菁从美人榻上站起来,低头整理好裙摆上的褶皱,却是毫不在意的抬脚往门口走去。
墨荷微微一愣,见实在劝不住她就赶紧提着裙摆快步跟上。
外面负责守门的婢女打起毡门,秦菁刚一走出去,旁边等候的姚女官已经急急忙忙的迎上来见礼道,“长公主,请您快去看看我家公主吧,太医说,她的状况很是不好。”
她眼中的神色慌乱,没有半点做作的痕迹,声音颤抖的放佛就要哭出来。
墨荷原只以为她是有什么图谋而特意借故来见秦菁的,此时见她这一副情真意切的表情反而大大的诧异,有些不知所措。
不管是做戏还是真的情之所至,人家既然已经求到了家门口,自己再推脱反而成了不近人情了。
秦菁心里微微一哂,脸上表情也跟着飞速转变,显得尤为惊讶道,“什么叫情况不好?”
“您走之后杜太医就进去给我们公主止血,可是不知道怎么就是止不住,公主的身子受创本来就没有缓过劲来,没撑一会儿就又昏死过去了。”因为伤口处理不及时,秦薇的命本来就已经是从鬼门关里强拉回来的,如果此时再出血,那她的情况便是真的不容乐观。
“通知父皇和母后了吗?”秦菁容不得多想,赶紧一把搀扶了姚女官起来。
姚女官神色焦灼的摇摇头,“皇上那里奴婢去过了,可是皇上正在和两位丞相大人议事,大总管说不敢贸然进去打扰,皇后娘娘那边也着人前去通禀了,只是奴婢实在害怕,不得已只好过来请殿下帮忙拿个主意。”
景帝不方便接见,萧文皇后又是个不担事的,姚女官的话在情在理完全没有破绽,秦菁当即也不再迟疑,匆匆回头吩咐了墨荷几句就跟着她快步往秦薇帐子的方向走去。
姚女官垂首快步走在前面,步子显得有些慌乱,其实在秦菁借口拒绝墨荷随行的时候她便有了一瞬间的迟疑,只是却已经没有退路。
两个人一前一后步履匆匆的在林立的帐篷中间穿梭,秦菁很快发现姚女官几乎是慌不择路,绕过几个帐子之后已经飞快的甩掉了身后众人的视线,横竖周围都是到处四下里巡逻的禁卫军,只要自己大喊一声马上就会有人冲过来救驾,秦菁倒也不怕她会对自己怎样,而且她心里也几乎是笃定了姚女官此行的目的应该是找自己求助的,所以她便安之若素佯装对周围的一切好无所察的随着姚女官的脚步一路前行。
而此时的姚女官却没有她这样的好心情,她是来找秦菁求助的不错,但是这样性命攸关的事却是需要好好斟酌怎样开口才能打动秦菁为她所用,她心里暗暗思忖着要寻一个合适的开场白,心不在焉之下脚下步子就渐渐的慢了下来。
两人绕过最后一座圆顶帐篷已经接近营地的边缘,再往前便是为随行侍卫临时搭建的长条帐篷,正是用晚膳的时辰,士兵们也都聚到远处开灶做饭,此时帐子里是没有人的。
姚女官还在魂不守舍的埋头快步往前走,秦菁无奈的摇摇头,还是先她一步止了步子,叹了口气道,“姚女官,不必走了!”
姚女官本来正在走神,乍一闻听秦菁叫她,吓了一跳,下意识的脱口道,“长公主,还没到!”
秦菁停下来,低头整了整裙摆,像是无意识的四下打量一遍,最后才是缓缓开口说道,“这里四下无人,岂不正是个好去处?你有什么话便直说了吧,看看足不足以说服本宫恕你的刻意诓骗之罪。”
她的嘴角微微翘起,像是带了一点笑意,偏偏那双漆黑的眼眸当中染了夜色的微凉,怎么看都让人遍体生寒。
“公——公主——”姚女官突然意识到,原来自己的意图从一开始就已经被人识破,她张了张嘴,刚刚准备好的说辞早已抛到九霄云外,震惊的看着秦菁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秦菁见她这副模样,知道自己先发制人的目的已经达到,也便不再跟她耗下去,单刀直入的反诘道,“怎么难道你不是谎报皇姐的病情故意将本宫引至此处的吗?”
姚女官脸上露出一丝几乎可以称之为恐惧的惊异神情,但是很快的,像是已经下了某种决心一样,这种恐慌的情绪瞬间消散,她膝盖一弯便直直的跪在了秦菁的脚边,仰起脸来字字坚定地说道,“奴婢知道长公主蕙质兰心,这点小伎俩定然瞒不过您的眼睛,可奴婢也知道,长公主您宅心仁厚是最宽厚善良的人,您同我们公主是一起长大的,这一次也唯有您能救她。”
姚女官说着便是一个响头郑重的叩在地上,野地里很多的碎石瓦砾她也不避讳,额角恰巧被石块磕破,紧跟着就流出血来。
若是还在当年,秦菁或许马上便会动容,可是这一世她学的精明了许多,明知道是苦肉计的戏码又怎么会这样轻易的照单全收?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秦菁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脸上却是不动声色的缓缓说道,“你这话本宫怎么就听不懂呢?皇姐的伤自有太医替她诊治,本宫身上又不曾揣着灵丹妙药。”
“长公主!”以秦菁的指挥不可能听不懂她话里的暗示,姚女官见她不肯上钩,被逼无奈之下终于暗暗咬牙下了决心,凄然笑道,“事到如今,奴婢也不敢再作隐瞒——您马鞍下面的那根钢钉并不是隋安放的。”
“姚女官,你是皇姐身边得力的人,东西可以乱吃话却不可以乱说,这样的道理你还不懂么?”那根钢钉是婗靖公主的手笔,自然不可能是隋安放的,秦菁虽然心知肚明脸上表情却是忽的冷凝下来,怒声斥道,“之前可是你在父皇跟皇祖母面前诅咒发誓的指证永安侯谋害皇姐的,现在莫不是糊涂了?你可知道就凭你刚才说的这句话,本宫就能奏请父皇定你一个诬陷忠良的罪名?”
姚女官已然是豁出去了,虽然还摸不透秦菁的心思,她却也不甚畏惧,只是死咬着牙关脸上露出坚定之色,道,“奴婢的罪过奴婢愿意领受,可大公主是无辜的,奴婢是实在不忍再看他继续在永安侯府受苦才会擅作主张出此下策的。”
秦薇同郑硕之间原就没有半分情意,虽然当初秦薇出嫁的时候秦菁年纪尚小,但有些事她还是有所耳闻的。
那一年秦薇及笄,因为母妃早逝她心里感怀,行了及笄礼的次日便奏请景帝乔装了带了两个随从去到供奉着齐文妃灵位的灵隐寺烧香请愿,不巧的是那一天正值上元佳节,灵隐寺正在举行庙会,秦薇又是初次独自出宫,和身边的随从都不熟悉那一片的环境,行走间就被拥挤的行人冲散了,十五岁的青葱少女又生的美丽灵动,不知怎的就惹了当地一个地痞小霸王的眼,不由分说便是上来强抢,秦薇当即花容失色,恰巧那一年新晋的吏部侍郎纪云霄经过救下了她。
纪云霄其人正是双十年华人又生的风流俊俏,内里更是学富五车文武全才,亦是那一年殿试三甲的魁首,很得景帝的赏识和器重,与秦薇可谓是郎才女貌才子佳人的绝配,再加上他们彼此间一见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