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虽如此,可是本宫就是觉得蹊跷。”叶阳皇后缓缓吐着气,努力的想要压下心中燥郁之气,“老七十几岁就开始跟着他外祖卢艺在战场上历练了,若说他用兵如神,不容易攻克,本宫倒还觉得有据可循,可是老六,他哪儿来那么大的本事,仅凭着临时调集起来的十万士兵就撑了这么久?”
“打仗这事儿,有时候也靠运气的。”古嬷嬷低声劝着,绕到案后轻轻给她揉着太阳穴解乏,“奴婢觉得大约是娘娘近来需要操持的事情多了,所以就容易胡思乱想。这样不好吗?那里七皇子和太子两方互相牵制,娘娘您在宫里这边反倒少了好些束缚,总好过他们都在您的眼皮子底下给您添乱添堵不是?”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有时候我倒是宁愿都把他们看在眼皮子底下,一目了然。”叶阳皇后不甚赞同的冷嗤一声。
有古嬷嬷给按着头,她倒也不觉得那么难受了,稍稍摊开了手脚靠在椅背上。
主仆二人于是不再说话,各自沉默着想事情。
又过来好半晌,灯罩底下的蜡烛燃尽了。
烛泪滚下,最后一点灯芯发出嗤嗤的爆裂声。
叶阳皇后眉心一跳,猛地睁开眼。
古嬷嬷正在失神,被她骤然冷醒的目光吓了一跳,急忙就去取下那灯罩换蜡烛。
叶阳皇后看着她手下利落的动作,神色莫名有点恍惚,突然对着那灯影自嘲的扯了下嘴角道,“嬷嬷,最近我想起那孩子的时候越发多了,你说这是为什么?”
古嬷嬷闻言,手指一抖,险些就把烛芯整个剪掉。
她知道叶阳皇后说的是谁,这天底下也唯有她知道,可是这个人,叶阳皇后惯常的不提的,尽管近一年多的时间里她每晚都做会在噩梦里梦到,却十分忌讳,绝口不提。
“娘娘是不是累了?”古嬷嬷不敢触她的霉头,却更不敢对她的问话置之不理,只就尽量避开和她目光的正面接触,旁敲侧击的提醒。
叶阳皇后似乎并没有听到她的话,仍是自顾看着眼前晃动的烛火失神,“说到底,终究是我对他不住,那孩子——”
她似是在回忆什么,但想着想着又忍俊不禁的笑着闭了嘴。
“娘娘累了,奴婢伺候您歇下吧!”古嬷嬷强压下心头的不适感过去扶她。
这一回叶阳皇后倒是没有拒绝,搭着她的手进了内室。
古嬷嬷心知叶阳皇后今日的情绪反常,几乎是大气不敢喘的默默做事,伺候她睡了,等到最后捧着宫灯从里面退出来的时候早已经汗流浃背。
次日一早,叶阳皇后醒来,梳洗停当之后,仍然命人准备了丰盛的早膳亲自送到楚明帝宫里。
半月之前因为突如其来的一场恶病,楚明帝如今已经卧床整整一十六天不起,太医们天天问诊,各种汤药熬好了流水一般的往里送,却是收效甚微。
荣妃她们几个身份高些的妃子,连带着正在病中的卢妃都主动请缨,几人轮流着过来侍奉汤药。
叶阳皇后倒是没凑这个热闹,只是每日清晨例行公事,都会让小厨房备下,亲自送一道早膳过来,聊表心意。
这日她前去楚明帝寝宫的时候,恰是迎着卢妃手里端一个空药碗从里头出来。
这段时间,虽然楚越不在身边,但卢妃的病情却缓和不少,就是病了那一场之后,身体异常的消瘦和单薄。
两个人,狭路相逢,自然而然的各自止了步子。
“娘娘金安。”卢妃略略屈膝福了福。
“卢妃你身子还没好利索,免了!”叶阳皇后淡然一挑眉,便要继续往里走。
卢妃站在当中没让。
叶阳皇后也不介意,脾气很好的往旁边绕了一下。
眼见着就要错肩而过,卢妃突然猝不及防的伸手,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她的手指枯瘦,甚至有些硌人。
叶阳皇后垂眸看去,微微蹙眉,“你这是做什么?”
卢妃并不抬头去看她的脸,眼中神色晦暗冷冷的盯着自己的手指,一个字一个字清晰而缓慢的从牙缝里挤出来,“你对陛下做了什么?”
她问的直白,或者更确切的说是质问。
叶阳皇后闻言,突然就像是听了笑话,冷不防仰头笑了出来,完全不顾及内殿之中还睡着个病入膏肓的楚明帝,笑的前仰后合花枝乱颤。
卢妃就那么神情冰冷的看着她笑,不避不让也不松手。
叶阳皇后自己笑了一阵,大约也是觉得无趣,这才抽出帕子抹了抹眼角溅出来的一滴泪花。
“你笑够了?”卢妃重又开口,十分执拗,“那就回答我的问题,你到底把陛下怎么了?”
“陛下是病了,什么叫本宫把她怎么了?”叶阳皇后一撇嘴,神态之间颇多不屑,“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几年,本宫与他碰面的场合都屈指可数——”
“叶阳珊!”卢妃不耐烦的沉声打断她的话,“你跟我之间,不必来这一套,我知道是你做的,陛下他一向身子健朗,若不是有人暗中使阴招,他怎么会突然倒下还一病不起?”
“卢妃,注意你的身份!”叶阳皇后也于瞬间敛了笑容,针锋相对的冷哼一声,“要质问本宫,还轮不到你来!”
“呵——”卢妃闻言,反倒是如释重负的笑了笑,一字一顿笃定说道,“果然是你做的!”
“怎么就是本宫做的了?本宫做了什么?”叶阳皇后却不中计,只就好整以暇冷漠的她,“在本宫面前,我劝你还是不要自作聪明的好。有这个闲工夫,还是多关心关心你自己吧,你现在的这把身子骨啊,唉!”
“你放心,我肯定活过你!”卢妃挑眉,眉宇之间自是有那么一股子不被磨灭的凌厉之气。
若在平常,叶阳皇后肯定是没兴致和她耍嘴皮子的,这日却是难得的心情好,紧跟着摇头笑道:“这还真就未必!”
她说的笃定,甚至还带了丝势在必得的得意。
卢妃心里瞬时警觉起来,心里戒备上,嘴上却是不让,“你还真就别得意,就凭你暗中下药那点小手段,大约也就这么点出息了吧!”
“本宫的手段多的是,只看你值不值得让我使出来罢了。”叶阳皇后漠然道,说着突然咝咝的抽了口气,略一倾身过去,凑近卢妃面前道,“哦,对,本宫刚刚得到消息,七皇子貌似已经在回京的路上了,提前恭喜你,终于又要母子团聚了。”
留下这么意味深长的一句话,叶阳皇后就抛开卢妃不管,径自进了内殿。
卢妃站在原地未动,看着她翩然离开的背影,半晌,眼底露出一抹阴测测的冷笑来。
相安无事的又过三日,楚明帝的病情还是不见好转。
大皇子和二皇子已经得了宣召,刚刚回封地不久就又急匆匆的带着家眷奔回帝京。
这日两人前脚回京,马上就连夜带着王妃进宫前去探望楚明帝。
巧在刚好赶上卢妃过来侍奉汤药,几人在楚明帝寝宫门口遇见,正要寒暄,宫门之内却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奔出几个人来。
“叶阳珊?”卢妃沉吟一声,心里顿时生不好的预感来。
紧跟着满面肃然的叶阳皇后已经到了眼前,高居于门口的台阶之上广袖一挥,直指卢妃,怒声喝道,“把这个瞒上欺下意图作乱的贱人给本宫拿下!”
话音未落,她身后已经有侍卫夺门而出,不由分说将卢妃钳制在手。
“叶阳珊,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陛下寝宫之前公然动我?”飞来横祸,打了卢妃一个措手不及。
“像你这样包藏祸心的贱人,就算是当着陛下的面,本宫办了你也没什么不可以的。”叶阳皇后高高在上,笑容冷酷。
大皇子和二皇子对视一眼,最后由忠厚老实的大皇子上前一步,调解道,“娘娘,这是怎么一回事,会不会是有什么误会?”
“什么误会?这是陛下桌案之上刚收到的密报,你们自己看吧!”叶阳皇后把手里一份信函交给古嬷嬷呈送下去,一边痛心说道,“陛下重病,传召来了你们兄弟回京探病,老六和老七忙着内斗,传了他们多次都迟迟不归,现在好了,老七竟然借机私调北疆驻军秘密往帝京方向潜返,这分明就是居心叵测,要趁着陛下病重之机生事呢。卢妃是老七的生母,若是没有她暗中通风报信传递消息,想来老七也没有这个胆子。”
楚越手中控制着整个北疆的驻军,而且他本身又是个极有见地和主意的人,发生这样的事也不无可能。
也不知道是不有人刻意宣传,这里正在争执的时候,荣妃、元妃还有成渝公主等人也都闻讯赶了来。
卢妃听着叶阳皇后的说辞,反而镇定下来,冷声道,“叶阳珊,你这是欲加之罪,本宫要见皇上当面陈情,你没权利定我的罪!”
“陛下被你生的那个孽子气着了,正在卧床休养,说了暂时不见外人。”叶阳皇后冷笑。
卢妃张了张嘴,眼中闪过终于闪过一丝慌乱,不可置信道,“你要软禁陛下?”
叶阳皇后却不理她,直接一挥手道,“先把卢妃押入天牢,等楚越伏诛之后再一并发落。”
“是,娘娘!”几名侍卫押着卢妃就走。
“这里好热闹!”人群之后却有人言笑晏晏而来。
裙裾翻飞,上面大片艳红如血的海棠花随着脚下步子翻卷出别致而耀眼的风景。
众人循声望去,脚下下意识往两旁让路的同时,都露出见鬼一般的神色。
“荣安?”站在人前的成渝公主最先反应过来,欣喜之余一个箭步上前握住秦菁的手,“真的是你?这段时间你去哪里了?”
“有点要紧事急着去办,走的匆忙了些,所以才没来得及和皇姐你们打招呼。”秦菁回握住她的双手略略安抚,却也不多寒暄,又兀自从她手里抽回自己的双手,径自上前走到台阶之下,仰头去看立于大殿之前的叶阳皇后,微笑说道,“不过本宫走前是叫人入宫来知会过父皇的,怎么父皇没有与娘娘说吗?”
事到如今,她到底有没有和楚明帝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