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女皇,却还是做出了这种选择。对不起,我已经做出了这种选择,却还不肯放开手,又浪费了你这么多时间。对不起,我这样自私。”
宋天天不适合当一个皇帝。有一些皇帝,可以镇定地看着自己的子民死亡,或者告诉自己“那些蝼蚁与我无关”,或者告诉自己“他们死了是因为我做得不够好,我应该要做得更好”,但是宋天天办不到。
她只能不停地告诉自己:他们死了,是我的错,我的错,我的错……他们死了!他们的头颅被人砍下!他们的身体被野兽撕咬!他们的灵魂无时无刻不在哀嚎!那些死去的人,无时无刻不缠着她……都是她的错,她的错,她的错……
她在无数个夜晚独自醒来,蜷着身体在黑暗中不停哆嗦。
然后,在天明之后,她会将他拉到自己的身边,痴缠着,微笑着,扮演着那个无忧无虑的宋天天。
宋天天知道,白南之其实有点喜欢她,他喜欢她的倔强坚强,就算那不是爱也好,他喜欢。
所以她会在每个天明的时候,坚强地微笑。她原本以为,她本来就是这么坚强。
但是,有些事情,她始终办不到。
她要怎样才能做到更好?镇定地面对自己子民的死亡?
不,她办不到。
在将那些死亡转变为动力之前,她会首先被那些死亡压垮……
但是这些,她从未对白南之说过。
如果他知道,他或许会安慰她,会帮助她,会支持她,却绝不可能允许她的逃避,他会在她被压垮之前尽全力帮她支撑,却绝不会为她遮挡。
宋天天清楚地知道。
白南之是那样想要她当好一个皇帝,她却利用了这种期望,分明已经拒绝了皇位,还要用谎言将他留在身边。
宋天天突然发现,啊,原来她的爱这样自私。
现在宋天天抬着头,看着白南之的双眼,看到他的眼中有许多失望,还有许多悲伤与愤怒。
“不要再说那些废话了。”他伸手想要抓住她,“跟我回去。”
宋天天又向后退上几步,躲开,摇了摇头。
他“呿”地冷笑了声,“你还铁了心了?”
宋天天咬着嘴唇,点头。
“宋天天,你少在这儿和我开玩笑!”他大声喝道,“你以为我这些年来都是为了什么!你以为我现在为什么会站在这儿!”
她道,“对不起。”
“不要再和我说三个字。”他缓缓摇头,深吸着气,迫使自己冷静下来,“你真的不回去?”
宋天天抬头,目光坚定,“当然。”
他闭目冷笑,“好,很好。”说着走到了门口,背靠门框,侧身对着她,“你不回去,好,我走?”
宋天天看着他,知道他这是在逼她选。
还想和他在一起,就回去。要么,就和他说一声再见。
宋天天默默走上前几步,捡起被他甩到地上的包裹。包裹里还剩几十两银子,是从宫里带出来的。
她将包裹向前推了推,“这不是属于我的。”
她又解开自己身上的饰物,扔在包裹上,“这些,也不是属于我的。”
她脱掉自己身上的外衣,感到有点冷,“里面的衣裳……能让我留着吗?”
他不答。
宋天天笑笑,又拿起他曾买给她的那柄剑,握着剑伸出手,却又很不舍地将手收了回来,轻轻摩挲着那柄剑,“这个是你给我的……可以……让我继续带着吗?”
他不答。
宋天天将剑別在腰侧,拍了拍脸,又拍了拍自己一清二白的袖子,接着拍了拍衣摆,笑着看着他,“你不用担心,我知道这儿不能继续待下去。”
“虽然我并不像你一样讨厌裴公子,但是以他的身份,防备他是应该的。就算不再当皇帝了,我也不想落在北国手里,给宗吾添麻烦。”宋天天说着已经走到了房门,站在白南之面前笑道,“如果我真的成了宗吾的麻烦,我会自尽。”
白南之依旧不言……他是想沉默到底的……但是片刻后他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你唬谁呢?”
此时宋天天已经越过他,走出了这个房间。
她回头,看着他,笑得自在。
而后宋天天又转过头,眯起眼,抬起头,天空如此明朗。
她将不属于她的东西一直拽在身边,拽了这么久,此时终于放了手,心情竟是如此的轻松。
“再见。”宋天天低声说着,迈开了步子。
“宋天天。”他在身后唤住了她,“你真的想清楚了?”
“我想得再清楚不过。”
他几步上前,握住她的肩,“你可不是一个普通的女人,在舍弃皇位之后,你就是先皇……你觉得有多少人能容忍一个仍在世的先皇?”
“那又如何?”她笑道,“我觉得值得。”
白南之沉默片刻,反问道,“值得?”
“对,很值得。”宋天天笑着点了头,“我也不知道我在这样做了之后还能活上多久,但是纵使只能再活一天又如何?我已经……”
接着她就两眼一黑,什么都说不出了。
“开什么玩笑。”白南之看着自己刚刚用来拍晕她的手掌,“你是值得了,我怎么办?”
他伸手接在她的背后,又抱起她往肩上一扛,叹着气,“我本来真不想这么干。”
这一扛,他猛然发现她腰上有一块硬物,摁在他的肩上疼得他直呲牙。
白南之将宋天天从肩上放下,往她腰间一摸,顿时泪流满面。
看她那架势,还真以为她铁了心要净身出户呢!结果,她竟然早早就在藏好了一锭银子……
白南之又仔细看了看她。
衣服,银子,剑。
看着像是一副什么都不顾的架势,结果她考虑得竟然还挺周全。
白南之恍惚间觉得,如果真的就让她这么放弃皇位,放她像一个普通老百姓一样活着,说不定她还真能活得挺好。
“可惜……”白南之苦笑着,捏了捏她的脸,“这个,真由不得你。”
而隔壁房内,裴竹正优哉游哉地饮着杯酒。
他边饮酒,边听墙角,边赞叹:这场戏,实在精彩。
作者有话要说: 话说
咱发现咱爱上了小裴
咱现在,就像咱当年爱舒言一样,爱着小裴
对这种阴险又蛋疼的角色,咱实在是没有抵抗力啊!捂脸
☆、各自坚持
裴竹抬起已经空了一半的酒坛,又给自己倒了杯。
喝着这种好酒,再听听隔壁的戏码,实在是人生一大乐事。
他笑着将酒杯搁在唇边,就着隔壁传出的脚步声,饮下一口。
脚步声渐行渐远,在屋外稍稍停了一会,却又渐行渐近。
裴竹正奇怪着,便听房门猛地被“吱啦”一声推开——他顿时呛着了,忙甩掉杯子,条件反射就想趴回桌子上继续装醉。
白南之站在门口,淡淡道,“裴兄,你的精神很好嘛。”
此时裴竹刚趴到一半,无论如何也再装不下去了。好在他向来是没脸没皮惯了的,当即坦荡一笑,“白小兄,怎么有空回来?”
白南之当然不是一个人回来的,宋天天正被他抱在怀里,还晕着。
裴竹见状,又“啧”了声,做出一副疼惜的神情,“哎呀,白小兄,你果然是太不知怜香惜玉了,怎么能这样对待宋姑娘?就算要敲晕她,也不用下这么重的手啊!”
“这与你无关吧,裴兄。”白南之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再在这种问题上浪费时间与他纠缠,“我回来,是为了向你道一声谢。”
裴竹笑着,坦然收了这声谢,一点没推辞。本来嘛,淮王进京这事很隐秘,若不是裴竹卖了淮王,说不定等到淮王登基的时候白南之还被蒙在鼓里。这一声谢,裴竹着实该收。
白南之又道,“只是有一点很让我奇怪:你之前不是还费尽心思,想要让我们再多留几天的吗?怎么,这么快就乐得看我们走了?”
“之前是之前。”裴竹也不否认,直接一摆手道,“我现在改主意了呗。”
“哦?”白南之挑眉。
“这几日相处下来,我发现,我还是更喜欢宋姑娘一些。”裴竹笑道,“所以我当然乐得看你们及时回去。”
白南之沉默。
裴竹的心思,其实很好理解:他只是做了对自己有利的事情。
这个北国皇子,年岁虽然还轻,野心可一点也不小。比起让宋天天在这十万八千里外默默失去她的皇位,裴竹当然更乐得让她回京,看看她回京之后,两王相争,还能掀起多少好戏。更何况,从长远来考虑,比起让淮王那个老狐狸成为宗吾的统治者,裴竹当然更乐得让宋天天继续待在皇位上。
谁继续待在了宗吾的皇位上,在不远的将来,谁就是他裴竹的对手。
因此,归根结底,裴竹只不过是觉得宋天天这个对手,能让他赢得更加轻松而已。
白南之想通此节,笑了笑,没有同裴竹多话,抱着宋天天转身便打算走。
“往这边走,穿过院子,便是马厩。”裴竹叫住了他,伸手朝外指着,“里面都是我这些年来收集的好马,日跋千里不在话下。”说罢又是一笑,“白小兄可随意挑上一两匹,算是我送给你们的,不需还。”
白南之停下脚步,回头道,“裴兄竟如此费心,实在令人感激不尽。”
“哪里哪里,不必多礼。”裴竹谦虚,“我这也是为了宋姑娘。”
“裴兄现在如此尽心,我却担心,你日后会后悔。”白南之笑道。
裴竹闻言,扬起唇角眉梢,“我真心实意帮助我所喜之人,怎会后悔?”
“如此,便好。”白南之说得风轻云淡,好似面前这个男人真的别无算计一般。而后他便告了辞,抱着宋天天朝着裴竹刚才所指的地方走去。
他走到了那处马厩,赞了句“果然好马”,牵过一匹,走出裴府后便一跃上马——反正是白送的马,不要白不要。
宋天天则被他牢牢搂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