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绿一直跪着,不曾起身,从说完话就低着头。屋子里静悄悄的,连柳绿泪水打在地上的声音都清晰可闻。跪在一旁的杨宇楠,话不曾说,像是感受到此刻的悲伤,再也忍不住,开始流泪。
于老太太看着这祖孙俩,为难的看向了子萱。
子萱想都不想,直接说:“老夫人,我既不怕柳氏坏了我的名声,也不怕多宇楠这个麻烦。此事,全由您做主,子萱绝无异议。”
“柳绿,你竟算准了我于府必会出手相帮不成?”
柳绿听到子萱说,不怕她坏了名声,已经心灰意冷,待听到老太太的疑问,只低声回答:“奴婢不敢。奴婢的命是小姐的,眼见小小姐荣华富贵了,本已经心满意足。可楠楠从一出生就养在我身边,她是我唯一的血亲。在老太爷病重的时候,奴婢就开始为她找后路,可是,奴婢虽是继室,却也是一介奴身,无亲无故的,更何况自从奴婢得了杨泼妇的名声,阖府上下倍感羞耻,将奴婢看的死死的,若不是小小姐‘相助’,奴婢至死再不能踏出府门半步……心灰意冷之下,只想走的时候带上她,上穷碧落下黄泉,祖孙两个也不孤单。可是,她才七岁,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奴婢实在下不了手,奴婢总想着为这个孩子再拼一把。奴婢知道夫人为难,小姐生前也曾教导奴婢,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奴婢知道,这事要是落在奴婢身上,奴婢也是不愿的。可是,奴婢真的已经没有路了。”
于珊从杨府弯弯曲曲的糟心事里拔出心思,看着跪着的柳绿,眼泪唰的流了下来。于珊从来不敢说自己是个好人,更不是同情心泛滥的人,她一直觉得别人过的如何,跟她没有一毛钱的关系,她所关心的不过是自己身边的人罢了。可是眼前这个两鬓斑白的老太太,没有一天是为自己活着的,她的坚强她的隐忍全都为了别人。
做丫鬟时,忠心为主;做继室,也只为主子的嫡女努力。眼下,她不再有任何的资本,只有死路一条,想的依然不是自己。
于珊的眼泪打在老太太的手上,老太太叹息一声,疲惫的说道:“起来吧,此事我应了。”
柳绿本已经不抱希望,此事听见老太太松口,大喜过望,又哭又笑的不停地给老太太扣头:“谢夫人怜惜。”
老太太弯腰扶起杨宇楠,摸了摸她的脑袋,问柳绿:“楠楠七岁了?”
柳绿忙答道:“是,威德二十九年六月初七的生日。”
“嗯,珊丫头是威德二十九年正月的生辰,以后称呼楠楠表妹吧。”老太太给于珊擦了擦眼泪,嘱咐道。
“是。”于珊认真的应了。
“既如此,你们两个就一起拜师吧。”老太太严肃的说道。
子萱眨眨眼睛,硬生生的把眼泪逼了回去,戏谑的看着老太太,也不开口。抬笔写了“仁”字,让于珊照着写,就不再管于珊。子萱举步走到讲桌前,端端正正的受了杨宇楠的拜师礼,给杨宇楠点了朱砂痣,才教导杨宇楠也写了“仁”字。
第36章 :让你不哭
柳绿回府的时候,连马车都没有坐,一路走了回去。她既没有等杨安成,也没有带走杨宇楠,就这么一个人,孤零零的走在街道上。柳绿像原来承诺给她的小小姐杨思雅的一样,一路哭一路嚷,只是内容却与原定的完全相反的:子萱先生知书达理,不嫌弃楠楠的身份,已经收做了学生,将楠楠托付给于府她放心。
四爵府处在京城的中心位置,各占据的皇宫的东西南北四方位。杨府与于府本就是斜对角的,柳绿回府不经过谢府,就要经过木府,柳绿狠狠心,走的是木府的那条路,并停在木府门口,也不要求进府,对着木府磕了三个响头,便头儿也不回的离去。
柳绿边走边想老夫人最后的劝诫:
“柳绿,你就不再考虑一下。若你想活,我必设法替你周旋。荣华富贵我不能许你,可是找个庄子颐养天年,这样的本事,我还是有的。”
她是怎么回答的来着,对了,是这样:“老夫人能答应奴婢照应楠楠,奴婢已是感激不尽,再受恩,怕是三生三世也还不起的。况且,奴婢早就活够了,这一世尝了一辈子的黄连苦,奴婢还盼着下辈子的甜呢。”
柳绿边哭边笑的形象,被京城的人传的有鼻子有眼飞,一时间,流言蜚语满天飞:有说杨府要变天的;有说木府欺人太甚的;也有说杨泼妇疯了的。
而这些猜测,在第二天愈演愈烈,因为杨府确实变天了:杨老太爷寿终正寝了;杨家庶伯杨安成和他的风流儿子杨三爷杨思庆因悲伤过度,也随杨老太爷去了;
京城的消息总是最新鲜的,有好事之人言辞凿凿的说,他三姨家的表弟媳的娘家嫂嫂的亲妹妹在杨府当粗使丫鬟,知道杨府丧事的内/幕:首先是杨泼妇疯了,瞒着杨爵府的正经主子将自己的孙女,过继给了于府,杨老太爷得知此事,大发雷霆,一口气没上来归西了。杨爵爷大孝子,定要打死杨泼妇为父偿命,怎知乱棍之下打死的是风流三爷杨思庆。杨安成眼见自己唯一的儿子丧命,悲恨交加之下吐血而亡。至于杨泼妇,当天夜里就被处死了。
也有人说,他邻居的表舅家的二房媳妇的娘家妹妹,是杨安成院子的二等丫鬟,杨府当夜的事情是这样的:杨老太爷早就病入膏肓了,临死前想见庶长子杨安成,可这杨安成人老心不老,大半年的与丫鬟胡搞,生生气死了杨老太爷。杨爵爷对他的庶兄一脉忍无可忍,一壶毒酒毒死了杨安成、杨思庆以及疯疯癫癫的杨泼妇。为什么说杨泼妇疯了呢,因为杨泼妇临死吐出的话足够惊呆全京城,杨泼妇的原话是这样的:杨安泽你个弑父弑兄弑子的畜生!
更有人说,他家媳妇的娘家表弟的姐姐是杨思庆的妾室,当夜的事是这样的:杨安成与杨泼妇前后脚拜访了于爵爷,先后将自己的孙女托付给了于府。杨泼妇回到杨府就将杨安成杀了,之后也自杀了。杨爵爷不想声张,只得悄悄派人到怡红楼将杨三爷找回来。谁知杨三爷正在一妖娆妓/女身上快活,一惊一乍之下死掉了。杨老太爷听到府上吵闹异常,不顾病躯严审杨安泽,杨安泽一时发昏,将真相吼出,声音大到满府皆知。杨老太爷得知自己庶子一脉已经断子绝孙,狠狠的甩了杨爵爷一巴掌,怒骂:虎毒不食子!然后一病不起,当天夜里就撒手归西了。
不得不说,最后一种猜测,真相了。
本来这些猜测只是猜测罢了,只要不去管它,过了新鲜期就不会有人再提。
偏偏皇家也喜欢凑热闹,杨老太爷的头七刚过,当今圣上就批了杨安泽原来被搁置的请辞奏章,爵位由杨安泽的嫡长子杨思逸继承,杨思逸即日起教导四皇子慕容腾——杨爵爷成了四爵府第一个卸任的爵爷,而早早的就递了请辞奏章的于爵爷和谢爵爷却依然未能卸甲。
如此一来,前些天流传的各式版本直接从明处转到了暗处,从官到民都在暗自揣测,谁将坐拥江山?
杨府代代帝师,杨安泽教导了太子爷,杨思逸按理应该教导太子的儿子才属正常,但为何圣上却让他教导业已十岁的四皇子?难道是在给四皇子刷存在感?若真是如此,可就真应了圣心难测这句话。
算计子萱和于府的木颖盈,怎么也想不明白,柳绿为什么宁愿破釜沉舟的选择了毫无关系的于府,却不信任在自己眼前长大的女儿木杨氏?她却不知,正因为木杨氏是柳绿眼看着一天天成长起来的,才不得柳绿信任,木杨氏究竟什么德行,没人比柳绿更清楚的了。
木颖盈伸出小指,盯着断裂的指甲,眼前又浮现出普安寺智浅大师双手合十的样子,不自觉的吐出:“唯于木府”四字,待反应过来,木颖盈一手摔碎了眼前的茶杯,恶狠狠的说:“休想!”
且不管别人如何,于府的后院很是风平浪静了几日。虽然出事的是杨氏的娘家杨爵府,又是嫡亲祖父离世,可杨氏的肚子已经很大了,再有个把个月就到预产期了,红白不相撞,杨氏也只得安分的待在于府。
与杨爵府的外交问题,于老太太都一手包办了,可谁也看的出来,于老夫人对待杨爵爷和杨老太太,完全没有亲家的热情,只全了礼数就作罢。
这些日子,杨宇楠也养在了老夫人身边,杨爵府出了这么大的事,于老太太也不许她抛头露面,只吩咐丫鬟每日盯紧了她,又叮嘱于珊,跟着韩师娘也好,子萱先生也罢,必得时时刻刻跟杨宇楠处在一块。
于珊现在早起锻炼锻炼身体,上午跟着子萱先生学习,下午跟着韩师娘。
因为五个少爷的武学课程是放在上午的,到了下午,外府的就各自回府了,于华于简就到陈先生那里。所以韩师娘也不必顾忌外男,日日明目张胆的带着于珊、杨宇楠还有小尾巴于通去后院的练武厅习武,完全不肯待在欢喜堂。相比起欢喜堂的袖珍,韩师娘更喜欢练武厅的大气。
每天下午练武厅都聚集着两个师傅、三个小学生,不说笑声不断吧,但也其乐融融。唯一的例外,就属杨宇楠那张从不露笑意的脸了。因杨府的消息不曾瞒着她,所以,她从一开始就知道柳绿在她被托付的当天就死掉了。
可她从头到尾没掉一滴眼泪,只是时常半夜哭醒过来,但只要一有人靠近,大半夜的,她也会变回恭敬有礼的模样。
老太太、韩师娘、子萱都知道她是强装出来的,怕这么大的孩子如此憋屈着会憋坏了,心里很不忍。于是三个人轮番上阵狠狠劝了几次,可每次她都毕恭毕敬的的回上句:“宇楠谢老太太/师娘/先生的关心,宇楠很好……”不管你说什么,杨宇楠都把这话原封不动的话回给你。
她们三人倒不是埋怨宇楠不知进退,只是实在想不出方法让她发泄心中不满,于是三人一合计,便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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