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太夫人的不是,但打听些虚实还是成的,却不料太妃并不愿多谈此事,也就作罢。
不过……这群人精似的贵妇们在各自心里迅速过滤了下,便知道传言应该是真的了。以太妃的手腕,平时候赏花呀,品蟹呀,尝新鲜吃食呀,都是少不了杨太夫人及张夫人的,偏今日里邀了她们,却未邀此二人,料定关系已经弄僵了,心里窃喜的同时,不免对如情高看了几分。
……
如情享受着众人的羡慕与巴结,心里却又是另一番天地了。
杨启宁的事儿一直如针刺一样压在心头,但半个月过去,似乎那边不再有动静,如情虽稍放了些心,却也不敢真的全然放下心来。
后来又过了两日,洪嬷嬷又来向如情报备了杨府的情况,“太夫人这阵子被大小姐的事儿急得上火了。”
如情先招呼着她吃茶,待她喝了茶后,这才语气温和地问:“不是说正在物色婆家么?”
洪嬷嬷嘴巴一撇,一脸宽阔的老脸更显狰狞,“这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大小姐为了嫁给四姑爷什么腌赞伎俩都使了出来,太夫人威逼四姑奶奶同意大小姐进门的事儿早已传遍京城。就算庆昌候府再有权有势,也经不住这些积毁蚀骨的流言呀?更何况,娶妻娶贤,但凡稍微体面些的大户人家对媳妇的要求可都严了,不消说要有多高的家世,至少得品行端正,妇德无污吧?所谓娶妻娶贤,这大小姐还未议婚就已搞臭了名声,落得个泼辣蛮横不知聒耻的名声,谁还敢趟这淌浑水?”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如情高兴过后,却又担忧起来,“太夫人物色了哪些对像?”就算杨启宁确实不会是个好媳妇,但庆昌候府的威势,多少人眼红呀,她就不信,那些爱钻营的人家不会不知道一旦娶了她就可以少奋斗二十年的道理。
洪嬷嬷不屑道:“先前是泽云候府的三房大公子,可惜大小姐瞧不上,嫌人家差事不入流她嫁过去会在手帕交跟前没面子。再来是英国公张家的长房嫡子,她又嫌人家生得不好看,其次是柱国将军傅家三公子,她又嫌人家是个粗鄙的武夫,后来又物色了景郡王府的世子,她又嫌景郡王无权无势,是个空有郡王身份却无实权的空架子,太夫人一气之下又给寻到令国公府的二公子,可惜才露了口风出去,便传出令国公二公子已与吏部侍郎的千金议亲的消息,太夫人只好又退而求其次,找上成国公府,可惜才递了消息出去,人家成国公夫人便来一句‘不是听闻令媛非靖王不嫁么?令媛已有意中人,我可不敢棒打鸳鸯。’太夫人便给气着了,回去又把大小姐给痛骂了一顿,大小姐仍是硬气的很,扬言说‘若是嫁不出去我就做姑子去’,可把太夫人给气狠了,一怒之下居然便把气给使在咱们夫人身上。”说到最后,洪嬷嬷也是一脸愤怒。
如情凝目,冷声问:“当真如此?”
洪嬷嬷气忿不已,怒声道:“可不是,可怜我家夫人……这些日子以来,一直战战兢兢服侍在跟前,忍气吞声,低眉顺目,小心翼翼,可惜仍是被鸡蛋里挑骨头,今儿一大早嫌我家夫人去晚了,大发了通脾气,不但把夫人给训了一顿,还让夫人端着水盆子站在院子里足足半个时辰。”说到这儿,洪嬷嬷已心疼的抹了眼角的泪水,“可怜那么一盆水,又是铜制的,端在手里本就沉,偏还装了满满一盆水,咱们夫人自小娇生惯养,如何受得这种苦?不消一盏茶的功夫便吃受不住,最后一怒之下把盆子给扔了,哭喊着说太夫人故意虐待她,然后,然后……”
“然后怎样了?”如情急声问道。
洪嬷嬷恨声道:“咱们夫人的脾气,王妃定也知道个一清二楚,本就是直来直去的主,这近一年来低眉顺目压抑着本就怨气冲天,今儿个实在是被逼急了,索性破罐子摔碗,与太夫人理论了起来。”
如情呆了呆,如美的脾气她当然再清楚不过了,这回大爆发也在情理之中,可太夫人不是老太君,也不是李氏呀,就算太夫人确实理亏在先,可架不住人家是长辈呀。
“都是我,三姐姐受了我的连累,那太夫人定也有了理由发作,是也不是?”
古代婆婆大于天呀。
洪嬷嬷艰难地点头,“是,不管太夫人如何理亏在先,可总归是婆婆,是长辈,这孝字大于天,太夫人一句忤孽为由便说要休了夫人。甚至连休书都写好了。”
如情倒吸口气,怒声道:“她敢?”
洪嬷嬷抹了眼角的泪水,也恨声道:“太夫人确实是气糊涂了。堂堂候府,就算休妻也要请示族老,还要到祠堂上报祖先。她若真要休掉夫人,也得给出个七出的理由来。我家夫人刚开始确是害怕,不过幸好大夫人和候爷去的快,大夫人当白脸,候爷扮黑脸,太夫人这才打消了休妻的念头。”然后极其俐落地把杨启安那一席话添油加醋道了来,“母亲忒精涂了,弟妹自嫁入我家来,一直克已奉公,善待姑舅,侍奉母亲从无二话,早起晚退,晨婚定醒从不间断,如此佳妇打着灯笼都找不着,偏母亲还为着旁的事牵怒于弟妹,母亲于心何忍?”
大夫人何氏就扮白脸道:“母亲请息怒,弟妹再有不是,可也请母亲瞧在启宁妹子的份上,从宽处理。要知道,启宁妹妹迟早也要嫁人的,也要为人媳妇的,母亲将心比心,若是启宁妹妹在婆家受了婆婆拮难,母亲岂不心痛?”
杨太夫人心中一震,果然开始摇摆,而扬启安则黑着脸沉声道:“启宁越来越不懂事了,怎么母亲也跟着糊涂?启宁对弟妹多有恶言,怠慢挑衅,弟妹都一慨忍了,母亲都装聋作哑,一味的护短,如今还为了启宁的事牵怒到弟妹身上,不说弟妹寒心。连儿子都看不下去了。”
杨太夫人被儿子指责得无地自容,怒道:“你个孽子,胳膊往外拐了?启宁是你亲妹子,亲妹子呀,你这当兄长的就眼睁睁看她被方家泼妇欺辱?”当然,这个方家泼妇肯定指的不会是如美了。
杨启安沉声道:“好好好,母亲眼里心里都只有启宁一个女儿,而我和二弟则是没人要的,母亲为了宝贝女儿,连咱们兄弟俩的颜面都可以不顾了。如今为了那个不知聒耻的,居然生生逼迫二弟休掉贤惠大度的妻子,母亲,您何其忍心?故意支走二弟这般为难弟妹。”
杨太夫人指着如美痛骂道:“刚才你也瞧见了,明明是她不敬我,故意摔我的盆子,还顶撞我,忤孽我,早已犯了七出之罪,我如何休不得?”
大夫人何氏连忙规劝道:“母亲息怒,当心气坏了身子,弟妹并不是有意的。弟妹自从嫁到我家来,越发稳重妥贴了,这可是有目共睹的呀?更何况,如今启宁妹子正在议婚,若把弟妹休回去,外人会如何想?这对启宁妹子亦是不利呀?”
杨大夫人不提还好,一提太夫人更是无比愤怒,指着如美恨声道:“都是这对腌赞姐妹害我的启宁。若不是方家那泼辣货那般肆意污蔑我儿,害得我儿名声尽毁,亦无法再找着好的婆家,你叫我如何不恨?今日不休了她,难消我心头之恨。”然后又把如情给痛骂一顿,什么“恶毒恶心”之类的话也出了口,连带的把方家也给骂了进去。
如美血气往上涌,再也忍不住,从地上一骨碌爬起,尖声道:“你自己闺女不好好教,如今做出丢人现眼的事,与我何干?与我方家何干?与我妹妹何干?我妹妹何其无辜,居然被你任意泼脏水,你自己女儿眼巴巴的跑去给人做妾,不顾杨家颜面,难道我妹妹还说不得么?堂堂候府嫡女,什么人家不好找,偏要给人做妾,做不成妾就要死要活的,丢不丢人呀?也难怪会让我妹子瞧不起了,不说我妹子,就连我,亦是打心里不屑。如今还要迁怒到我头上,羞也不羞?”
杨太夫人气得双眼发黑,指着如美好半天说不出话来,好不容易总算顺了口气,指着她对杨启安颤声道:“你听听,你们听听,当着你们的面就敢如此顶撞我,还这般说自己的小姑子,这样的媳妇,不贤不孝不敬不义,我是休定了。”
如美双眼血红,“我可是堂堂正正从杨家大门明媒正娶抬进杨家的,说休就休,没那么容易。你若敢休我,我就报官,堂堂杨太夫人不但护短,还虐待媳妇,教女无方,乖张恶毒。”如美也豁出去了,就算她被休回去,大不了一辈子不嫁人,去庙里做个姑子得了。但杨家可就不同了,若报了官,杨家名声也就毁了,杨启宁就休想嫁出去。她豁得出去,但杨家绝对不敢豁出去的。
杨太夫人果真气极,指着如美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杨启安长叹一声,“好,母亲要休便休吧,儿子不再阻拦。不过,休妻可不是儿戏,可要出据文书,还要请家中族长,一报祖宗祠堂。母亲若是诚心要毁掉二弟和启宁,尽管休掉弟妹吧。”
杨启安这一招以退为进的法子还真凑效,杨太夫人虽叫得猛,但若真付诸实际行动,又有顾忌了。若真报了杨家族老,族老们肯定要问事情原由,到时候启宁的事儿肯定也包不住,她早些年为了儿子能平安成长,排除异已,没少做过激之事,族中已有好些长老不满她的行为,之所以没有发作,不过是瞧在儿子给予他们丰厚的份银与上千亩的族祠祭田的份上。
杨太夫人虽然怒及,有心迁怒如美,却也不糊涂,若真的休妻,杨家的颜面也就完了,两个儿子也要被人戳背脊骨,而女儿也会大受牵连。
再来,方家虽门弟稍弱,可姻亲个个厉害,不说靖王府和豫郡王府,及天津卫的平阳候府,单说何家,这个文官集团里的泰斗,可就得罪不起了。再来方家两个舅兄也渐渐显山露水,一文一武都不是好惹的。
杨太夫人顾忌颇多,哪里真敢出具休书,而休妻一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如情听得双眼发直,不知该替如美担心,还是该先赞赏庆昌候爷的英明果决,连连发问:“那,后来呢?三姐姐没再受太夫人刁难吧?”
说起杨太夫人来,洪嬷嬷那是阵阵的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