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会杀人,也没意识到自己此刻是想杀了陈随雁。她只想拖起一把刀,往他身上狠狠捅上几下,才能解心头之恨!
这么想着,她的手便有些颤抖,站起来四处看了看,转身去容湛马上拔剑。
可剑鞘咬得很紧,她这一拔,居然没□!眼见仇人在侧,她急火攻心,忽的又感觉那又冷又热的气流,侵袭全身。她倚着马,按着剑,全身僵硬似铁。
“破月,你想做甚?”容湛原本一直低头打量陈随雁,心中暗暗有了计较。转头却见破月憋红了脸,抓着自己的剑柄,鼓足了劲却不能撼动半分。
他微觉好笑,但想起陈随雁眼看失血过多,神色便是一正,抬手按住了宝剑:“破月,你想杀他?”
“他罪该万死!”颜破月大喊一声,眼泪又流了下来。
容湛却缓缓摇头:“破月,他性命危在旦夕,让我先为他止血。”说完他从怀中掏出一瓶金疮药,走到陈随雁面前。
见他身手麻利的替陈随雁处理伤口,别说破月了,连陈随雁都有些惊讶。
等他包扎完毕,陈随雁忽然问:“你也是军中之人?”
容湛点头:“正是。”
陈随雁面不改色道:“我乃南路军骁骑将军,怀中有我的令牌。”
容湛微一迟疑,依言伸手取出,看了一眼,双手交还给他:“将军请收回。”
陈随雁听他这么说,已知他军职在自己之下。大胥军中最重军纪,他陡然有了几分底气,冷冷道:“这女子是我已经过门的妻子,我捉拿逃妻,不知你为何插手?”
容湛还未答话,身后破月已怒吼一声:“放屁!”
如此粗俗的言辞,令容湛眉头微皱。
“难道我们没有拜堂?”陈随雁怒喝道。
“从未!”
“你连丈夫都不认?”
“噗……”破月慢悠悠的问,“你……有吗?”
陈随雁的脸涨成了猪肝色。
容湛见两人你来我往毫不相让。天色已亮,巷中的人也多了起来。他便道:“先将他带回屋中问话。”
颜破月虽受容湛大恩,但对他其实知之甚少。眼见他竟然叫陈随雁将军,生怕他太遵纪守法、不敢冒犯陈随雁。便趁回去的路上,将陈随雁将她卖给五虎、并且今日打算“再为她安排几个武林朋友”的事,全都说了。
至于她为什么会落在陈随雁手里?
“他见我人弱可欺,掳我出来的。”她并未吐露自己的身份,“而且你可以去摸一摸,他是个太监,我怎么可能是他妻子!”
容湛原本坐在小桌前,听她说到陈随雁的恶行,已是眉头紧锁;待听她说到去“摸一摸”,一口茶呛在喉咙里,连声咳嗽。
颜破月见他神色,以为他已然信服,谁知等她说完,他却给她鞠躬致歉。
“破月姑娘,你我虽是朋友,但我无论如何不能因你一面之词,就杀了一名将军。”
颜破月大感意外,却也无法反驳。想了想,如果换成她是他,也不能就这么杀一个人吧?
“那你说如何处置他?如果你放了他,倒霉的就是我。”她有点气馁,但因为不用杀人,似乎内心又松了口气。
容湛深深看她一眼,沉吟片刻,开口:“我决意将他带回军中,查明之后,交由将军处置。”
颜破月叹了口气:“好吧。”转念一想,“我跟你去。”
容湛一怔:“那……只怕是不妥。”
颜破月坚定道:“他不死,我寝食难安。你放心,只要听到他被处死的消息,我就离开。我自己能养活自己,绝不会给你带来麻烦。你留我在此地,他的同党、那些武林朋友若是寻来,我就没有活路了。”
容湛听她说得可怜,也觉放她孤身一人在此实在不妥。思虑片刻,终究是点了点头:“好吧。”想了想又道:“军中倒缺手艺精湛的厨子,只是非常辛苦,或许你可以一试。”
颜破月听得心花怒放。其实她哪里是怕陈随雁的同党,她只是发觉自己之前太大意了,既然陈随雁能找到这里,颜朴淙自然也能。她要再留下,必定死路一条。虽然不知道颜府暗卫为何很久没出现,但她绝不敢再抱侥幸心理。
“多谢!多谢!”颜破月站起来朝容湛行礼,容湛微微一笑,猛然又瞥见她花猫似的一张脸,连忙别过目光。
“破月,你的脸污浊了,去梳妆一下吧。”他道。既然颜破月有意隐瞒相貌,君子不强人所难,他的意思便是让她再去乔装。
可他说得太隐晦,颜破月自然没听出来,还道自己脸上真的沾上了污泥,也没太在意。她又看一眼被平放在地上、封住全身大穴的陈随雁,忍不住道:“容湛,我踹他几脚总可以吧?”
容湛其实对她的话也信了七八成,此时见她可怜巴巴的望着自己,神态可掬,不禁莞尔。
“……好吧。但是不许踢伤口位置。”他放下茶碗站起来,起身走出了屋门。
屋外,日光清透、晨鸟低鸣。
容湛负手站在屋檐下,听到屋内传来几乎低不可闻的肉体击打声,心头好笑。
放任颜破月“欺负”那男子,一是那男子着实可恶,也该受些教训;二是他知道,以颜破月的力气,只怕打那男子这几下,就跟挠痒似的。
过了一会儿,屋内没了声响。容湛知道差不多了,转身又进去。
果然,只见那男子躺在地上,虽然目光愤怒,气色却没什么变化。反而是颜破月气喘吁吁坐在床上,一脸得意的笑,但眼神隐隐似乎也有些不安。
容湛猜想她虽说得狠,只怕从未对人下过重手,所以打了人,自己反而有些无措。他也不点破,蹲下点了陈随雁昏睡穴,而后淡道:“那你收拾收拾,我们今日便出发吧。”
颜破月点头,随手从桌上拿起简陋的铜镜。
见她照镜子,容湛自觉应该避嫌,便转头看着窗外。
铜镜模糊,颜破月起初还没太在意,拿起梳子理了一下乱七八糟的长发。忽的瞥见脸上淡淡的几抹玉色,呆了呆,才反应过来。
“啊——”她一声低呼。心想这下可怎么办?她倒不是怕被容湛看到真实相貌,只怕他觉得自己不坦诚。
可容湛听到她的低呼,反而先耳根发红,心想自己无意间看到姑娘故意隐藏的样貌,实在十分之不妥。
“我并非有意隐瞒!”
“我去喂马。”
两人同时出声,颜破月还没反应过来,容湛已快步走了出去,严严实实带上了屋门。
作者有话要说:虽然有一些读者说慢热,但是我思考了一下,表示还是要按进度写下去。前面的铺垫,是为了后面一次又一次的爆发。不写得你们欲罢不能,我绝不罢休!哼唧!……好吧,我开个玩笑……养肥的亲记得要回来啊……
昨天JJ抽得死去活来,我回复不了留言,但是全看了,大家见谅。
☆、十二、美丽
破月握着梳子,沉思片刻,在盆中倒了些清水,将脸洗得干干净净。
她打开门,便见容湛背对着自己站在马前,宽大的衣袍如烟云轻垂,修长的手正轻抚着马鬃。他的侧脸看起来温和而柔润,似乎对着一匹马,也有春风般柔和的情怀。
其实……他对我,跟对这匹马,是一样的吧?
这个奇怪的念头冒进破月的脑海里,竟然令她深以为然。
“容湛。”她低唤,略带局促。
容湛徐徐转身,脸上的微笑在看到她的一刹那,定格。
他以为她会继续掩饰,自己会看到平日那个黑瘦寡淡的姑娘。却未料一回头,已是乌鬓雪颜,清华无边。
容湛眉头轻蹙。
他没想到,会看到这样的破月。
他见过权贵之家从小豢养的娈/童,苍白、纤弱、貌美、空洞。他们像一个个没有魂魄的傀儡,只懂得以色侍人,外表光艳照人,内里却早已腐朽不堪。
可破月竟也是这种样貌,并且到了一种令人震撼的极致。
娇小的一张脸,竟真的大不过手掌;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皮肤,隐隐透着清寒的气息;五官是精致绝伦的,但因为过于精致,反而不似真人。尤其是墨黑般的一双大眼,镶在这样一张脸上,显得分外的触目惊心。
他恍然想起那日在巷中见到破月手臂,亦是同样雪白无瑕。他毫不怀疑,在粗布麻衣的掩饰下,她的全身都是精雕细琢般的娇嫩无暇。
想到这里,容湛脸上有些热。他连忙挥去这念头,暗暗自责怎能肖想这些?
他定了定神,眸色变得温和而怜惜。
平民家里养不出这样的女孩——原来她是帝京权贵之家的逃奴,也难怪被人穷追不舍。
“你等等。”他从马腹抽出专程寻来的宝剑。
破月大喜,掀起裙角露出那金属锁链。
容湛气运丹田,骤然发力——
“锵——”一声低鸣,容湛望着手中断成两截的宝剑,有些出神。
破月有些失望,但立刻安慰他:“不要紧的,链子很长,也不重,平时我都绑在腿上,不影响走路,全当练习负重了。所以你看,刚才他追我,我跑得很快,都是平时练出来的。”
容湛有些动容的望着她,语气坚定:“军营利器更多,我定帮你斩断这铁链。”
破月点头。
“到了东路军驻地,我们自会护着你,你大可放心开你的面馆。”他柔声道。
“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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