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月心里咯噔一下,只觉脚下一空,流沙便如泄洪般疾疾下坠。
“千洐!”她脑子一空,双掌在沙面一拍,借力想要跃起!未料身子刚往上腾出寸许,流沙复又下旋,似有股重重的力道,将她向下拉!
“月儿!”沙丘后陡然跃出个高大的身影。
“别过来!是流沙!”破月急道,心下惧怕万分,想要提气,流沙却是源源不绝,身子陷得更快!
步千洐紧贴着沙丘落下,看清她的状况,顿时面色一白。好在他见机极快,立刻取了腰带,系在鸣鸿刀上,长臂一扬,将腰带甩在她面前。
流沙已经淹到破月的脖子,慌忙抓住腰带,这才松了口气。步千洐低喝一声:“起!”绵长的力道大盛,破月只觉身子一轻,已然破沙而出,身子堪堪落下。步千洐长臂一捞,跃起将她接住,紧紧搂在怀里。两人惊魂未定立在沙丘上,对望片刻,俱是无言。
“骆驼跑了!”破月忽的想起,急忙喊道。
步千洐心一沉,举目四顾,可茫茫沙丘,哪里还有骆驼的影子。
“还有水吗?”步千洐问。
破月指了指地上的一个水囊——那是方才步千洐递给她,掉落在地上的。
只有一个了。
可他们离君和国边境,还有十日以上的路程。他们在沙漠里走了十日,退回去亦是来不及。
步千洐脸色微变,旋即淡道:“无妨,赵魄说沙漠里有绿洲。到那里再补充水源便是。”
三日后。
烈日如火盆,在头顶灼烤。
破月完全没有料到,他们会落入这样的境地。
明明前些日子,他们还在赵魄的山寨里,看着青仑人欢声笑语;明明他无情的拒绝了她,她已打定主意,只待完成师父的遗愿,就放弃这段感情。
明明她偷偷的想,除非他道歉,除非他求她原谅,她才会再跟他在一起。
却怎么一步错、步步错。他们竟然陷入荒漠里?别说等到他想通的一天,别说等到她决定留下或离开的一天。
似乎再多一天,他们都等不到了。
破月又看了眼昏黄的日头,心想,这下可好了。他是否痛改前非都无所谓了,她是否原谅他也无所谓了。
因为他们极可能要一起死在这里了。
可恨的是,他到死,还不肯承认对她的情意?到死,还念着与小容的兄弟情,多过对她的爱意吗?
破月心头酸涩,舔了舔干涸的唇,强自忍耐不去看步千洐。步千洐却察觉了,将她的手一握,从腰间摘下水囊,塞到她手里。
“你也喝。”破月不动。
步千洐点点头,拿起水囊,拔出盖子,喉咙动了动,放下给她。破月疑惑的看着他:“你骗我。”
“喝,别废话。”
破月接过水囊,微微抿了一小口。
她如何不知,一个水囊,两人喝了三日,还有一小半,怎么可能?他也许根本就没怎么喝。
“咱们能找到绿洲吗?”
他头也不回,答得漫不经心:“一定会。”
八日后。
破月觉得,日头像是疯掉了,越往北走,晒得越厉害。
她已经两天没喝水了,她的脑子晕沉沉的。黄橙橙的沙漠看起来蒙蒙一片。她知道已经走不到尽头。
步千洐也许渴得更厉害。后来两天,他连拿起水囊做做样子都省略了,只看着她道:“我不渴。”她不依,他就点了她的穴道抱着她灌,等她喝下去了,才为她解穴。破月气极了,抬手打他,他动也不动,只有些散漫的笑:“我内力比你深厚,听我安排。”
此时,步千洐原本走在前头,似乎察觉出什么,回头看着她,风尘仆仆的脸上,嘴唇又干又黑,隐有血痕。
“走不动了?”嘶哑的嗓音。
“走得动。”破月双腿一软,眼前一片昏黑。
破月是被嘴里的腥味呛醒的。
热热的液体流入干涸许久的食道,有点咸,又有点涩,还有点铁锈的气味。不太好闻,可破月却感觉到麻痹已久的胃和口腔,仿佛瞬间复苏,朝那液体的来源重重的吸允着。
猛的一个激灵,她睁眼一看,却望见一双暗色的眼。
步千洐在月色下静静望着自己,英俊而憔悴的脸像是浮雕,随时会被风沙月色蚀去。
她悚然一惊,这才发觉他的手腕正堵着自己的嘴。那哪里是什么甘泉,是他的血!
“步千洐你疯了!我不要!走开!”她发出虚弱的嘶吼。
此刻的步千洐,目光那么温柔,动作却像一头霸道的野兽!他一把扣住她的双手,抬起手腕又想往她嘴里灌。
破月觉得疯了,自己要疯了!他很多天没喝水,他还要她喝她的血?她哪里肯依?死都不肯依!
“神经病!你是我什么人!谁要喝你的血!滚!”她吼道。
他或许也没有太多力气了,竟被她挣开!他也火了,低吼道:“别动!”抬手又点了她的穴道。
可这回破月不依了,死都不依了!咬紧牙关,任他抬起手腕,将她涂得满脸满嘴都是血,她也不肯要!
“张嘴!”他眼神阴霾的望着她,俊朗的脸绷得铁青。
破月死死盯着他,眼泪大滴大滴的掉。
“我是你什么人?你说我是你什么人!”他猛的低头,咬住自己手腕,狠狠吸了一口。而后单手捏住她的下巴,俯下头,重重的覆了上来。
火热的唇舌,夹杂着某种熟悉而遥远的气息,还掺着重重的血腥味、沙土味,统统往她嘴里灌。破月心痛得不能自已,如木偶般仍由他的唇舌有力而疯狂的与自己纠缠。
他也似已忘却了一切,紧紧抱着她,想要嵌入身体里去。口中的血已经逼着她尽数吞下,他却仿佛忘了自己的初衷,狠狠的,像猛兽般亲着她,亲着她的唇、亲着她的脸、亲着她的耳垂、亲着她的脖子。亲着每一寸曾经令他迷醉令他思念令他神魂颠倒的地方。
破月抱着他宽厚而冰冷的背,只觉得又绝望又欢喜。而他在一番几近歇斯底里的亲吻后,深深埋首在她的长发里,与她十指交缠,将她压在柔软的沙丘上。
破月痛苦的抱着他:“步千洐,我们也许都会死在这里,你还要让吗?”
回答她的是他的沉默,沉默的抬头,重新将她死死吻住。
第二日破月醒来时,人已经在步千洐的背上。
他长发已乱、浑身又脏又臭,手臂上的血迹更是乌黑而狰狞,深一脚浅一脚在沙地里行走。
前几日,他们还能纵身轻掠,日行数里。可如今,他们渴了十来日、饿了十来日。武林高手也与寻常人无异。
破月盯着他被风沙吹得皴裂的后颈看了半晌,轻轻将头靠上去。他身形微动,继续沉默前行。
待到了夜间,又是极冷。他抱着她躲在沙丘后,不等她说什么,已抬手点了她的穴。
“我不喝!”
“由不得你。”他的声音居然还能有几分笑意,用刀划破自己另一侧手臂,埋头狠狠吸了一大口,低头又堵了上来。
半晌后,两人吻得同样气喘吁吁,同样虚弱无力。
步千洐抱着她,两人俱是无言凝视。
他的目光深深的,令她觉得有些异样。可具体哪里异样,她又说不上来。
“你想干什么?”破月哑着嗓子道。
他没答,他将点了穴的破月放在地上,然后拿起了刀,刀锋对准了自己的小臂。
“步千洐你、你疯了!住手!”破月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
他的神色却极为冷酷:“你不是问我让不让?我不让了,现下你不是小容的人,是我的人!我的人就得听我的!我要你活下去!”
之后的一切仿佛梦境般迷离,她也分不清真假了。她似乎看到步千洐沉着脸,脸上肌肉轻轻抽搐着,然后他手臂上多了个血洞,刀锋上多了块血肉。她拼命的挣扎抗拒,他沉着脸,抓住她的下巴,将那血肉塞了进去。
她觉得自己要疯了,真的要疯了。她要将他的肉吐出来!可他好狠,太狠了,吐出来又塞进去、吐出来又塞进去。终于强迫她吞了下去。
她大口大口干呕,只觉得自己如坠地狱。而他从怀里掏出伤药,胡乱洒在手臂上。又扯下截袍子包扎得紧紧的。血水从他袖子里透出来,破月拼命想要推开他,不想再靠近他。他却是从未有过的霸道强势,将她死死搂在怀里,抱着她睡去。
这一定是一场梦,她想。
她宁愿从来没认识过他,宁愿被他抛弃,也不愿喝他的血吃他的肉,而后让他悄无声息的死在这片荒漠里。
作者有话要说:来……吃肉了……
☆、64。爱情
很热;全身上下仿佛都在火上烤。
破月难耐的呻/吟一声,迷迷瞪瞪举目四顾;却只见漫天黄沙如迷雾,什么也看不清,哪里还有步千洐的影子?
她跑了几步;忽的发觉手上还拿着什么;举起一看;竟是一截血淋淋的断臂!那手臂修长结实,五指骨节分明指腹有茧;不正是步千洐的手?
破月一阵强烈的恶心难过;就像有一只无情的手,死死摁住她的胸口、掐住她的咽喉,她大口大口干呕起来……
破月猛的睁眼。
周围一片寂静;远处隐隐有稀疏的人声传来。
圆屋顶、帐篷、毛毯。她发觉自己躺在一个蒙古包里,身上换上了亚麻袍子。周围暗暗的,微弱的烛火摇摇欲坠。
她一下子坐起来,四处看,却没看到那个令她痛苦牵挂的身影。
“阿步!阿步!”她哑着嗓子喊道。
“你醒了,太好了。”一个面貌敦厚的年轻姑娘,也穿着蒙古族长袍,挑开帐门走了进来,手里还端着水和热气腾腾的粥。
“这是哪里?是你救了我吗?”破月焦急的望着她,“我的同伴呢?”
姑娘梳着黑亮的长辫,两颊被晒得通红:“我叫司徒绿。我们商队经过沙漠,遇到了你们两个。这是沙漠游民聚居的绿洲,就带了你们过来。你的同伴在另一间帐篷里。”
破月踉跄着便要站起:“多谢……多谢……他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