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感觉被人剜去了,肺、脾、肾……全都如此。有一种被剥离的感觉,从皮到骨,分分寸寸剥离着。灵魂正在萎缩,意识也开始模糊。只有无数尖锐的声音划过耳膜,厉风钻进头脑,还有无数的光和影流于眼前,纷繁到令人疯狂。
她好像漂浮于云层,又像坠落于深渊,已然无法觉知……
然后,脑海中有光芒出现,有花,有树,有人。
那是一个美丽的地方,鲜花盛开,草长莺飞。
男人和女人相遇,相识、相知、相恋……
男人放弃了游历,女人停止了辗转,定居于溪水湖畔,建筑爱巢,幸福生活。
那是一座简单的小木屋,精巧而质朴,带着满眼鲜花……
风声……雨雪……飞鸟……明月……
他们有孩子了,是个女孩。
女孩……诞生于一间温馨的小木屋里。粗犷的墙壁门柱,质朴的木制家具,新鲜的花草,精致的手工编织品。
还有一张木床,一张她曾在梦境里躺过的木床,很多次的。
为什么……从未知道……
有泪划过心房,如果,她还有泪。
男人外出打猎,女人屋前守候。然后他们相拥相吻,回到家里看望孩子。
可似乎……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了?
她看不清楚,屋内的一切都是清晰的,除了那张床,除了那张熟悉的木床。
但那里,躺着的是那女婴吧……
女人哭泣,颤抖,无法言语。
男人静默的站立片刻,站立不稳。随即抽出尖刀,冲向床前,下手。
女人嚎啕大哭,更快地冲到了床前,护住。
“不要!不要!求求你!不要……”
居然……还听得见声音呢,真幸福。
那是妈妈的声音啊,永远无法忘记的……
‘那个男人并没有那么爱你的,至少,他曾经动过要杀你的念头。’
果然……要杀我吗
因为十一魇兽?
呵……这一次你的话是真的呢,西卡……
然后光影再次流转,景象推移。
另一个美丽的季节,另一处森林。
只是这一次,男人身上有血。
他打昏哭泣的妻子,然后将女孩塞到她的怀里,召唤魔法,将之送走。
天空开始有蒙蒙细雨。大树下,三个人穷追不舍。
一个高大的男人,一个蜷缩的男人,还有一个,小小的女孩子。
那女孩……是茉莉吧?
而那个蜷缩着的中年男人……西卡……
他们动手了,却无法看清任何过程,只有混乱的影子,发白的视野。
他受的伤,已经很重了吧……
最后,终于倒下。
天空在那一瞬间,似乎变成了红色。
血红血红的,好可怕……
他……死了……
随即更多的光影旋转起来,还有更多的风,更多的尖厉声响。
那里面有很多东西的,她看见了,终于看清了。
那些黑暗的生物,诡异的世界。血,骨,肉,还有轮回,封印,噬灵,卡亚那……
这是西卡的记忆吧……
已经……要被吞噬了吗?
那么上天,请垂怜我一次吧,最后一次。
帮我一次吧……
威……
威……
威。
“唔……嗯……啊……唔?……啊!!!!”
突然间,静谧的空间里传来了尖锐的哀嚎声,凄厉嘶哑,几乎不似人类的声音。
被两个灵魂同时占据的少女正歇斯底里的嚎叫着,浑身抽搐,面孔也可怕的扭曲了起来。
在她胸口曾可见的那把小型匕首此时已经没踪影了,只剩下一个深陷的洞,还有隐隐闪烁血色的光,深深的,没入她的胸膛里。
如果还能看到那匕首的话,此时的它一定似一块血红宝石的,盈满无数的鲜血在里面,鲜红得感觉刺目。
而在另一边,在结界所在的边界上,一柄锋利的弯刀正闪着夺目光辉,已然轻轻穿透了结界,没入刀尖。
那是她刚刚故意扔过去的。因为她之前便发现,那刀会被魔法所吸引,如有引力牵动一样,渴望靠近。
所以它一定会慢慢靠近结界的,所以它一定会刺到结界的。
它那么锋利,那么奇妙,一定可以的,一定……必须……没有意外!
但终于,它没有让她失望。
刀尖刺入了结界,只是刀尖而已,很细微的,但却已足够令她痛苦,令胸口的匕首不断没入。
此刻她是幸福的,即使已经比死亡更恐怖,但她,不再绝望。
就此离去吧……决不能再度被他得逞。
落入他的手里!
再一次的……成为牺牲品……
父亲……
您其实,还是爱我的吧?最终也没有下手,还用生命保全我和母亲。
您一定,还是爱我的吧?
一定的……
一定……
嗯?
唔……啊!!!
“啊——!!!!!”
随着一声沉闷的叹息响起,她忽然轻松了。
四周的石屋重新变了回来,烛光微闪,地面斑驳。
空气里有火的温度、气息,还有一团浑浊的白色物体流转于石壁四周,寻找到一柄尖刀猛的抛开,低低呻吟。
那是……西卡?
心脏的疼痛减轻了,虽然还是钻心剜骨的痛,但却不至于无法行动了。
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存在于自己的身体内的,而空中,拖拉的声音回荡着,有些,模糊怪异,却是西卡无疑。
“可恶……可恶!愚蠢的女人……该死的女人!!该死的!!!”
他愤怒地吼了起来,想要攻击安吉,却奋力忍住了。
再次聚集力量于灵魂,然后对准那个沉睡的男人,重新进入。
他的换身失败了,他必须马上回到原来的身体里面去,他没能忍受得住痛苦。
不知为何,安吉的身体是虚弱无力,但心里却比任何时候都清醒,任何时候。她奋力地挪动自己已经不能移动的身体,只为了那几寸的距离,拼死也要做到。沉睡的父亲近在眼前,俊朗的仪表,金棕的头发,还有微微上扬的嘴角,似乎在笑。
他看起来那么安详,没有了西卡的不羁,却如同刚刚看到的那样,坚定,勇敢,正直……
竭力地靠近,终于,能够碰触到他了。
白色的物质开始灌入,旋风渐起。
拼命抵抗着令人疯狂的窒息,她继续上前,从他身上随意摸索一件坚硬饰物,对准他的心脏,用力刺入。
他是我父亲!他是我父亲!
可是他已经死了!死了十几年了!再也无法回来,不可能回来……
所以……原谅我吧!请您原谅我……
原谅我!
于是更深地刺进去,耗尽所有力气将那枚三角形的饰物按进他的心脏里面,似要让他万劫不复。
鲜血猛烈喷溅,合着两行冰冷却无法感知的泪水流过她的脸庞,悄然滴落。
灌入的白雾开始颤抖了,然后凄厉的嚎啕着,逆流而出。
“嗷!!……不!……不……”
声线越来越低沉下去,渐渐难以辨别。
“我不会放……你的……总有一天……毁灭……记住……记住……”
他说完这些话,呼啸着贯穿而出,从石壁上的通风口里,消失殆尽。
一切,又归于宁静。
趴在依旧温暖的男人身体上,安吉血泪满面,情绪莫可名状。然后,她再次费劲所有的力气朝那男人的胸口摸去,不带丁点的犹豫和停顿,颤栗地,拔出金属饰物来。鲜血再一次的喷溅而出,而她却似没看见一般,只是用手拼命的去接,然后放到自己的嘴边,饮下。
眼泪已经流得一塌糊涂,可是她没有察觉,也没有心情和力气去察觉。
只是在做该做的事罢了。
身体渐渐有了力气,她索性不再用手接,直接趴到伤口上,急迫的吮吸。
随着温热的液体流入,整个身体里都仿佛满是腥甜味,还有悲伤,痛楚。
但事实其实是相反的。当那些血液顺着喉咙流进胃里时,胸口的伤开始不疼,力量也慢慢舒醒。
某个滚烫的东西在左胸燃烧着,像一团火,慢慢给予她活力。
那是血蛭的印记。
终于,当她恶心得再也做不下去时,无助的后退着,嚎啕大哭,蜷缩回墙角里,颤抖。
这些都是从西卡的记忆里知道的,就在刚才,在两个灵魂纠缠碰击之时,记忆出现了交融。
说我不了解魇兽吗?不知道如何调用魇兽的能力。多亏你,我现在知道了,知道要如何变强,知道自己是怎样的怪物。
怪物……怪物!!!
她再度不可抑止的大哭起来,嗓子似乎都要撕裂,想要将里面的鲜血泼出来,包括自己的血。
然后不知哭了多久,她终于停住了。
脸上的液体渐渐干涸,颤抖地支撑起重获新生的自己,向浑身鲜血的男人走去。
“再见了,父亲……我会好好活下去的。去你想去的那个地方,找你想见的那个人。”
“再见了,父亲。我会找到其他厄运之子的,同他们一道返回卡亚那,对抗隐都的打击。”
“再见……父亲……我会把你带回母亲的身边,让你们永远在一起……永远都不再孤单……”
拾起“新月”,从他的头上割下一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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