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雾已有几天,一时半刻也恢复不过来。
“琥珀君,庆全捎回来的消息说,有一队为数近千的天海族人在离这里只有一天路程的地方,看来他们是算好了时机要突袭我军。”
“知道了,你们留下来保护主帅大人,”琥珀早就预计会有这样的发展,但还是会紧张,因为即使是曾黑道中人的他也没有经历过和军队对垒的局面。“找一个人带我去…”
“琥珀,”是狄凌志虚弱的声音,他还没有昏死过去吗?感觉有人紧紧的捉着自己的手,“你到底从什么地方来,又要到什么地方去?”
真是好问题,琥珀自己也想知道,深吸口气,“殿下休息一下,琥珀这去料理些琐事,很快就回。”
说罢就甩开狄凌志的手迳自离去,似是怕有人在后追赶。
直到被人带到预先决定好的位置,他的心还是没有定下来,从什么地方来?又要到什么地方去呢?
自出西关大营,琥珀就换下那身军服,只因感觉上比较自然。但琥珀知道自己始终没有习惯这里的一切,好像是个不真实的梦,只要醒来就可再次张眼看到属于自己的世界,只是被埋在这个黑暗的世界已经太久,久得让他怀疑是否真的有那个真实曾经存在。
迷惘的心没有影响他对目前形势的判断,负责带他来的人已经被琥珀赶回去了,连带那满有灵性的小希也不在身边。
慢慢放松身体,琥珀纵容自己享受初冬午后那尚带点暖意的阳光,呆了半刻才拿起一直带在身边的短笛吹起来。
海青峰是天海族中最年轻的副祭司,只有二十岁,也是族中公认前途无可限量的年轻人,就是个性太过张狂,但这狂傲进取的性格最是适合领兵出战。几年来天海族和狄氏皇朝纷争不断,正是他得意之时,这次利用海狐泪的特性反守为攻也是他的主意。情报说这次是由他们那位西关主帅领军,只要可以趁机擒下这位大人物就对他们更有利了,所以这次他们倾巢而出,务求一击即中。
路上隐约听到美妙悠扬的乐韵,会是天上的神灵为他们奏起的凯歌吗?
士气高涨的副祭司一马当先的走到这条岔路口,才看到那疑是仙乐的真面目。
一身灰白布衣的孩子随意地坐大石之上,闭目吹奏手上质朴无华的短笛。尽管由笛子吹出轻快的音调,眉宇间却看不出快乐的神色。
被马声惊扰,孩子放下笛子,清秀小巧的脸庞遁声举首看来…不,这孩子的眼睛…他,他看不见?
心中微微一紧,海青峰不自觉的勒停坐驾,“孩子,你在这深山中作什么?可是迷了路?”那张细洁的脸容和娇小的身躯说明他不属于粗犷的关西,而更似是来自南方的孩子,与大人失散了的精灵。
那孩子听到青峰的问话,不由自主的发呆,“啊?”
“见你身无长物,与你一起的大人可就在附近?”明明在行军中途,但青峰就是忍不住关心这流落异地的精灵。
还在发呆的孩子静默一下,终于大笑不止,“多谢关心,只是在下可不是什么孩子呢。”
青峰微笑,“我明白,孩子就是不愿被人小看。”
“与其把在下看成迷途的孩子,大人不如把我视作指路的好心人。”好好的笑了顿,琥珀嘴边还留着笑意。
青峰挑起了眉,琥珀安静的模样让他心下有了计较,“在下对前路了如指掌,似乎用不着指点了。”
“只是,就算是瞎子的在下也知道前无去路,”琥珀淡然,“大人又如何往绝路那边走?”
青峰大笑,语气中带点不羁的轻佻,“也许就是因为你看不见,才以为那是绝路吧?”
“很多事情不用看也可以知道,”琥珀不愠不火,“看得太远,反而会忽略眼下的危险。”
“想不到中原人材短缺至此,连孩子也找来当军人了。”目盲,却聪敏干练的孩子,西关中可没有太多这样的人,青峰心念一动,就想到近来听闻了不下数次的名字,“要新任副侍前来相迎,在下区区一个副祭司可愧不敢当。”
“都说天海族人精明厉害,果然名不虚传,”琥珀听到赶在对方后面的部队也近了,“琥珀拜见祭司。”
“我叫海青峰,”直爽的自我介绍,青峰始终不惯中原人的咬文嚼字,“想不到琥珀比传言还要可爱,我是有眼不识泰山。”
琥珀选择忽视说话的后半,“海大人,前无去路,还盼大人回头是岸。”
“这次我族志在必得,”青峰挥手向前来的部下示意,不许他们上前打扰自己和那孩子,“请问琥珀有什么指教?”
“海狐泪虽不伤人性命,但那毒雾所生的幻觉却会迷人心智,使人沉溺,最终不能自拔。”琥珀正颜,“两军相博,不过是争一场胜负。用此阴损手段,大人又如何对得住良心?”
“你军误闯松山,可是与人无犹。”青峰笑意不改,“我们不过是顺水推舟。而且既然琥珀知道海狐泪,那你们主帅的命就自然可以保下来了。西关弥军出名丰足,我军只是想向你们借些秋获好准备过冬,还请琥珀体谅放行。”说得轻佻无比,明是嘲弄那孤身无援的琥珀。
琥珀闻言只是微微一笑,“海大人说得客气,可是在下是不识抬举之辈,这路可不能让。”
海青峰看着那张笑脸有些发呆,口中却轻佻地说,“琥珀想要怎样留下青峰?”
“海狐泪所生之处必会长出枫梗,而这枫梗最是惹火”琥珀声音有些发狠,“海大人如回首一望,不知能否替琥珀看到两里以外沿山而去的火舌?”
一惊回首,果然如琥珀所言见到烟火所生的白烟,青峰乾笑,“这火可会直烧至我族所在的高林,你竟是要赶尽杀绝?”
“依松山而流的净月江一直是天海族赖以为靠的防线,”琥珀吸一口气,“但我已请人封锁几处大堤,如今海大人要救高林,就不得不快马回松谷渡口开堤救火了。”
眯起了眼的青峰想了一下才回答,“刚巧我们这次人手充裕,琥珀不介意我们派些人过去,好叫你军也尝一下受人所制的滋味吧?”
“琥珀不敢阻挠,”垂首回答,“只是我们的人一个不小心,让松谷渡口被松山左涯的巨石所封,要是海大人稍不留神,没有带上足够的人去帮忙,可是会赶不及扑救那场小火的。”
青峰大笑,“好,好。琥珀,我海青峰这次甘拜下风,我们就班师回去看看小琥珀这次是如何不小心。”
“琥珀恭送祭司。”
“只是我会记挂可爱的小琥珀,”青峰调笑,“琥珀也要好好想我哦。”
琥珀似是不明白他所指为何,“天海族的姑娘俏丽可人举世无双,想来祭司回去之后不会寂寞。”
青峰驱马回头走,“小琥珀别要吃醋,我答应回去之后也只想你一人…”话语被琥珀急射出的小石所断,瞬间青峰又大笑起来,渐渐远去。
11
在琥珀意料之外,到半夜好不容易回到大队时,出来迎接他的竟是之前倒在一旁的月白。
“月白?你怎么跑出来了?身体见怎么样?”
被琥珀这样担心,不习惯别人关怀的月白显得有些尴尬,“你带来的药粉效果很好,我已经没什么大碍了。我们淮族人的身体对抗毒物始终是好一点。倒是你,竟然一个人跑去对抗天海族的军队,也太鲁莽了。”
琥珀笑一下,示意月白为他带路,“让我先去检查殿下和其他大人的情况,回头再跟你说天海族的事。”
月白只好把琥珀送入帐中,“他们的情况好一点,只是还是迷糊的时候多,清醒的时候少。”
“只要开始会得清醒就好,”琥珀为众人把脉,“脉象渐见平和,是好现象。看来再过两天就可以起程回大营。他们可都是睡下了吗?”
月白迟疑一下,“是,都睡下了。”
琥珀转身面向月白,静了半晌,终于冷静的道,“那我们出去谈,别要打扰各位大人。”说着就凭记忆找到出口,先月白而出。
“琥珀,”月白赶紧跟了上去,“庆全给我说过你们的计划了。”
“他已经回来了?”琥珀有些诧异,“脚程倒是快。”
“虽是迫不已,但放火烧山实在是太冒险,要是那些敌军来不及灭火,那牵连其中的可是数以千计的。”
“是,我知道。”琥珀淡然,“月白心肠太软,不是当军人的料子呢。”
“上阵杀敌是一回事,滥杀无辜是另一回事!琥珀,别扯开话题。”
琥珀苦笑,“其实都是一样的,无论那个人该不该杀,也无法掩饰杀人的现实。”
“琥珀?”
一阵快步声打断月白的询问,“君上,你安全回来了?天海族那些人没对君上怎样吧?”
“是庆全啊?”琥珀微笑,“一切顺利。”
“那些大石真的被君上给我们的丹药弄开了,大家都吓了一跳呢。”
“嗯,管用就好。”琥珀万不得以所弄出来的火药在这世代中还是稀奇的东西,只好说是练出来的丹药欺瞒过去。
“看来那些天海族人要忙上好一阵子了。”
“也不过再多半天吧,时间该是差不多了,”琥珀伸手让月白拉着自己,走近一步,好向那还在着急的月白解释,“月白可知道军中的司天监?就是那位黄老爷子,他斩钉截铁的向我保证明天申时之前…”
“可是在申时之前会下雪?”月白看着天上飘落的白雪,把琥珀再拉近一点,“你这孩子…”
“火是不会烧下去了,”琥珀被点点落在头上的冰冷吓了一小跳,“只是我也有当杀人凶手的觉悟。为了保住我在守护的人与事,琥珀可以化为索命的厉鬼。”
月白看着义正词严的琥珀,不由得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