奕誴拍拍烟袋,“管他呢,横竖跟咱哥俩儿没关系。用主子娘娘的话说,只管看戏,别咋呼。只要大清国在,就有咱哥俩一碗饭吃。”
奕誴素来关心民生,这时候说出这话来,不由得奕譞心中生疑。有心细问,奕誴只顾打哈哈绕过话题。无奈之下,奕譞只得等晚上回府之后,交待福晋多多留意宫中动静。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奕譞福晋就带回了消息。
☆、127
听完福晋叙述;醇亲王奕譞一口茶喷了出来,“什么?二公主跟二额驸一天到晚吵架?闹得皇上、皇后把二人关在养性殿不准出来?”
醇福晋颔首,“主子娘娘亲口说的。妾身来的时候,还碰见三公主、四公主联袂到永寿宫,给二公主、二额驸求情呢。”
顿一顿,迟疑说道:“不过;好像隐隐约约听到消息;二公主两口子禁足之后;皇上每天还要看二人写的治国策。一天一篇,不准偷懒。”
奕譞闻言不语;过一会儿;又问:“重华宫那里有什么动静?”
醇福晋摇头;“还是跟以前一样。不过,大阿哥离宫之后,薛佳氏侧福晋明显开朗多了。六福晋也乐得给她脸面,到哪儿都带着她。”
奕譞冷笑一声,回神安抚自家媳妇,“你放心,载湉性子敦厚,爷一定会好好教导,定不让他跟载澄学。日后他长大了,你我都有依靠了。”
醇福晋闻言,微笑着点头,“是爷的恩典,妾身自当铭记在心。”低头慢慢说一声,“听说,皇上准备从宗室子弟中,挑选一批上进的,不必通过考试,就能直接入京师大学读书。载湉他——能去吗?”
奕譞笑了,“皇亲贵胄、皇上亲侄,哪个大学敢不收咱?反了他。”
醇福晋听了这话,方才放下心来。王爷亲自教导自然是好,可是,王爷整日忙于公务,哪里比得过大学老师术业专精呢?儿啊,你可要好好学,别跟你载澄堂兄一般,让为娘一番苦心付诸东流。
话说那日,载滢见了奕誴、奕譞,忙了半日,一句话也没套出来。回宫路上拐了个弯,去砖塔胡同探望胞兄载澄。
随从在门外拍了半天门,不见有人应声。载滢上前,伸手一推,门便开了。院子里静悄悄的,带着随从抱着大包小包进去,院子里凌乱不堪,脚下踩的,尽是枯枝烂叶。载滢四下看看,大声叫道:“大哥,嫂子,我来看你们来了。”
隔了半日,方听见屋里动静,一个妇人开门而出,猛一见载滢,愣一愣,随即苦笑,“二阿哥来了,快请进来吧。”
原来是载澄乳母王氏。载滢随王氏入内,轻声问:“大哥呢?院子里乱七八糟的,怎么嫂子没交代你们打扫?”
王氏忙着抹桌子抹凳子,请载滢坐下,赶着去烧水沏茶。载滢命随从太监把包袱放下,拦住王氏,“嬷嬷,为何只有你一人伺候,大哥去哪儿了?”
王氏见问,这才叹口气,揉着眼睛流泪,“二阿哥问,奴才不敢不说。大阿哥回来那天,就找大奶奶要钱,说是要开铺子。大奶奶给了。没过几天,又要钱,大奶奶又给了。后来,接连几次,越要越多,大奶奶没法子,把首饰当了,嫁妆卖了,总算凑够数,给了。哪知道,大阿哥跟没底洞似的,多少钱,也填不满。没法子,逼着爱新觉罗氏到八大胡同接客,……”
“啊?”载滢大惊,“他,那嫂子呢?”
王氏抹把泪,“大奶奶拦着不让,说不能给祖宗丢人。大阿哥就说,‘不让她去,你替她。’大奶奶没法子,只得放人。后来,那爱新觉罗氏也不知怎么的,跟人跑了。大阿哥拿着家里所有钱,从大奶奶手上撸下最后一个银镯子,出京城追人,都有小半个月了,还没回呢。前两天,又有人来,说是大阿哥在外头欠债,逼着大奶奶还钱。不然,不然就把大奶奶连同丫鬟都给卖了抵债。”
王氏说着说着,大哭失声。
载滢一拍桌子,“你们怎么不回宫找额娘?就是进宫不容易,就不知道去找五爷、七爷吗?”
王氏摇头,“大奶奶说,丢不起那人。哄了要债的先缓几天,带着年轻丫鬟回娘家去了。怕大阿哥回来没个人伺候,特意留老奴在这儿苦守着。没想到,大阿哥没来,倒是等来了二阿哥您。二阿哥恕罪,奴才给二阿哥见礼了。”说着,哆哆嗦嗦磕下头去。
载滢急忙叫随从搀扶,请王氏坐到马扎上,问问今日情况。想起如今大哥生计艰难,临走时特意留些碎银子,叫她慢慢度日。一再嘱咐:“大哥何时回来,一定往宫里报信才好。”
王氏感恩戴德应了,又给载滢磕个头,送到胡同外面,马车走远不见了,这才捂着碎银子回到院子里。
载滢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随从小太监看着眼下无事,轻声感慨:“爷,刚才那个是王嬷嬷。她要不说,第一眼奴才可真认不出来。啧啧,前几年,大阿哥正风光的时候,王嬷嬷多威风呀,走路都带风,训小宫女、小太监,那气势、那动静,隔几个院子都能听见。瞧瞧今天,见了奴才这个小太监都要磕头。唉,这就是奴才啊,主子失了势,奴才连条狗都不如。”刚说完,立马觉得话多了,跪在马车里,连连磕头,“奴才胡言乱语,请主子责罚。”
载滢冷冷看他一眼,“回去以后,自己到侧福晋院子里扫一个月地。风雨无阻,记住了?”
小太监赶紧磕头谢恩,“奴才记下了。谢主子不杀之恩。”
载滢没说话,重华宫冷不丁地少一个太监,谁知道会不会有人做文章。更何况,这个奴才说的话,也在理不是?
接下来大半年,载滢都在试图游说奕欣,向秦王李世民同学学习。并且举出历史上若干例子,就连本朝唯一祭过天的储君理密亲王胤礽,都被这位世侄孙拉出来,完美地诠释一番:身为储君如果不能顺利扶正,将要面临多大威胁。
奕欣刚开始还痛斥一番,结果六福晋、侧福晋们纷纷跳出来护着,不准奕欣动载滢一根毫毛。二儿媳妇更是趴到载滢身上,对着奕欣哭诉:“二阿哥就是媳妇的命。若是阿玛要打,就先打死媳妇,再打二阿哥。就是到了阴间,我们夫妻也能做个伴儿。”
奕欣无奈,只得劝了老婆儿媳回去,苦口婆心劝说唯一能用的儿子,千万别想那些个年头。
载滢不服输,“阿玛,您只比皇伯父小一岁。眼看皇伯父身体越来越硬朗,载淳每日里虎视眈眈,您就不担心吗?儿子查出来,就是载淳暗地里派出来他那便宜弟弟的娘——曹寡妇,勾搭大哥,让大哥陷入八大胡同出不来。阿玛,就算皇伯父对您好。咱们也等不起呀?难道,您真准备在储君位上,坐一辈子吗?”
奕欣大怒:“滚,往后再叫我听见这话,扒了你的皮。”
载滢抹抹嘴角,肿了。站起来对着奕欣鞠躬,“儿子等阿玛想通那天。”出了奕欣书房,到六福晋房里说一声,径自出宫去了。
四公主站在神武门太阳阴影里,忍不住嗤笑,“这人最近读一整部《唐史》,难不成只看玄武门之变?”
石炳虢望着载滢马车远去,站在四公主身后感慨:“但愿他能吸取理密亲王教训,别做傻事。”
四公主扭头,“其实,理密亲王也不是不好。就是弟弟太多。”
石炳虢没说话,对四公主拱手,“臣过几日就要回西安,继续军校学业。在此,向公主告别了。”
四公主抿嘴,“我——我二姐就要生孩子了,你、你喝了满月酒再走吧。”
石炳虢咳嗽一声,“多谢四公主。臣跟二额驸不熟。”
“不熟?你个伪太子党,骗谁呢!”嘴上埋怨,这话四公主可不敢说,琢磨琢磨,学着兆佳氏性子,抬起头来,对着石炳虢温婉一笑,“那你等我二姐生了孩子,过完洗三,我就跟一同去西安。”
说完,红着脸扭头进了神武门,径自回公主所去了。
石炳虢握握腰上火枪,凉凉自嘲:“满汉不婚,公主,臣怕是要辜负您一片厚爱了。”说完,跨马向西,第二天,便启程去了西安。石达开上书求退休,康熙准了。
石达开火速到吏部办完手续,到户部领了退休费,回到西安,与儿子会合,听他说起京中境况,夸赞道:“这个时候,是该回来。爹爹年纪大了,没什么利用价值。你年纪尚小,未入贵人的眼。如此甚好。他们兄弟争就争吧,爹爹就你一个儿子,咱可不能参与进去,万一非战斗减员,还得麻烦你娘再生。”
石达开之妻、石炳虢之母璷妃叶赫那拉氏听他父子这么说,坐在一旁咳嗽一声,笑着摇头,从袖子里抽出一封信,扔到石炳虢怀里,“我看未必。除非,咱儿子一辈子不娶媳妇。”
石炳虢奇怪,取信一看,登时红了脸,对璷妃拱手,“额娘,儿子真没招惹四公主。这——这纯属造谣。”
璷妃冷笑,“那怎么穆里他媳妇、婉妃索卓罗氏给我写信,说京中传遍了,四公主非你不嫁,单等着三公主婚事定下来,就给你们俩指婚呢?”
“这——”石炳虢皱眉装傻,“我不知道啊。”
璷妃摇摇手指,“罢了,八字没一撇呢。先这样吧。反正你还小,好好读书。纵然四公主娇惯,皇后总是个明白人。咱们不喜欢,我就不信她敢把闺女硬往咱家塞。成了,你们爷儿俩等着,我亲自下厨,给你们做好吃的。等着哈。”
璷妃扶着小丫鬟去厨房忙活,石达开拍拍儿子肩膀,“行啊小伙子,你才多大呀,就知道定媳妇要趁早了?”
石炳虢呵呵苦笑,不住腹诽:四公主那才叫早吧。一见面就说小时候到国舅家玩,一眼就相中爷了。唉,皇帝一代不如一代,就连公主也一代不如一代。
石炳虢走了。四公主一时间没了奋斗目标,闲来无聊,换了骑马装,带着侍卫们京城内四处走走。大老远瞅见忠顺王府马车停在吏部大牢外头,还故意遮遮掩掩,盖上油布装平民。四公主奇怪了,“载淳?他没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