奕訢喟叹:瓜尔佳氏,怎么平日里看着成熟了,一遇上儿子的事,就又糊涂起来?对着康熙行礼领命,吩咐六福晋一声:“瓜尔佳氏,去跟嫂子说话吧。”
六福晋闻言,还作迟疑,抬头看见奕訢眼神骤冷,心中一惊,急忙行礼遵命。低头想要安抚载澄。里间早有王嫂出门相请。无奈之下,只得对着儿子使个眼色,叫他安心,对着王嫂堆出笑来,“劳烦王嫂了。”
王嫂不敢应礼,急忙侧身避开,让六福晋入内。等到外间只剩下爱新觉罗家老少爷们儿,康熙这才吧嗒一声,拉下脸来。对着奕誴吩咐:“子侄犯错,是咱们做大人的没管教好。从今天开始,每人每天抄两遍圣祖训。奕誴,”
惇亲王奕誴出列,“臣弟在。”
“你是宗人府宗令,每天早朝之前,带着兄弟子侄们检查抄写情况。”
奕誴领旨归列。
康熙看一眼载漪,冷哼一声,“好好回去,跟着你阿玛,每天帮着查看兄弟们抄写情况。但凡有一人未抄,或者抄的不够,你负责陪同,直到补齐为止。”
载漪听了,心里一个劲儿叫苦,嘴上只能谢主隆恩。
康熙瞥一眼奕訢,越过去未提。毕竟是储君,加之奕訢平日公务繁忙,康熙也不好让他太没面子。直接对着奕譓冷笑,“回去之后,把圣祖训好好抄抄。别人一天两遍,你一个时辰两遍。你是朕的亲弟弟,朕也不叫人说为兄不仁。一天不须多,抄四个时辰就好。”
奕譓听了,赶紧磕头应下。车轱辘话说了一圈,康熙这才摆手,“殿角边儿站着去。闻闻你那一身脂粉味儿,想要熏死朕不成?”
奕譓连称不敢,耷拉着脑袋,躲到门后,缩成一疙瘩。
康熙看他这幅模样,好不可怜。苦笑一声,再看载澄。还未开口,就听载澄义正辞严,砰地一头磕下去,“皇伯父,侄儿愿将功补过,替您抓住那偷人的皇妃。”要丢人一块儿吧,反正皇伯父您家后院儿也不比侄儿强多少。载淳自个儿,还成天骂亲娘贱人呢!就不信,还找不出个把阴私来。
康熙闻言,不怒反笑,“哦?你倒是知道孝顺。”不等载澄回话,直接叫来奕訢,“你的儿子,既是嫡子,又是长子,朕不好多管。带回去,好生教导去吧。”
奕訢抬头,看自家皇上四哥满脸失望,心里也不是滋味儿,对上拱手:“皇上,臣弟——”
康熙摆手,“他还小,朕不与他计较。往后,派给你的差事,朕会酌情减少。毕竟,后代教育才是咱们天家安身立命的根基。去吧!”
奕訢听了,心中一阵失落不安,奈何康熙实在无心听他多说,只得行礼跪安,带儿子回去。
奕訢父子前脚刚走,康熙压抑的怒气就爆发出来,“奕誴,带着宗人府几位王爷,叫上奕譞,把东西十二宫,给朕圈起来!”
多年兄弟,奕誴还从未见四哥发过这么大火气,不敢怠慢,急忙应声出列,风风火火出外召集侍卫,找宗人府诸位宗室管事,顺手捎走自家儿子,命他到礼部,请醇亲王奕譞速速进宫。
奕譓躲在门后,看屋里人都走光了,哆哆嗦嗦挪步上前,“皇上四哥,要不——臣弟也跟着五哥、七哥干活儿去?”
“去什么?逛窑子都想逛到朕的后宫来了?”
奕譓听了这话,吓的立马趴地上,不敢说话了。
良久,才听脑袋上一声轻叹,“你呀!没事儿跟着你七哥办办差,好好过日子,不成吗?说是有朕护着,也不看看,朕如今这身子板,还能护你们几年?唉!”
奕譓小心抬头,见皇上确实伤心了,也跟着难过,“皇上四哥,您别说了,赶明儿,臣弟就老老实实,跟着哥哥们办差。回头,就给您添几个胖侄子玩儿!”
康熙听这话说的不伦不类,哭笑不得,叹口气,拉上奕譓这个壮丁,到东暖阁去批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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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 听着外头安静下来,梅梅笑着放二公主到床上,让她自己爬着玩儿。拉六福晋到一旁说话,“弟妹啊,荣笀公主快十五岁了吧?唉,时间过的真快,一眨眼,孩子们都成大人了。”
六福晋听皇后这么问,心里打个突,小心应承,“是啊,好像昨天还像二公主一般,在床上爬着玩,今天一眨眼功夫,就长那么高了。”
梅梅点头,“儿女都是父母债,手心手背,都是咱们的心头肉。别说二公主,就是两个大点儿的公主,本宫也常常挂怀。好在大公主有丽贵妃操心,荣笀公主又是弟妹亲生。她们的婚事,有你们把关,本宫——多少也轻松些呢!”
六福晋眨眨眼,笑语:“主子娘娘为几个孩子,真是费心了。”
“应该的。”梅梅一笑,拉过六福晋的手,“做父母的,哪个不是望子成龙、望女成凤呢?咱们家的孩子,生下来就是龙子凤孙。本宫也没别的好求,实指望几位公主能嫁个好额驸,那就够了。为了孩子们,这么多年,本宫谨言慎行,言行身教,生怕有一丝差错,传出去后宫不好名声,耽误了咱们家姑娘。弟妹啊,这两年我精力有限,后宫清誉,就劳你多多帮衬帮衬了。”你可别糊涂了,为了护住儿子一时,传出去皇家腌臜事儿来,耽误你闺女嫁户好人家,那可是一辈子的事。到时候,我看你到哪儿哭去!
六福晋听言,低头苦笑,“臣妾——自当尽力!”
打发走六福晋,梅梅回头照看小闺女。二公主如今已有九个多月,正是呀呀伊伊的时候。母女俩你说我的,我说你的,居然也说到一块儿去。闹了半天,梅梅心里这才松快些。叫来王嫂,小声问:“五爷、七爷到东西十二宫,可查出什么来了?”
王嫂刚要回话,就听外头书海泉托着佛尘进来通报:“回主子娘娘,神武门外一群风尘女子,举着牌子跪了一片,直言要找主子娘娘告状。说是——”抬头瞅瞅皇后。
梅梅见他欲言又止,心中微微琢磨,风尘女子?可是想脱离火坑?对着书海泉点头,“但说无妨,此处并无外人。”
书海泉这才顺溜说出来,“那些风尘女子说——九门提督仗势欺人,阻了她们活路,要、要逼娼为良。”
“嗯?”梅梅迟疑一下,“是——逼良为娼吧?”
书海泉躬身回话,“确实是逼娼为良。奴才还捎来她们状纸,请娘娘过目。”
李嫂见书海泉从袖子里掏出状子,急忙寻块托盘,上前接了,展开呈到皇后面前。梅梅一行一行,慢慢看。二公主则是凑过来,一目十行看完,嘴里哇哇叫着:这些窑姐儿,忒牛!
梅梅仔细看完,又重新看了一遍。生怕有几个繁体字掐不准,误会什么。直到白纸黑字,看的一清二楚,再无疏漏,这才抱着女儿长叹:“果然,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哇!”
想了想,招手叫书海泉近前,轻声吩咐:“既然是九门提督府下的公文,本宫不宜越级干涉。你出去,请诸位姑娘到九门提督府去说吧。”
书海泉躬身告退。不一会儿回来复命,说那些姑娘口口声声说九门提督不给她们活路,要全拆了八大胡同,重新盖了给王公大臣们做宅子。她们无处伸冤,逼不得已,这才来告神武门找皇后娘娘告状。求国母慈悲,给她们指条生路。
梅梅扶额叹息:“自古以来,听说过逼良为娼的,再没听说过逼娼为良的。那些女孩子们是怎么想的,真不明白。”
李嫂站在一旁,仔细听了。瞅瞅四下没有外人,小心上前,轻声解释:“主子娘娘明鉴。若是没了八大胡同,那些女孩子们,八成就真没活路了。”
梅梅抬头,看李嫂一眼,示意她分说明白。
李嫂叹气,“不瞒主子娘娘。奴才的亲娘,就是那地方出来的。但凡好人家姑娘,哪怕有一点法子,也不愿女儿跳入火坑。实在没活路了,才忍痛从了那一行。一旦入行,想要从良,难。从良之后,更难。不是给大户人家做小妾,受尽婆母、嫡妻欺辱,就是嫁给疤瘌头懒汉。日日挨打挨骂。男人活着,苦熬半辈子,还有出头之日。若是男人死了,主家大多不会留她们。赶出门去还算好的。更有些婆婆、主母狠辣的,硬生生将贱妾重新卖入火坑。说不得,又要重操旧业。若是非要逼她们从良,一个处置不妥,主子娘娘,只怕是她们往后的日子,比身居娼门之时,更加艰难。说不定,性命还不能保全呢!”
梅梅听了,默默叹气,听李嫂这么一说,还真有些逼良为娼的意味在其中呢。遂小声问:“若是生下一男半女——要好些吧?”
李嫂听了这话,眼泪险些掉下来。红着眼圈回话:“主子娘娘,您是不知道哇。”
作者有话要说:唉,一行有一行的难处哇!
其实,后妃命运,跟那地方出来的相比,又能好多少呢?
☆、81
公主威武
李嫂慢慢解说:“好主子娘娘;从那地方出来的女人;为了少些麻烦;接客之前;大多灌了凉汤。多年下来,别说难以怀孕,就是怀上了;平安生下来;生母倒比子女低一头不止。亲生子女,也会因为生母卑贱,而受人白眼薄待。有那看透世故的,干脆姐妹几人共开一家馆子;买了年少女孩;老师、徒弟一般,一辈一辈传下去。若是做的好了,反倒能打出名头,身后多少也有人埋葬。身份虽为贱籍,起码,还能好好活着。不用怕哪一天一句话不对,就叫主母给生生打死了。”说着说着,三十多岁的老成妇人,呜呜咽咽,握着嘴,眼泪横流。
梅梅叹气,叫李嫂到近前,“过几天这边不忙了,本宫准你两天假,回娘家——给你母亲上趟坟吧。”
李嫂听了,急忙擦干眼泪,对上行礼,“谢主子娘娘慈悲。只是——不用了。奴才生母去后,祖母嫌她出身卑贱,一卷破席丢到乱坟岗。等到奴才长大嫁人去寻,连一根头发,都找不着了。”
梅梅听了,跟王嫂一阵唏嘘。书海泉想起年幼之时,家里为了有口饭吃,狠心将自己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