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莫心棠此刻的脑子转得更快,这几天她一直日想夜想,想多理出一些因果:
对于俞氏,自己虽是嫡出,但并非男子,又不受宠,实在碍不到她什么,连对莫玉棠都无甚威胁……她放着生有庶长子的杨氏不理,花那么多心思,把自己当枪使,实在不是很划得来……但俞氏也不是没有动机,毕竟上一代的恩怨很难讲,愈是嫡姐庶妹,愈有可能恨得咬牙切齿……况且,从操作上,驱使莫大田,陆二,姚通房为俞氏所用,最为容易……
但是,若是俞氏所为,最后她为什么要做一阻拦呢?岂不功亏一篑!要知道即使是在莫吉眼前做掩饰,也完全没必要啊……要知道,莫吉就此惩处了她,这件事也算盖棺定论,就算回到靖州,那莫老太岂会因为一个孙女而认真去找生有嫡子的媳妇麻烦……
对于杨氏,蒋姨娘虽得宠,但是也比不上这些年她与莫吉相处的旧情,即使蒋氏这回生下了儿子,一时间怕也难于她齐肩……当年,俞家虽以抚恤孤女为由提出继续联姻,可是杨氏也算聪明,不会不明白这无非是俞家的借口,难道还真恨上自己了?!如若是为了女儿婚嫁,虽年龄相仿,自己身份稍高,但以莫吉心里的那杆秤,莫心棠真是无法相信自己会比月棠嫁得更好……
况且,杨氏刚到青州不久,这么短的时间内做这么些布置还是比较困难的。
对于徐氏,表面看起来跟这件事关系不大。但是当晚,她的位置离蒋碧月也很近。徐氏为人低调谨慎,看起来云淡风轻,但若蒋氏产下一子,对徐氏地位影响最大,孰知她心里在不在乎呢?何况,徐氏在莫府待得时间最久,很多事情应该也知道得很清楚,布置一番也是有能力的。
至于那几个所谓的证人:
姚通房是蒋碧月带过来的,青州人,身契应该还在蒋氏手中,照理说应该不会为人卖命,除非被允诺了什么好处。不知她指使自己是出于自保还是存心嫁祸?
陆二媳妇必然是背后有人指使,不然,即使撞见扮成自己模样的谁,应该也不会那么快联想到这深居在莫府中的三姑娘身上吧!
至于莫吉,心棠也只能喟叹,有这样性情人品的父亲,这沉冤辩白便也没太大意义……不过看他这副样子,在大莫府中的地位并不高,这一家总是要回靖州的,不知伯父莫维与上头的老太太是何性情,能否给自己一条活路……不过这些,又不是这眼前两三年的事了。
信息量这么少,根本无从判断谁是幕后黑手。
关键还系在俞氏身上,若不是她存心设计,她信不信是自己所为,能不能给自己一丝转圜呢?
俞氏自然是不信。
姚通房被两个婆子叉着拖行了好一段路,头昏眼花间到了一处排屋,依稀记得这儿原是堆放杂物的,两个婆子提着她转了几个弯,然后扔在地上。
姚通房恨不得破口大骂,可半身酸软,既喊不出也挣脱不出。正满心怨恨之际,只听一阵响动,她抬头一看,只见俞氏缓缓走进,芳芷端了把杌子放在空地上,俞氏坐下。
令有个婆子拖着个仆妇从外头进来,并押着她并排跪在俞氏跟前。
姚通房想到跟着蒋氏去请安的几次,太太都是温和大度,便再也忍不住,愤愤嚷道:“我是蒋家的人,老爷的人,太太不知什么意思,便是家里出了风波,已经水落石出,也没的道理再拿我们出气……”
一个婆子一记耳光扇过去,喊道:“叫你说话才许开口!”
姚通房面孔立刻肿起半边高,嘴里吐出半口血,眼泪都出来了,旁边的陆二媳妇噤若寒蝉,缩着不敢挣扎。
俞氏开口道:“蒋氏到底是谁下的药?今日绑了你二人来,便是说说这事。”
两人一齐面色大变,陆二媳妇眼珠转了几圈,强笑道:“我的佛祖,太太您这是什么意思?奴婢只知道后院喜蛛的事,连蒋姨娘长什么模样都不清楚呢?”
俞氏倒半点不为所动:“别在我面前装神弄鬼!但凡与此事有关的,一针一线也好,都老实说出来!”
陆二媳妇吓白了脸,身子抖如筛糠,只口内喊着“冤枉”,姚通房尤还强撑着,过了半响,她慢慢挺起腰,她傲然道:“太太这样说是什么意思?老爷在上,你要诬陷我们诬陷姨娘,却是万万不能!”
一旁的婆子大声道,“你们以为泼了那茶汤就毁尸灭迹了,孰不知还有那茶盅子呢,太太已经命人送去验了!要不要与你姚通房昨夜抛到河里的纸包对一对呢?!”
姚通房已经抖得厉害,犹撑着不发一言。
俞氏挑眉道:“好好,好一个忠仆!”然后提高声音,“来人,把那拔指甲的东西拿上来。”接着冷声道:“我倒是要看看,这后院到底是谁的天下?我就不信,若是我强压这蒋氏卖了你,老爷还真能为了一个通房来为难正室?”末了又添上一句,“你们也别弄太粗手,拎出去卖不到好价钱……”
听到这句话,姚通房重重一惊,她在掌心里抠着指甲,似是下了什么决心道,“我真是恨毒了那蒋碧月!”
第10章 俞氏
原是选了个人迹少至的僻静地方做审问之用,回到正院,也要走一阵。芳芷见俞氏走得慢,知她还在思虑,忙上前扶了她,笑道,“不管姚通房所言是否属实,也算对老太太老爷有个交待,对其他人嘛,也能敲山震虎,太太还在忧虑什么?”
俞氏看了她一眼,“休得自作聪明!”转而恨恨道,“也不知道这姚通房背后的人给了她什么好处?竟死命给她掩着……”
芳芷道,“太太莫急,这时日一长,自然会露出马脚来……您不是派人分别去盯着她们家里人了么……那,太太准备如何处理姚通房?”
俞氏嘴角含冷意,“她自然是不会好过……”,转而沉吟道,“总是隐隐觉得,这次不是杨氏所为,一想到尚未明是何人搞鬼,就这么放过,总是不甘心得很……”
芳芷劝道,“太太犯不着因小失大,惹得老爷不快,以后总有机会。”
走了几步,俞氏又自顾自哼了一声,喃喃“人人尽知我不喜三丫头,可是要用她当枪使,也要先问问我的意思!还真当这正室是摆设了……”
临近正院,远远的,见芳芸快步迎上来过来,禀道,“三姑娘自昨日午后,便在榆院内,朝祠堂方向,跪到现在,据廖婆子说,是求先夫人在天之灵,能看到她的清白无辜,救她一命……如今,已经大半天了……”
俞氏哼了声,“看看再来禀我,我倒要看她能撑多久。”
掌灯时分,又有丫鬟来报,“三姑娘晕了过去,奴婢过去看时,整个后背都被汗湿透了,脸色也青白,估计是中了暑……”
俞氏冷声道,“别把这事声张了!让廖婆子给她灌点凉水。”又补上一句,“明日一早找个大夫去看看,省得伤了性命被人怪罪。”
用晚膳时,俞氏有些神情恍惚,她不自觉想到,自己也曾这么跪过一回。那是她十岁的盛夏,嫡姐非吵着去家中池塘摘荷花,她跟小丫鬟撑着木筏去采,嫡姐在塘边看着,孰知竟一不小心跌进池子里,好在池子不深,不过弄湿了半幅衣裙,外加着凉卧病两日。
嫡母不觉爱女顽劣,反而大骂她不安好心、狼子野心,罚她跪在院子里。那明晃晃的毒日下,及这么跪在那炙热滚烫的空地上,时间一秒一分过得那么缓慢,视线也一点点模糊,筋疲力尽,头晕眼花……直到晕倒了被人抬下去。养了半个月方才无碍。
当时躺在榻上不能动弹时,姨娘哭得眼睛都要熬干了时,她虚弱地把手抬起,把指甲狠狠刺进掌心,赌咒发誓要把这一切报复回来!
嫡姐出家后,嫡母身边难免冷清,她刻意接近,小心服侍,慢慢与嫡母关系拉近,获取了嫡母的信任。于是,她知道嫡姐的婚后生活并不如意,迟迟生不下孩子,性子又太随意,婆婆不满,与花心的姐夫也诸多争吵……后来,姐夫纳了妾侍,妾侍又生下了儿子,嫡姐便与那妾侍日日争锋相对,搞得后院乌烟瘴气。
后来,嫡姐终于有了身孕,为生产伤了元气,命不久矣。家里便计划着再送一个女儿作为继室,将与名门莫家的姻亲关系延续下去。
她本有机会不嫁过去,待选的还有两个族妹,但她一心想着快意恩仇,拼着这么一口气,假意蒙蔽了嫡母,终于嫁进了莫家,却也搭进了自己的一生……
如今呢,姨娘已逝,嫡母老迈,且相隔万里,永世大概都不会相见;嫡姐已逝,遗下幼女握在她掌心任她摆布。
她当然不会忘记嫡姐当年的欺负:有意无意的摔跤,胳膊上的青紫,翻倒的砚台……她真是极度厌恶嫡姐那张总是笑得娇俏的脸孔,甚至听到她的声音就觉得刺耳……
她也忘不了嫡母房里那些婆子丫鬟是如何的倨傲。毕竟,姨娘不够受宠,又没有兄弟,她是家里的最软的柿子。有一段时间内,她每日睡前,就是靠脑补将来以后如何“回报”这些人,才能把那日子过下去。
初嫁进莫府那些时日,这些也曾是她的动力。她要过得比嫡姐好,讨老太太、老爷的喜欢,把后院管得井井有条,生出嫡子……她也的确做到了,可是,回首往事,心心念念的终于得到了,却发现不外如是,实际在她心上并掂不出多大重量,还有什么比这个更悲哀吗?
临睡前,鬼使神差的,俞氏又想起那日三丫头跪着的身影,那肖似的五官,她翻了个身,烦躁地叹了口气。
正院后面的一列排房,最东边的三间,用度比其他几间宽裕,陈设也算精致明净,这正是徐姨娘并五姑娘宁棠的住处。自从杨氏开了先例,自后,莫吉的姨娘都把女儿养在身边。满府的人都知晓,自五姑娘出生,徐氏便宝贝得不行,整天围着她打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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