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夏叫了阿福来收拾碗筷,顺便叫他烧了水,要洗澡,洗去这一身的晦气。
等解夏洗完澡,一身清爽,时间已过了一个时辰,心里的怒气也消得差不多了。套上衣服,解夏打开窗子,看了一眼,还保持着原状的黑衣人,不禁好笑。拿了两个石子,在手里上下翻飞着玩,边玩边道:“怎么样?我问你的问题,想好怎么答了吗?想好了就眨两下眼睛,我解你穴。”
其实到这个份上,解夏已经不想从这人嘴里问出些什么了,纯粹是逗他玩。见他一脸委屈,愤愤不平的眼神就觉得好玩。这么不识实务的性子,当什么贼?好好在家当他的千金少爷就是了,一点委屈都受不了,还要闯江湖,真是失败啊。幸好遇到的是自己,要是别人,早死了七八段了。
黑衣人眨了两下眼睛,眨一下,流下两行泪,眨两下,就泪流满面。女孩子梨花带雨,解夏一般是无力反抗的。可是,男人……解夏对男人为这点委屈就流泪的状况,实在升不起什么怜惜的想法,更多的还是厌烦。就算明知道这世界的男人就是这个样子,本能里还是无法喜欢。皱了皱眉。手上一掷,一个石子疾飞,解了哑穴黑衣人立时能出声了,出声的方式让解夏很不喜欢。他在号淘。
“你再嚎一个音出来,我接着点你穴,让你在这儿呆一晚上。到时被人发现,我可就管不了了。”解夏的声音渐冷。
黑衣人吓得立时收音,只是看向解夏的眼神,已如同看着恶魔了。不停地无声抽泣,让解夏厌倦不已,道:“说吧,前日里你还看到谁了,我数三声,马上答。一,二……”
“一个小姑娘!”这次答得非常快,没等解夏数到三,而且答案非常让解夏惊讶。
“那个小姑娘呢?怎么就你一人在地牢里?”
“她,她,她……”解夏的问题又急声音又厉,黑衣人一吓,又开始结巴。
“快说!不然我……!”解夏一扬手中的石子。
“受伤,伤之后,逃,逃走了。”黑衣人吓得颤颤微微,终于说了一句完整话。
听了这话,解夏大大地松了口气。受伤,这种事对于玥来说,完全没问题,她在罗舒那儿顺来不少好药,只要有一口气,都能活得下来。出了天暮宫,于玥还怕谁呢?这么想着,解夏心情大好,把刚才对黑衣的厌烦劲儿都忘了。笑眯眯地一扬手,石子飞出,黑衣人立时身体就软了下来,跌倒在窗外的草丛里。
“休息好了,自己爬进来。”解夏头也没回,走回桌旁。这样的话,自己还有必要呆在这危机四伏的天暮宫么?就算做好了孟管事的香神木棺材,她也一定会杀自己灭口。可,真要逃走,也要费番工夫。现在天暮宫正是风声最紧的时期,晚上逃走,很可能被抓住。白天更不可能。怎么办呢?
苦思冥想,也想不出什么好对策。拿起茶壶,给自己倒杯茶,余光就看到黑衣人已经进屋来了,却不敢上前。解夏满面春风地向他招了招手,道:“别怕,我不会伤你。过来,喝杯茶吧。”说着,把手中的茶递过去。
犹豫了再犹豫,直到解夏慢慢收了笑,要露出不耐烦的神色时,才走过来,慢慢坐下,接过茶杯,小口小口地喝茶。
“你说你不是贼,那你叫什么名儿?”解夏见他果然是一付千金姿态,连端个茶杯都是只三指。越看越觉得好玩。一个十几岁的男生如此地娘,在解夏的概念里实属罕见。不由也起了兴味,轻声问道。
黑衣人虽然觉得问一个男子姓名很失礼,但解夏更失礼的时候他都见过。解夏在他眼里就是野蛮人。却不敢违抗不答。细细地声音答道:“我叫晓叶。”
“晓叶?!”解夏愣了愣,这江湖上姓晓的人,自己只知道一个晓茶。再看这晓叶的作派,说他从高门大户里出来的,确实也不虚:“晓茶是你姐姐?”
听到晓茶的名字,晓叶眼睛一亮,很骄傲地抬头,却发现解夏的眼睛一片沉郁,似乎并不把晓茶的名字放心上。晓叶只好重新低下头,颔首道:“正是家姐。”
武林世家养出这么个娇贵孩子,还真有喜感。解夏不再言语。想到晓茶,就想起了万轻,想起了林默然,突然就觉得愁思满怀。自己竟也会思念了。叹口气,一杯茶,一饮而尽。
第 34 章
“你家家世显赫,为何孤身夜探天暮宫?”解夏不解,真要偷清墨,也不应该找这么一个一看就是江湖雏儿的晓家儿子现身才对。
晓叶见解夏披头散发,只罩一件外衣就一本正经地与自己说话,很是尴尬。可自己一个男人,万不可能提醒解夏。而且解夏看起来还比自己年纪幼。只得低了头,眼不见为净。细细地声音道:“是我自己要来的,和家里无关。”
任性的大少爷!解夏一听,就不再想理他了。拿出药,道:“你肯定看不上这药,但现在情况如此,你最好服下,然后自行疗伤。随时有人会来我房间,你注意自己调息,到床下去躲好。”
自认仁至义尽的解夏,一脚把晓叶推入床下,摇铃叫了阿福进来,梳头整衣。
刚梳好头,就见孟管事就急匆匆地推门进来。解夏一愣,连忙起身一躬,道:“孟姑姑拨冗前来,可有何事?”
孟管事见阿福也在,定了定神情,一摆手,让阿福出去,半晌,听了没动静,才道:“宫主回来了,正清查宫内,你一外人平常在这里也就罢了,现在,怕是不宜,这个给你。”说着,递给解夏一个腰牌,接道道:“你收拾一下,拿着腰牌,速速出宫,宫外有人接你。过得几日,我自去寻你。”说完,又急匆匆地走了。
解夏拿着腰牌看了一眼,入手甚重,非金非木,不知什么材质。复杂的奇异的符文,象是某种宗教用上用的咒语,纹路上镶有金边。
把腰牌往怀里一揣,解夏重新把带来的东西打包。忍不住勾起嘴角,真是想什么得什么,刚才还在烦恼如何逃出去才好,这会儿功夫就能光明正大地出去了。背着包袱正要出门,才想起来,屋里还有一位……麻烦。
心里也不知如何是好。救他自己无能为力,不救……好象又有些不忍。犹豫间,还是折身回去。掀开床单,就见晓叶一脸惊吓地看着自己。一见是自己,表情又是一变,好似松了口气,顿了一下,怯生生道:“我以为你丢下我走了。”
解夏见不得男人如此娇弱,对这晓叶不感冒得很。见他那双所谓小鹿一样盈盈欲滴的眼睛,再听了他细细弱弱的话,心里一阵别扭,刚才升起的那点善心立时消散。只是冷着脸点了点头,道:“正有如此打算。与晓公子来道个别。”
听到解夏的话,晓叶一惊,一把拽住解夏的袖子,道:“不要把我一个人丢在这儿~”
“晓公子言重了。”解夏又开始了一指一指掰开的游戏,慢声道:“在下与晓公子无亲无故,能把晓公子从地牢里救出,已是天大的……孽缘!”咬了咬牙,一掌砍在晓叶的手腕处,晓叶吃痛,手一松,解夏已站起身,递给晓叶一个针筒式暗器,道:“这个暴雨梨花针给你防身。以后我们各走各路,再见。”
“你别动!”
解夏刚走一步,就听到晓叶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解夏疑惑地转头,就看到晓叶拿着自己刚才给他的暴雨梨花针正对着自己,道:“你再走一步,我就把你射成刺猬!”
解夏愣了一下,原来自己一直小瞧了这个娇弱的男人。竟然忘了他们这种望门大户里出来的孩子,哪个会真的是纯良可欺的呢?叹口气,说自己傻,以前还不信。这么想着,对着一脸狠态的晓叶,突然呵呵笑了起来,道:“你按呐,机关就在你手上,你最好快点按,现在就把我射成刺猬。别让我逃了。不然,我这人心眼小,最爱报复人不过。”
晓叶脸上的肉因为紧张,不停地颤抖,手也在颤抖。慢慢地爬出床底,一身的灰,咬着牙,道:“哼,你刚才要是愿意带我出去,我也不会如此对你!我晓家子弟怎容你欺?我如此对你,你却不领情?!下地狱去吧,别怪我!怪只能怪你自己心狠!”
说着,一按开关。呲的一声,后冲力让晓叶受了伤的身体承受不住,一个踉跄,后退了几步。再定神,却发现应该倒在眼前的解夏不见了,只余一大片针孔扎在了墙上。紧张地正要回身望,就感觉脑后风声乍起,来不及反应,就被重重一击,晕死过去。
“傻瓜,姐姐教你一句话。”解夏不放心地再次点了他的穴,夺过暴雨梨花针,顺带搜身,边搜边道:“下次要杀人前,千万不要说那么多话。我可是贼门门下,轻功不敢说天下第一,躲你那个一摇三晃的针筒,还是小菜一碟。更何况你还给我这么长的准备时间。真是个笨蛋啊~。”
这个晓叶身上藏了不少东西。之前,为了所谓他的清白,解夏半分也没动他的。此时,已是敌我分明,就不再客气。来不及看是些什么东西,反正晓家的东西,想来都是好东西。一一揣进怀里,把他头上的带子解下来,手脚捆住,往床下一推。
这次,是真正的出门了!
解夏知道应该杀了晓叶,以绝后患。可解夏就是下不去手。之前闯宫时,杀的那四个侍卫,一则是隔着墙根本看不到,没有这种血腥的面对面的冲击,还可以接受。二则是,那几个人根本不认识,也就没有什么感情上的承受力的问题。而现在,这晓叶虽然只与自己在一起一天半,但解夏已经跟他说过话,做过交流,知道了他的名字,他的个性,甚至知道了他的一些小癖好。这样的人……实在算不上陌生人了。要杀一个认识的人,解夏的心理那一关,一时还过不去。
知道后患无穷,知道只要这晓叶万一出去,自己与晓家就必成水火之势。知道一切,也知道这是一个远远大于自己以往所有的麻烦,却就是下不了手。叹口气。走自己的路吧。
阳光甚好,四处都照得亮堂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