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元难得机灵了一回,从百宝阁的架子上摸起一个烛台,拿火折子点着,然后举着率先穿过小门洞。
陆离搀着陆延德一起进了门,进门后发现这里是个暗室,靠墙的地方摆着个书架,书架前放着一张书案和一把圈椅,暗室里没有窗户,四周皆是厚实的青石板,除了那个小门,再无其他入口。
陆元将烛台放在了书案上,就着烛光,陆离把陆延德搀扶到了圈椅上,然后再回到小门前,将门板关上。
陆延德双手搭在扶手上,长长舒了口气,道:“说罢,到底是什么法子?”
……
傍晚,皇宫里。
“哦?陆家大小子撑不住,将那事告诉家里人了?”紫檀五屏风的雕龙宝座上,圣人穿着明黄的常服,饶有兴趣的看着案几上的一份报告。
不远处的青石地板上,正跪着一个三十来岁的精壮汉子,他低着头,态度很是恭敬,嘴里说道:“没错,陆国公爷对陆世子行了家法,然后将陆离夫妇唤了回来,一家人在正堂商量了许久……”
“哦?可商量出什么好法子来啦?”圣人一张张的翻看着那份报告,戏谑的说道:“唔,陆离那小子一向聪明,不知面对这样一个困局,他又会有何反应!”
地上那人瑟缩了下,语气中带着几分惶恐:“属下没用,下头的人竟、竟没有探听到具体的情况。”
说完这话,那人又解释似的补了一句:“起初陆国公爷还是在正堂里说话,但说到要紧的时候,他、他便带着两个儿子去了书房。下头的人赶紧追到了书房,可不知为何,他们竟听不到里面的任何声响。”
圣人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抹了然,叹道:“不愧是‘老狐狸’啊,果然留了一手。罢了,他既猜到了家里有锦衣卫的暗探,定会有所防备,那些人再想探听,怕是不容易了。”
说着,圣人又笑了,“无妨,明日你再将安昌侯家的傻小子抓进诏狱,不怕陆家人没有反应!”圣人心里还有些期待,陆离可是个人才啊,关键时候总能有些新奇的点子。
圣人的嘴巴果然被开了光,一说一个准儿,锦衣卫前脚刚抓走了安昌侯世子,陆延德后脚便递了牌子。
“宣!”圣人正等着他呢,自然不会拒而不见,说完这话,他又问了句:“陆延德是自己来的,还是带了什么人来?”
小内侍的表情有些古怪,但还是恭敬的回道:“启禀圣人,陆国公爷不是一个人进宫的,他、他还带着两个儿子,以及、以及两个和尚!”
“和尚?什么和尚?”圣人纳闷,陆延德带陆元、陆离进宫,这很正常,请罪嘛,怎么能少了祸首和辩士。可带两个和尚进来——
小内侍忙道:“是一老一小两个和尚,老的那个法号慧远,是觉山寺的住持,小、小的那个才*岁,长得、长得竟、竟有些像、像前哀太子!”
☆、第184章 翻云覆雨
宁福堂,西跨院。
烛光摇曳,梁姨娘坐在西次间的临窗大炕上,炕桌上堆放着几本账册,她手里拿着笔,一笔一笔的核算着。
“……唔,东大街的两个铺子,还有京郊的一处田庄,三项加起来,每个月也有几百两银子的进项,”梁姨娘嘴里咬着笔头,仔细的盘算着,一个月几百两银子,对于现在的陆家来说,或许不算什么,但当那件祸事爆发后,陆家被夺爵抄家,赫赫扬扬的定国公府化作尘烟的时候,几百两银子便是陆家的救命钱了。
而上辈子,梁姨娘也正是这么做的,眼见着陆元被打落尘埃,她又心疼又着急,顾念着两人往日的夫妻情分,她几乎毫无保留的将自己的私房拿出来贴补陆元。
结果呢,她掏心掏肺的对陆元,可在陆元眼中,她依然是个卑贱的侍妾,是可以在适当时候送出去的‘玩意儿’。就在她将自己的私产一点点的暴露出来后,小齐氏趁机发难,抢走了她所有的产业,最后还给陆元出了个馊主意,将她送给了五城兵马司的一个小官做侍妾。
“咯吱咯吱~”一想到那个小官儿,梁姨娘就恨得狠咬牙根,那人根本就不是个人,而是个畜生,哦不,畜生都不如,不管什么女人落在他手上,都没有个好下场。
身心受虐、备受鞭笞,梁姨娘被送给那小官尚不足一个月,便被折腾得没了性命。而梁家,也因着定国公府倒台而受了牵连,苏州的其它盐商趁机发难,争抢盐引,强买店铺……没两年的功夫。苏州有名的盐商梁氏便不复存在!
而她唯一能读书、可以上进的兄长,在书院里备受排挤,最后穷困潦倒。一场风寒病死在了破庙中。
上辈子,梁姨娘受尽折磨屈辱。整个梁家也被她拖累得家破人亡,而害她的人,却拿着梁家的银钱继续过着富足的日子……梁姨娘岂有不恨的道理。
含恨重生,梁姨娘曾经在心中许下无数愿望,也曾经数次努力,然而也不知道为什么,她接连试了几次,竟没有一次成功。历史的车轮依然顺着原有的轨迹前行着,一切都没有改变。
梁姨娘慌了,她不想被小齐氏算计着送人,不想被那个畜生不如的变态折磨而死,更不想让梁家几辈人的心血灰飞烟灭,不想……
梁姨娘有无数个不想,可不管她想不想,事实摆在那里——陆元竟又跟‘建宁太子’搅合在了一起!这、这可是个解不开的死结啊!
当年陆家因着这件事而落罪,除了陆离夫妇全身而退,其他人。包括早已分家出去的陆延宏、陆延修两支的男丁也都悉数被撸掉了官职。至于罪魁祸首陆元,更是——
唉,她明明在陆元面前展现了自己‘相人’、‘算命’的本事。也帮着陆元做了许多事,可为什么一有了事情,陆元不告诉她,反而去跟小齐氏那个蠢女人商量?
小齐氏能有什么见识?若不是陆家的老祖宗是齐家的人,依着她的那点子手段,早就被梅氏收拾得服服帖帖。可陆元竟然听信了小齐氏的建议,主动跳进了建宁太子的泥潭中,然后将整个陆家、以及依附陆家的梁家全都毁掉了。
不行、不行,梁姨娘用力摇了摇头。陆家要倒了,她决不能坐以待毙。就算一切如前世那般,她也要死死捂着自己的钱袋子。
唔~~梁姨娘咬着笔杆子。心里琢磨着:实在不行,她就‘逼’陆元写下休书,然后跟陆家彻底切割。如此,梁家应该也不会被陆家牵连吧?!
梁姨娘眯着眼睛细细筹划着,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建宁太子的事这几日就会爆发出来,紧接着陆家被问罪,她必须赶在陆家被打入诏狱前,尽快将一些都准备好。
“姨奶奶,出事了,外头出了个大新闻!”
就在梁姨娘计划着如何脱离陆家的时候,服侍她的小丫鬟一路从外头叫嚷进来。
梁姨娘‘啪’的一声将笔扣在炕桌上,冷声训道:“放肆,瞧你大惊小怪的像个什么样子?”
小丫鬟噔噔的跑进来,听了这话,赶忙吓得站住了脚,抬头觑了眼梁姨娘,嘴唇蠕动了下,不敢再说什么。
梁姨娘见不得她这副小家子气的模样,没好气的骂道:“不是说有大事吗?外头发生什么大事了?”
小丫鬟赶忙道:“姨奶奶,前些日子京中不是盛传建宁太子还活着吗?哎呀,没想到,他还真活着,竟还让咱们国公爷和世子爷撞上了——”
梁姨娘大惊失色,这件事怎么来得这么快?比上辈子早了足足十来天呢。
小丫鬟没有看到梁姨娘的脸色,继续兴奋的说道:“唉,可惜的是,建宁太子小小年纪却醉心佛学,又为了给永昌帝和咱们大周朝祈福,早早的出了家,拜在了慧远大师的门下。”
梁姨娘一愣,“什么?你说什么?出家?谁、谁出家了?”
小丫鬟讶然的看了梁姨娘一记,心说话,梁姨娘这是怎么了,年纪轻轻的耳朵就不好使了?
不过,她还是乖乖的将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建宁太子出家了,被觉山寺的新主持慧远大师收作弟子,法号‘无尘’。”
建宁太子出家了?竟然还成了慧远大师的徒弟?
等等,梁姨娘脑中灵光一闪,上辈子她只听说慧远大师做了一件大事,颇得圣人欢喜,圣人还亲自给觉山寺赐名‘灵光寺’,并亲自去灵光寺斋戒、祈福,硬生生的将觉山寺一个落没的古寺变成了大周朝数一数二的名刹大寺!
难道,这一切都跟建宁太子有关?
梁姨娘越想越觉得有理,当今圣人的皇位是从侄子手里抢过来的,而建宁太子这个最正统的继承人便是圣人喉间横着的一根刺,上辈子陆元等一干勋贵藏匿‘建宁太子’,随后事发,圣人打着‘迎接建宁太子回宫’的名义,命锦衣卫前去搜捕。
不想,建宁太子已经提前自缢(事后梁姨娘曾猜测,建宁太子不是自杀,而是被陆元几个下了毒手),圣人虽解决了心腹大患,可也落下了千古的骂名。
这也是圣人为何恼怒陆元等几个勋贵子弟的真正原因!
但今生,建宁太子竟然出家了,还拜了个佛门大师做师傅,如此,竟是将圣人的麻烦完美解决了——
首先,圣人没有对侄孙下毒手,建宁太子是‘自愿’出家做和尚,继而绝了他重新夺回王位的道路;
其次,建宁太子在觉山寺,哦,也就是后来的灵光寺出家,有名、有姓、有师傅、有下落,倘或民间再有人打着‘建宁太子’的旗号兴风作浪,都不用宫里出来辟谣,单是灵光寺就能证明自己寺中的才是真正的建宁太子,外头那些全都是居心叵测的西贝货!
好计策,真真是好计策!完美的为圣人解决了麻烦,顺便也救了陆元等一干勋贵子弟。
梁姨娘默默的在心里给出计之人点了无数个赞,然后默默将账册、写了一半的书信等物都收了起来,不再想什么切割和自救!
建宁太子的事圆满解决,陆家的危机也被化作无形,一切又恢复了平常的日子。
这么说也不对,经过这件事,定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