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在谢向意的心目中,父亲偏爱谢向晚,连原该给自己的那份也分给了她。
不患寡而患不均,小孩子最在意的就是父母长辈偏心,耳边若是再有个时时提醒的母亲,谢向意对谢向晚的嫉妒与怨恨与日俱增。两人虽是同父姐妹,却没什么情谊。
所以这会儿谢向意见万华年盯上了‘姐姐’,她非但没有半分想帮忙的心思,还颇有些幸灾乐祸的坐在一边看戏。
那小丫鬟还在喋喋不休的说着:“哎呀,这花簪可真是精巧别致呀,竟与京城金玉满堂的时新金簪不相上下……是谢老爷给大小姐置办的除服礼吧?啧啧,谢老爷真是个慈爱周全的长辈啊……”
说着,小丫鬟忽换了语气,略带哀伤的看向万华年,“我们家老爷生前也是最疼爱我们姑娘的,可惜他竟这般早的去了。若是老爷还在,他也定会去金玉满堂或是荣华阁定做首饰——”
话音未落,万华年已经红了眼眶,拿帕子沾着眼角,低低泣道:“苏叶,不要说了,呜呜,爹~~”
额,这就开始了呀!
谢向晚无语问苍天,她就怕万华年来这一套,所以才没有特意重新换首饰、衣服来见客,但她还是没想到,她家常穿戴的东西竟也被表姑姑惦记上了。
遇到极品表亲,肿么破?
还不等谢向晚说话,那个叫苏叶的小丫鬟又开口了,“婢子该死,婢子怎么又提起这事儿来了?哎呀,姑娘,您别难过呀,老爷虽去了,可还有亲戚呀。谢家一向对咱们亲厚,定不会委屈姑娘呢。大小姐、二小姐,您二位说婢子这话对不对?”
对,非常对!谢向意忍着笑,用力点了点小脑袋,两侧的杏粉色缎带轻轻摇摆,愈发衬得她灵动、可爱,她伸出白胖小手轻轻抚着万华年的胳膊,安慰道:“表姑姑,咱们都是亲戚,您既到了我们家,就不要想太多。我们虽是您的晚辈,但定会尽主人之谊,好好照顾您。”
说罢,她抬起头,看向一脸便秘状的谢向晚,很萌很天真的问道:“姐姐,你也是这么认为的吧?”
谢向晚什么人呀,她哪里看不出谢向意眼中闪烁的笑意,只是她没想到自己的这个妹妹竟这般蠢,连起码的家族观念都没有,不管她们姐妹私底下如何不对付,但面对外姓人的时候,应当一致对外才是呀。
好吧,就算谢向意年纪小,还不懂得何为‘团结’,那也该知道万华年的行事风格呀。这位表姑姑可不是一个容易满足的人,最擅长的就是拿一看二望三,一旦让她得了手,便不会轻易停止,谢向意虽然没有戴金簪,脖子上却有个沉甸甸、金灿灿的璎珞项圈呀。
不过,现在不是讲道理的时候,谢向晚无声的叹了口气,扬起灿烂的笑容,道:“妹妹说的没错,咱们定会好好招待表姑姑的。来,表姑姑,吃点心,这是我按照古籍上的方子让厨房做的米糕,味道很不错呢,您尝尝!”
谢向晚亲自将一碟子玫瑰馅儿米糕推到万华年跟前,用实际行动表示自己真的在‘招待’亲戚。
万华年被小小的噎了一下,啜泣声顿了顿,旋即拿起帕子擦了擦眼睛,略带感动的说道:“多谢妙善,不过我在马车上刚用了些糕点,这会儿还不饿,待会儿再吃。”
小丫鬟苏叶见谢向晚将话题带偏了,心里暗急,忙又开口道:“哎呀,姑娘,您看婢子说得没错吧,谢家小姐们果然很照顾您呢。呀,对了,明儿您要去宋家拜会宋太太,之前还担心没有合适的花簪搭配,今儿大小姐既这般慷慨,不如先借大小姐的蝴蝶白玉簪用一用?”
尾音故意挑高,明明是跟自家小姐说话,眼睛却直勾勾的盯着谢向晚,仿佛在无声的提醒:哎呀,我家姑娘面皮儿薄,不好意思开口,您谢家大小姐向来大方、会办事,不如您就做个人情,主动将簪子‘借’给我家姑娘,如何?
不如何!
面对如此红果果的‘暗示’,谢向晚要是再看不出来,那她便是个瞎子了。
还特么的‘面皮儿薄’,万华年若是真的面皮儿薄,就不会纵容,哦不,应该是指使贴身丫鬟做这样的事了。
谢向晚自认见多识广,所谓极品也见识了许多,可似万华年兄妹这样的,还真是不多见。旁的极品是自己出马,而他们却是纵容(or指使)仆从上阵,任凭仆从们做些荒唐的事,他们却一脸无奈的围观,让你无从怪罪起,可你若骂奴婢,那岂不是自降身份?
唉~~真是让人无法喜欢的恶客呀。
不过,谢向晚却不想让万华年如愿,一来这簪子是远在京城的父亲特意从荣华阁订制的,虽不是什么特别名贵的饰物,却是父亲的一片心意;二来,万华年此行应该是准备常住,今儿若是让她轻易得手了,那以后就难办了,但凡自己有点儿好东西,万华年都会顶着一脸的无辜,任由婢女、奶娘问自己‘借’,此风不可长,恶习必须抑制。
深深吸了口气,谢向晚开口了——
☆、第049章 大开眼界
其实,这样的情况,最好的办法不是谢向晚自己出言解决,而是应该由两位嬷嬷或是奶娘柳氏出面训斥,而且还要拿出一副‘我是为你好’的姿态,堵住万家人的嘴。
跟个婢子对嘴,真心不是一个真正的大家小姐该有的言行啊。
谢向晚连该说的台词都非常清楚,宫嬷嬷或是柳氏会说:“大胆,主子面前,也是你们这些贱婢能随意插嘴的?万家的教养妈妈都是死人吗?”
然后再扭头对泫然欲泣的万华年道,“表姑娘,咱们是自家人,这贱婢在谢家没规没距的倒也没什么,好歹都是挚亲的表亲,就算有个差错,咱们也能体谅。可若是换做旁人家那可就不好说了,倘或再遇到个贵人,这贱婢冲撞了贵人被惩罚事小,没得连累了表姑娘和万家,那可就是祸事了!”
而谢向晚呢,也要满脸关切又眼含对万华年种种不赞同的附和:“是呀是呀,表姑姑,嬷嬷说得极是,婢子蠢笨不懂事,外人瞧了,没准儿还会误会表姑姑你呢。表姑姑,咱们交好,您的品性我自是知道,可外人不知呀,万一让这蠢婢带累坏了表姑姑您的名声,岂不是——”
说到这里再故意停顿一会儿,隐下后头的话语,后果什么的,让万华年自己去猜度。
然后再用‘表姑姑别误会,我真心为你好’的神情,让宫嬷嬷好好‘教导’苏叶一番规矩。
再然后,谢向晚还要抢在万华年去跟长辈告状前,略带不安却又一脸问心无愧的跑到老祖宗和谢贞娘面前‘请罪’——苏叶再不好,那也是万家的奴婢,由谢家嬷嬷出面教导,多少有打脸的意思。
最后,既保住了自己的首饰。还狠狠教训了贪心者,顺便还杜绝了万华年再起贪念的机会,此事算是圆满的解决了。
谢向晚却没有带两位嬷嬷来会客。原因有二:
一来,谢向晚大约猜到了姑祖母和表姑姑来谢家常住的真正原因。她不想让她们纠缠两位嬷嬷,为了减少嬷嬷们的存在感,她干脆不让两方有见面的机会。
二来,谢向晚也是低估了万华年的极品程度,上次见面的时候,还是两年前,那时万华年还小。‘借’起东西来也多是用一种‘还小、不懂事’的娇憨、任性模样。
哪怕是外人瞧了,也只会理解的说一句:“无妨,孩子还小呢。”
谢向晚觉得若是让自己的嬷嬷跟个几岁的孩子计较,多少有些侮辱嬷嬷们。
而且吧。谢向晚自认为还能对付表姑姑,毕竟对方只是个孩子呀。
但,很快谢向晚就发现自己错了,因为万家主仆的表现,着实让她大开了一番眼界。
就在她准备开口拒绝的时候。万华年抢先说话了,只见她抹去眼角的泪珠儿,冷声训道:“放肆,苏叶你好大的胆子,我与妙善说话。哪有你这个婢子插嘴的份儿?你还懂不懂规矩?我们万家可是书香门第,教养妈妈更是时常教导你们规矩,谢家虽是我外家挚亲,可咱们终归是客,哪能如此无礼?”
苏叶很委屈的低下头,小手用力撕扯着帕子,小声嘀咕道:“婢子也是心疼姑娘呀。再说了,大小姐又不是外人,钱妈妈不是也常说,自家人应当相互帮忙的吗?!”
苏叶没有说谎,她嘴里的钱妈妈是万家老太太身边的一个婆子,专门负责调教新挑进府的小丫鬟,是个绝对‘严以待人宽以待己’的人。
且钱妈妈是万老太太从娘家带来的陪嫁丫鬟,深得万老太太‘节俭’的精髓,在这样一个独特的教养妈妈调教下,苏叶能有如此表现,也就不奇怪了。
另外,除了言传,苏叶还得到了钱妈妈的‘身教’——钱妈妈就曾多次以‘孝顺老太太’为名,从谢贞娘那儿‘借’走了不少好东西。
过去谢贞娘一直跟着夫君四周游学,待在公婆身边的时间并不长,但自万珂过世后,她被万家人接回祖宅守孝,终于体会到了万家老太太的‘本色’。
只不过三年的时间,老太太便从谢贞娘那儿‘借’走了许多珍贵物件儿:什么五彩、青花,什么宜兴紫砂,什么蜀锦缂丝,什么金银珠玉……谢贞娘的嫁妆硬是缩水五分之一,若不是万老太太顾忌谢老祖宗这个大姑姐的存在,没敢放开手脚‘盘剥’,谢贞娘的田庄、铺子可能都要易主了。
有这样的祖母,又有母亲的惨痛经历在眼前,万华年一个原本还周正的小幼苗迅速被带歪。
而苏叶呢,在钱妈妈的言传身教下,更是成长迅速,不过两年的功夫,便成为万华年跟前最得用的大丫鬟,为主人充当冲锋陷阵的小打手。
主仆两个经过磨合,默契十足,这会儿听了苏叶的抱怨后,万华年立刻拍了桌子,厉声道:“你还敢浑说。还不给我跪下,好好向妙善赔礼?”
卧槽,你们主仆两个演戏,管我毛事呀。
谢向晚有种躺枪的感觉,她明明什么都没说,好不好?
她不知道的是,她之所以要面对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