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比孙妈妈高了不少,脸上也白净,身上的衣裳虽然一般,但那头上的簪子是文竹成亲时赏的镶了猫眼石的银簪,那猫眼石光泽闪亮,硕大的一块,虽有一半藏在了头发里,却还是让孙妈妈一眼就看见。
相比之下,竟是比孙妈妈看着更有气势。
不过半月不见,六小姐竟是变了个人似的,虽是居家的衣裳,却也处处透着精细,白绸桃红滚边中衣,粉绿梅花的褙子,湖蓝折枝花绒面披肩,小巧的耳垂上绿玉的坠子轻轻晃动,头上只戴一支南珠金簪,但那珠子却个个有莲子米大小。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竟是半分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孙妈妈心里腹诽着,还好夫人让自己过来,若是一般的管事妈妈,见了这气势便要弱上几分。
想起陶氏,孙妈妈也有些心凉,自己忠心耿耿的跟了她这么多年,什么时候赏过自己一件拿得出手的首饰?
文竹客气的寒暄着,问了庄崇礼和陶氏,还有二哥文定,孙妈妈也一一作答。
“夫人挺好的,身子也不错,老爷还是忙,整日不在家,少爷和少奶奶都挺好的,小少爷也挺好的!”
小少爷便是指文德了,想到那个大眼睛的男孩子,不知怎地,文竹只觉得有些不舒服。
见文竹有些愣神,孙妈妈适时的将来意说明,“六小姐,老奴今儿是得了夫人的吩咐,过来跟小姐说一声,若是得空,回庄家一趟,夫人有事找您!”这话还算客气,但到底还是把文竹当成了以往的六小姐。
董妈妈眉眼一挑,“孙妈妈是庄府的老人,按理这话我不该说,但这是段府,比不得庄家,您一口一个‘六小姐’咱们就不说了,若是让丫鬟们听到,轻了是咱们二奶奶不懂规矩,让下人们怠慢,说得严重些是庄家没有家教,这话可断不能再说了!”
孙妈妈一愣,自己当时只想着要在气势上不输给六小姐,怎么就忘了这个了,她咬了咬牙,“是老奴的疏忽了!”
赞赏的看了一眼董妈妈,文竹心中熨贴,出嫁了还想把自己捏在手心里?陶氏也太想当然了,以往是怕她搅了自己的亲事,如今自己还怕什么?想起了冬桃,她心里对孙妈妈更是不屑,“行了,这事儿就不提了!”
看着孙妈妈脸色稍缓,文竹叹了口气,“按理说,二伯母相传,文竹不应推辞,但却是不巧,如今二爷出了远门,文竹又是新妇,如今成亲不足一月,怎好独自往娘家跑?这是要让人笑话没规矩的,妈妈您说是不是?”
听着文竹的这话一出口,孙妈妈就知道坏了,这六小姐是请不动了,可是理在那里,辩无可辩。
去是肯定不会去的,跑过去被陶氏骂上一顿,她又不是傻子?但若是什么都不做,陶氏定然要几次三番的派人过来,要是惊动了老太太便不好了。
“有一事儿还得托孙妈妈给带个信儿。上回见到世子妃,知道姐姐在安王府过得还好,我也放下了心。只是听说安太妃喜抄**,若是二伯母方便,不如送些佛经给二姐姐,平日里无事抄抄佛经,也能讨得长辈欢喜……”
孙妈妈眼睛一亮,“二奶奶放心,这话我一定带到!”
虽没有把人请过去,这个消息却已经让她可以跟陶氏交差,她也知道,成亲未满一月就回娘家,实在是不成体统。
吩咐了董妈妈带了些参茸补品回去,孙妈妈便无奈的告辞了。
送走了孙妈妈,文竹只觉得头疼,转而上床靠了一会子,才好些。
水兰担心的问要不要请大夫,被文竹拒绝了,“没事,可能是昨儿个睡多了,没什么精神,把窗子打开透透气就好了。”
段明熙刚走,自己就病了,别人搞不好会说自己装病,她如今已经得罪了府中的不少人,可不想再惹事端。
水兰打开窗子,外面阴沉的天色竟是要落雨一般,寒风刮起落叶,将打扫的干净的院落又弄得一片狼藉。
东厢外的花园里种着的几棵树,枯黄的树叶今日竟落了个七七八八,文竹怜惜小丫鬟们,便嘱咐不用打扫。于是,这会子院子里除了风和落叶,竟无半个人影。
“奶奶,要下雨了!”水兰看着文竹站在窗前的消瘦背影,略有几分担心,二爷要早些回来就好了。
三日后,冬月初一,立冬,孙妈妈再次来到段府。
“二夫人病了,已经卧床两天了,二奶奶,您回去看看吧?”孙妈**语气有些伤感,让人听不出真假。
可是,前几日还说身子挺好的,突然间就病了,还卧病在床,让人怎么相信?装病请自己过去,到底会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这是怎么说的?妈妈莫急,慢慢儿跟我听!”文竹不慌不忙,事情没有清楚之前,她不会随便去庄家。
孙妈妈脸上一红,“秦姨娘如今有孕在身,香姨娘却不安分,夫人又病着,府里现在实在是乱得很……”
文竹轻笑,“妈妈说什么话呢,有嫂嫂在,二伯母也该歇几天了!”笑话,自己不过是个出嫁的隔房侄女,庄府再乱,自有卢春菱这个大*奶,跟自己何干?
“二奶奶,玉青姐姐过来传话,老太太听说庄二夫人病了,特意送了些补品过来,若是您要回去看看自去就是,不用担心!”小丫鬟的声音清脆,显然这不是自己院子里的。
文竹面不改色的看了一眼孙妈妈,孙妈妈低下头去,却心中大定,这几两银子没有白花,二夫人果然有几分行道!
“你告诉玉青姐姐,替我谢过祖母!今儿天色已晚,明天一早我便回庄家一趟,待回来再去给她老人家请安!”文竹的声音略显清冷,让孙妈妈心里有些不自在。
只是,既然这是陶氏逼自己过府的,可别怪自己无情!
窗外依然阴沉沉,却没有半点雨星,看来,是要落雪了!文竹看着孙妈**背影消失在院子,这才朗声吩咐道,“去把冬桃叫来!”
明天,她倒要看看,再一次见到冬桃,陶氏会是什么表情!
第二百二十章 魔障
天色阴沉,屋子里也比往日多了几分昏暗。
看到冬桃穿着一件石青色的小袄低头进了屋子,文竹有些恍惚,她似乎又回到了前世,那个永远是翠竹环绕的小院子,依在临窗的大炕上,等待着或者是盼望着有一天能够离开。
“二奶奶!”冬桃略显沧桑的声音唤回文竹的思绪。
文竹的眸子猛然闪亮,那段灰暗的日子已然过去,现在的她是段家的二奶奶,段明熙的妻子,再不是什么命硬克亲没有人要的扫把星。
“冬桃,明天咱们回庄家!”没有别的交待,只是通知一声,让冬桃有个准备,她要看看陶氏的反应,见到冬桃,说不得这病很快就会好起来!
冬桃却诧异的睁大了眼睛,出乎文竹的意料,她竟是“扑通”跪了下来,“二奶奶,我、我……”眼泪毫无征兆的流了出来,一时间满面泪痕。
对于冬桃,她是有歉疚的,不由轻声问道,“这是怎么了?你可是不愿意回去?”
冬桃摇摇头,咬着牙道,“若是回了庄府能让大小姐沉冤得雪,那冬桃便死而无憾了,只盼着二奶奶替我照顾妞妞,她虽不是我亲生……”
“你说什么呢!”文竹厉声叱喝,“什么死啊活的!你现在是段家的奴才,这是在官衙上过档的,你我都是段家的人,为何要死?”
“二奶奶,您不是让我去庄家与夫人对质吗?”桃冬眼中有一丝茫然。
文竹叹了口气,“有些事情是急不得的,你什么都不要说,只要站在我身后就好了。”
隔日的一早,将老太太赏的补品带上,文竹便带着水兰、冬桃、水莲和董妈妈乘了马车往庄府而去。
水兰在府家时,还是小丫鬟。冬桃则是不便多说,只有水莲当时是到处探消息的,这次回去,少不得要探听一番。
只有董妈妈,穿着一水的新衣裳,戴了文竹赏的猫眼石簪子,笑容满面的坐到了车前。她也算是衣锦还乡了,这次回去,自有一番扬眉吐气。
一路之上,文竹心中有事,一向喜看风景的她却连窗帘都不曾掀起,马车便到了庄家的二门。
与上次不同的是,今儿在二门处相迎的竟是卢春菱,她脸上带着笑意,让文竹心中一暖。
“嫂嫂!”下了马车,文竹便拉住了卢春菱的手。
跟上次的回门不同,虽只嫁过去刚刚一月,文竹却已在段家站稳了脚跟,段明熙对她也算疼爱有加,脸上自然带了几分红润,心情如和煦的春风。
卢春菱也看出几分,不由笑道,“不过一月未见,妹妹真是不一样。”
粉底白梅的缕金提花缎面长袄,粉蓝色的长裙,鲜亮的色彩衬得文竹整个人都精神起来,耳朵上的梅花玉坠子晶莹玉润,头上的赤金衔红宝石步摇晃得人直闪眼睛。
以往的文竹,极少穿这种鲜亮的料子,而像这种过于招摇的大红宝石的簪子,更是没有上过头。
文竹,真是不一样了。
“嫂嫂别夸我,我看嫂嫂也不一样了呢。”文竹笑着跟着卢春菱往主院走去。
卢春菱倒是没有什么变化,但自从陶氏卧床,家里的事情自然由她接管,脸上也不似以往的小心翼翼,反而多了几分自在。
按理这位大*奶嫁过来不足一年,又尚无子嗣,与陶氏更不是一条心,陶氏怎么会放心把家里主持中馈之事移交过来?
但谁让她做什么不好,非要装病?也不知道是谁出了这样一个馊主意,自己是被骗过来了,但掌家大权却落到了这位大*奶手里,也不知道她现在是不是后悔的要死?
水莲和董妈妈早已经得了吩咐各自去找相识的人闲聊,只有水兰和冬桃跟在文竹的身后。
二人沿着碎石铺就的小道往主院走去,卢春菱便将家里的事情一一说来。
“自从秦姨娘有孕之事揭了出来,婆婆见谁都不顺眼,今儿罚了这个,明儿打了那个,弄得家里人心惶惶。香姨娘趁机在公公耳边吹风,想把家中事务接过去管,公公是个明理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