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肚子里的孩子将是大汉储君,他的安危便是最大国事,旁的事情便是让一让,也没关系。”
“陛下,”张嫣看着他道,“陛下离开长安已将近三个月,长安积压了多少国事,等待你回去处理。百官中跟随陛下车驾的人也不少,在这离宫中住一两日还行,若让他们先行回长安,则国事不能通畅;若强留他们下来,则他们岂能不抱怨?”
“陛下,这孩子亦是我的宝贝,我会用尽心力对他好,你不用担心我们,先带着众人回去吧。”她放柔了声音,“我在这离宫之中休养一阵子,待天气凉下来了,再慢慢回长安。”
刘盈沉默了一会儿,方道,“阿嫣,你怀好好的时候独自一人在外颠簸,吃尽了苦头,这些年,我总想着,若你再怀身子,我一定要好好陪在你身边。”
却想不到,这才刚刚开始,便让你为我忍受分别。
张嫣怔了怔,没有想到,刘盈竟还存了这份心意。心中酸甜苦辣俱全,不忍他伤怀,咯咯笑道,“好了,”双手扒拉在刘盈身上,抱着刘盈在他唇上重重的亲一口,“这儿离长安也没有多远了,我不过在这儿休养个七八日,大概就能动身了。路上就算行的再慢,半个月也能到长安。最多分离一个月,咱们就可以再见面了。”
刘盈叹了一声,抱住妻子,“阿嫣,我听你的,将沈莫留给你,自己先行回去。你也要答应我,要好好照顾自己。”
“一定。”张嫣道,将脸颊枕在他的胸膛,“我和孩子都会好好的,健健康康的回到你身边。”
刘盈到底不肯这时候就离开初初怀孕的妻子,又在潼关留了一天半,决定在第二日启程回京。派0派0笙0歌0醉
夫妻二人情定之后甚少分离,这一夜便分外温存,临睡之前,张嫣笑眯眯道,“我不在你身边的日子,你定要天天记得我,可不能让旁的女人钻了空子,挨到您身边去。”
刘盈失笑,伸手在她鼻子上捏了捏,“傻阿嫣,你就记得这个。”
这通调笑到底冲散了些离愁别绪,这天晚上,张嫣依在刘盈怀中,做了一个梦。
梦中,她见到一轮旭日从东天升起,朝阳光芒万丈,在朝阳的光泽中,一个孩子问她道,“阿娘,你是我阿娘么?”
她怔了怔,瞧着这个孩子,他大概两三岁年纪,眉目精致清俊中,依稀有熟悉之处,莫名便生出了一种笃定认知,心中对这孩子十分亲近,便弯下腰来对孩子道,“宝宝,你不认得我了么?”
那孩子便咯咯笑起来,扑到自己怀里,唤道,“阿娘,我好想阿娘你啊。”
“嗯,”她抱着孩子软绵绵的身体,轻声道,“我也好想宝宝。”
孩子和自己亲昵了一会儿,忽然抬起头来,用一双灵动漂亮的凤眸看着自己,问道,“阿娘,我叫什么名字呀?”
“这……”张嫣一时卡壳,心虚道,“我还没取呢。”
孩子呆了呆,一双凤眸中泫泪欲滴,十分委屈,“阿娘怎么可以不给我取名呢?”
“好了好了,”张嫣连忙安抚孩子,“等阿娘回去了,一定立刻和你阿翁为你想名字。”
“真的?”孩子听了,立即停止哭泣,一双神似刘盈的凤眸望着张嫣湿漉漉的,十分认真道,“那你们一定要给我取一个威武好听的名字哦”
二九八:养胎
“威武好听”?张嫣心中一动,笑着道,“好,一定给你取个威武好听的名字。”同时悄悄的打量着这个孩子。
孩子的年纪太小,只瞧的出肌肤雪白,五官精致,宜男宜女。乍一看之下,竟分辨不出性别来。但,一般男孩子才会想要一个威武的名字,至于好听,多半是女孩子在意些。不过不管怎么说,是个人都希望自己的名字好听的。
她心中本有期望,此时存了定见,越看这孩子,越觉得是个精致漂亮的男孩,不由得松了口气,抱着孩子坐在地上,笑问道,“宝宝以后长大了想要做什么啊?”
孩子吸了吸鼻子,握拳道,“我要做一个威武的男子汉,将匈奴人赶回漠北去。”
天光骤然大亮,张嫣从梦中惊醒,集灵宫中花罗绣帐顶部精致的花朵一朵朵盛开在自己的眼前。
“我吵醒你了?”刘盈走过来问道。
他已经起了身,正在殿中着装,见她醒了,便到床边看她。
张嫣“嗯”了一声,坐起来,脸上睡眼惺忪,枕痕犹然,颇有一种慵懒风情,只是心中还记得刚刚的梦,对着刘盈急急道,“持已,咱们给孩子取个名字吧。”
提及这个初初孕育的孩子,刘盈亦是欢喜无限,凤目微扬,握着张嫣的手笑道,“阿嫣也在想孩子的名字么?我昨儿个晚上想了半宿,想了好些个,只是寓意好的字眼实在太多,竟定不下来。”
张嫣笑道,“没关系,反正还有七八个月才生的下来,只是我想着,男孩子的名字,总还是要威武一些的好。”
“那是。”刘盈一口应了,骄傲至极,“我儿子一定要个威武的名字。”
张嫣抿嘴微笑,捂着尚未隆起的腹部,眉眼舒畅,心里想着:儿子,我可是把你的要求转达给你阿翁了,至于最后你能有一个什么样的名字,就要看你阿翁的了。
不过,阿娘会记得帮你把关的。
张嫣想起梦中那个孩子的豪言壮语,虽然梦境多半无稽,但终归在此时能让自己安心一些。
梦好难留,诗残莫续,纵然再不舍分离,也必须迎来离别的时候。刘盈在宫门前执着张嫣的手嘱咐道,“阿嫣,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也要好好照顾孩子。”
“嗯。”张嫣点了点头,盯着刘盈,眼睛舍不得眨一眨。
刘盈狠了狠心,扬声道,“走吧。”不敢回头,怕回了头,就会不舍和阿嫣分离。
随驾郎卫齐声恭应了“诺。”
张嫣站在集灵宫门前,情不自禁的随着帝王骑驾追了几步,看着刘盈所乘的辎车越来越远,直到骑驾最后处的豹尾消失成一个小小的黑点,再也不见踪迹。
“皇后娘娘,”扶摇上前道,“咱们回去吧。”
“嗯。”张嫣点头。回身的时候,一滴泪水悄悄的滴落在风尘里。
在集灵宫中养胎的日子十分闲适,每日清晨起身,冯术会过来给自己请脉,开出来的的药食药膳,自己都会平顺的用下去。偶尔弹弹琴,写写诗,若是晴天,便早晚的时候在宫中慢慢散步,下了雨就泡一壶枸杞茶,端着一本书看一整日……若不是对长安中那个男人和亲人的思念,她几乎便觉得留在这儿过一辈子也是很好的了。
七月流火,天气凉下来,这一日,张嫣问给自己诊脉的冯术,“冯御医,我可以启程回长安了么?”
冯御医退了开来,恭敬拜道,“皇后娘娘,你身体如今内外调和,胎息正盛,只要路上行的慢一点,回长安是没有问题了。”
“那就好,”张嫣笑了起来,起身道,
“这些日子多谢冯御医了。我留在这儿也将近一个月了,也该回去了。便想着趁这两天天气不错,赶紧上路。这个孩子,陛下和我都很看重,也请冯御医多多费神些”
冯术恭敬拜道,“谨敬诺”
郎中骑将沈莫护持着张嫣乘坐一驾双马桐油青盖马车,一路从潼关回返长安,每日日出而行,近午而止,行程放的十分缓慢,足足在路上走了大半个月,终于到了长安郊外。
这一日,一骑飞骑远远的从长安驰道上驰来,见了张嫣的车驾,勒了马,沈莫和来人说了几句话,便下了马,到张嫣车前停下,拱手道,“皇后娘娘,陛下亲自出城来接你,车驾已经到前头灞桥了。”
车中,张嫣怔了怔,唇角轻轻翘起,“知道了。”
过了一会儿又道,“天色已经不早了,咱们快点过去了。别让陛下他们久等了”
沈莫低头轻笑了一瞬,抬头道,“诺。”
马车果然便行驶的轻快起来,青色帷帘轻轻动荡,映的张嫣的面色娇艳如花。石楠在车中伺候,笑着道,“皇后娘娘,大家可真是心疼你。”
张嫣嗔了她一眼,“胡说什么呢?”
她轻轻打开马车的帷帘,从车窗中望出去,灞水两岸青青柳色很快便映入眼帘之中。一泓石柱墩木梁桥飞跨于灞水之上,皇帝大驾卤薄和皇后仪仗陈设在灞水对岸,威严赫赫,骑着飞云在最前方的刘盈,将岁月等候成一种坚守的姿态。
“大家,”管升见了远处马车在驰道上扬起的烟尘,精神一震,连忙提醒刘盈,“皇后娘娘已经是到了。”
刘盈策马“吁”了一声,飞云撩起蹄子向来路奔去,直到张嫣马车前方停了下来,
“阿嫣,”
“舅舅。”
张嫣探出车帘,唤道。
灞水两岸,侍卫仪仗众多,缄默无声,张嫣执着刘盈的手走到灞桥上,唇角不自禁翘的老高,口中却嗔道,“我待会儿就回去了,你做什么还要摆出这副阵势来?”
多日不见,刘盈早已十分思念妻子,如今贪看妻子的容颜,不肯错眼,笑着道,“我想着能够快点见着你,便出来了。”
一泓灞桥如飞虹,不仅见证离别,也见证重逢。张嫣抿唇低首浅浅微笑,只觉得甜蜜的滋味在心头泛开。灞桥两岸,郎卫披坚执锐,仪仗摆出车马,将灞上护卫的水泄不通,独留跨于其间的灞桥,只他们两个人站着。灞水从桥洞之下潺潺而过,映照出二人倒影,执手交扣,情意深长,虽只短暂刹那,亦可弥足一生。
“持已,”张嫣问刘盈道,“你记得这灞桥么?”
刘盈忆起少年时的旧事,眸光带了一分怀念,“记得。”
长安灞桥曾经见证过他们的爱情,那样纯真挚烈,无望伤感的感情,仿佛还发生在昨日,一转眼,他们却已经在一起多年,
张嫣伸手轻轻按住尚未见隆起的腹部,竟是连孩子都有了第二个了。
这座长桥承载过他们太多的悲欢离合,喜怒哀乐,这些记忆镌刻在这儿,是独属于他们的珍宝,不会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