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他忙着应付林捕头,并没十分在意,这会儿听长安提起她,他的心中顿生不耐烦,低声命令:“以后不要在我面前提起她。”
长安缩了缩脖子,不明白自己又说错了什么。他紧跟谢三的脚步,跨入走廊尽头的一间屋子。
屋子内,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看到谢三,赶忙起身行礼,唤了一声:“三爷。”
谢三轻拍他的肩膀,笑道:“谢捕头,这里并不是京城,你唤我谢三就是。”他从腰间拿出六扇门的腰牌交还给他。
男人小心翼翼地接过腰牌,让出了窗口的位置。此人正是腰牌的主人,六扇门捕快谢正辉。
其实所谓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若想让人深信不疑,两句谎言必须辅以八句真话,因此谢三对吕县令所言
,大半都是事实,除了他并非六扇门捕快谢正辉。
当下,谢三行至窗前,望着小巷尽头的一扇木门问:“有动静吗?”
谢正辉摇头道:“这几天,在下派人十二个时辰跟着他,先前他并没有与特别的人接触,倒是今天,永记当铺的黄掌柜找过他,两人关起门说话,大约有大半个时辰。”
“又是黄掌柜。”谢三食指轻敲窗棱。
谢正辉口中的“他”名叫冯骥阳,是一名职业掮客,大约*年前来到蓟州。他们之所以监视他,只因十多年前,他并不叫这个名字,当时他与唐安等人一样,是先太子府上的门人。
长安站在一旁,顺着谢三的目光看去。他想提醒主子,何欢与黄掌柜亦有接触,想了想,还是咽下了已经到嘴边的话。
谢正辉站在谢三身后,压着声音说:“三爷,十多年前,姑爷虽然经常进出先太子府邸,但他并不一定认识冯骥阳……”
谢三打断了他,肯定地说:“冯骥阳出现在蓟州绝非偶然。沈经纶或许不认识他,但沈志华一定认识。”
闻言,谢正辉默然。
炙人的沉默中,谢三低头望着幽深狭长的小巷,若有所思。
“蹭蹭蹭”,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贩夫打扮的青年走到门口,对着谢正辉耳语几句。谢正辉听完,挥手命他退下,回到谢三身边说:“三爷,已经查清楚了,黄掌柜找上冯骥阳,想让他找几块苏绣,最好是善因姑姑的真品,仿制品亦可。冯骥阳拒绝了,这会儿黄掌柜去找其他掮客了,看起来,他要得很急。”
“姑姑?宫里的人?”谢三侧目。
“三爷有所不知,十多年前,善因姑姑是宫里的红人,娘娘们都爱她的苏绣,包括已故的先太子妃。五年前,先皇驾崩,善因姑姑出宫之后,再没有人见过她。”谢正辉说到这,微微一怔,似自言自语般喃喃:“那个黄掌柜怎么会突然提起失踪了五年的人,按理说,只有京城的贵人才知道‘善因姑姑’的名号……”
“咦!”长安轻呼一声,“他出门了。”
谢三低头朝远处看去,就见冯骥阳阖上院门后,站在院子门口左看看,右瞧瞧,续而拉了拉衣领,缩着头往巷子口走去。他吩咐长安:“你呆在这,我去瞧瞧。”
“三爷……”长安跟着走了几步,目送谢三远去。
谢正辉看了看他,笑道:“怎么,你又苦劝三爷尽快回京了?”
“没有。”长安坚定地摇头,“三爷说过,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否则他绝不回京,我哪敢再劝。”他一脸愁苦,懊恼地说:“早上的时候,我去青松观,一时情急之下,想用一百两银子,让人帮我传个口信……三爷说我打草惊蛇,坏了他的事。”
谢正辉无奈地摇头,只能安慰长安,他早就命人跟着冯骥阳,再加上谢三本身也是习武之人,当下不会有危险。
长安回到窗前,探头望着谢三离开的方向,嘴里嘟囔:“其实都怪那个何大小姐,当初在沈大爷家,若不是她陷害三爷,哪里有今天的事。说起来,她可真是会做戏,如果我是三爷,绝不会就这么算了,一定要让她好好吃些苦头……”
长安絮絮叨叨埋怨何欢的当口,谢三正信步走在闹市的街道上。他微微仰着头,大摇大摆地横行,一会儿抓起刚出炉的包子,一边叫嚷着:“好烫!”一边大口咬下,随手扔下一枚铜板。他吃完了包子,又去抓瓜果蔬菜,捏捏这个,闻闻那个,俨然就是游手好闲的地痞流氓,但他的目光片刻都没离开远处的冯骥阳。
眼见冯骥阳回头张望,谢三狠狠咬了一口手中的桃子,对着偷瞄他的小姑娘恶声恶气地嚷嚷:“看什么看,没见过吃桃子不给银子的吗?”
小姑娘被他瞪了一眼,小脸儿涨得更红了,分明就是做坏事被当场逮到的表情。
事实上,她哪是看他吃桃子,她情不自禁偷瞧他,全因他的一双眼睛长得真是漂亮。再仔细瞧,不止是眼睛好看,他鼻梁高挺,眉毛又浓又厚,身材高大挺拔,小麦色的皮肤在阳光下透着诱人的光泽,在他的粗布衣裳下,隐约可见微微隆起的肌肉。
恍惚间,小姑娘只觉得呼吸困难,心口“噗噗”乱跳。这样好看的男人,怎么就是不务正业的地痞呢?她心生惋惜,不由自主再次朝谢三看去。
“还看!”谢三作势要揍她,吓得小姑娘落荒而逃。他扔下桃子,快步走向冯骥阳消失的方向,心中隐隐生出一丝兴奋。
果不其然,当谢三转过两条小巷,隐身在青砖后,就见冯骥阳小心翼翼地环顾四周,确认四下无人,他快步走向沈家的侧门,急促地敲了几下。
因为离得远,谢三听不到他们的对话,只见冯骥阳越说越急,守门的人却一径摇头,最后“嘭”一声关上了房门。冯骥阳错愕地看着紧闭的房门,复又抬起手腕,“嘭嘭嘭”胡乱敲门。许久,眼见没人应门,他“嘭”一脚踢在木门上,气呼呼走了。
谢三莫名,皱了皱眉头,悄然尾随冯骥阳。
冯骥阳犹如困兽一般,在街道上漫无目的地走了几圈,颓然地回家去了。
谢三见状,满心失望,摸了摸鼻子正要折回小酒馆,就见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一晃而过。他想了想,马上意识到,那人正是当日拦截何家马车的地痞之一。这会儿他俨然大户人家的小厮打扮,他才没有第一时间认出他。
谢三转身想走,走了两步又懊恼地回头,悄悄跟上了那个男人。他的身后,另一双眼睛正目不转睛盯着他,尾随其后。
正文 第42章 当街砍人
暮然见到曾拦截何家马车的地痞,谢三一路跟踪。不过行了半里路,他直觉自己正被监视着。他没有回头,依旧亦步亦趋跟着身前的男人。
当日,自何欢的马车驶出沈家,他便一直远远跟着。因此,他看得分明,那伙人从小巷窜出,从马车后面包抄,径直围住了车子。看情形,他们并非打劫,而是有意针对何家,他立马命长安去衙门搬救兵。
当下,谢三眼见永记当铺的招牌就在眼前,而地痞左顾右盼,疾步走入当铺旁边的暗巷,闪身入了一个小院,他的眉头越皱越紧。
谢正辉一早就已查明,永记当铺与何欢的三叔何柏海素有往来,但是当铺与何家的老弱妇孺丝毫没有交集。何欢为何与永记当铺的黄掌柜见面?围截马车的地痞与永记当铺又是什么关系?
谢三站在巷子口,背靠石墙,黝黑的目光紧盯旗杆上迎风招展的“永”字。
不多会儿,小院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谢三后退一步,把自己隐身在大树后。听到脚步声由远及近,他全身紧绷。
“这位小哥,还记得我吗?”谢三猛地从树后跳出,挡住了男人的去路。他从不做背后偷袭的事,不然这会儿已经将他擒下。
男人看到他,愣了一下。电光火石间,他一拳朝谢三的面门袭去。谢三侧身避过他的攻击,一个左手擒拿,一把抓住了男人的手腕。
男人反手就是一拳,狞声冷哼:“别多管闲事!”
谢三抓着他的手腕,弯腰躲过他的又一波攻击,紧接着抬手就是一拳,狠狠挥向男人的肚子。听到男人闷哼一声,谢三笑道:“小爷就喜欢多管闲事。”他右手用力一拧,男人“噗通”一声撞向冰冷的墙壁。谢三的右手掰扯男人的手腕,死死摁住他的肩膀;左手压住男人的脑袋,迫使他的脸颊紧贴粗粝的砖墙。
男人眼见自己落了下风,眼中闪过一丝狠绝。只听“喀嚓”一声,男人硬生生拧断了自己的右手。
谢三虽自幼习武,但他到底缺少实战经验,又是第一看到别人拧断自己的手臂,不觉呆住了。
“谢捕头,小心!”
谢三尚未明白怎么回事,只觉得一股巨大的推力把自己撞开了,紧接着只闻“咚”一声,一枚类似铁钉的东西射入树干,他的脸颊掠过一丝凉意。
待谢三回神,就见林捕头的大刀已经架在男人的脖子上。
“倭贼的暗器,你是什么人?”林捕头的两只眼睛快喷出火了。
男人看到林捕头,嘴角慢慢勾起一抹冷笑。林捕头见状,脸色微变,急忙扔下大刀,用力捏住男人的脸颊,却见暗红色的血液顺着男人的嘴角滑下。
“蜡丸!”谢三错愕。
林捕头没有说话,嫌恶地拭去手上的脏血,任由男人的尸体“噗通”一声倒在地上。他蹲下身子,伸手摸了摸男人的脉搏,轻轻摇头,续而站起身,拔出树干上的钉子,目光落在谢三身上,一字一句问:“他是什么人?”他的手指紧紧捏着钉子,钉子几乎割破他的手指。
“林捕头,你不认识他了吗?”谢三踢了踢地上的尸体,突然间惊呼:“那个小院!”他疾步跑入暗巷,林捕头紧随其后。
小院门前,林捕头一马当先,“嘭”一声踢开院门,只见院子里内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唯有正屋的廊下搭着一个木台子。瞧院子内的杂草,木台子上的灰尘,这里显然已经空置不少时日。
谢三见西厢的房门虚掩着,走过去推开房门,就见地上并排摆着五??被子,屋子的一角横七竖八堆着七八个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