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个分筋错骨的手法比较特别,若要接上便会经脉阻死,然后非得剁了整只手才行……当然,你也等不到那会了……”我望了望地上那个丑陋的毒物,心生恶毒,讥诮的望着面前的女孩,“说起来,你们俩长得还真像啊……”
姒芷杉气得一张脸憋得绛红,冷笑了几声,向地上的毒物又瞟了过去。
“你很快就笑不出来了……”姒芷杉弯起嘴角,“你忘了?天下生灵皆为我所用。”
我心觉有异,发觉姒源同姒百川似乎都有些发愣,便回头又向地上的毒物看去——那东西顷刻间,已经通体变红,那满是倒钩的尾巴,此时竟直挺挺的立了起来。
忽然,这东西像活了一般,从地上弹起,迅速射向离他最近的人——风古原。
我一声惊呼,风古原也察觉出异常,迅速做出反应,听声辨位对直奔门面而来的那东西挥出袖子……
“嘭”的一声,却见那一段红的如火一般的毒尾仿佛不禁一碰,如水泡一般在他的面前炸了开来,变作一团红雾——
身后的姒芷杉笑的癫狂。
“杀你有什么意思……杀了他,你会生不如死……哈哈哈哈……”
“古原!”
我悚然惊呼,丢开姒芷杉,直直向风古原扑了过去。风古原迅速做出反应,后退半步,再一次挥袖挥散了红雾。
风古原锁了眉头,一只手扣住我靠近的肩膀,浅叹一声,站定了身形。
“公主,”他温声道,“公主身为贵女,却何苦因妒让自己难看至此?”
他说着缓缓摇了摇头,语气中满是惋惜:“天下既定,届时公主尊贵至极,何苦同晚儿执念较量,修习那自毁之术?蓝氏一族,毒术秘传,却为何不足百年便土崩瓦解?
公主可知当年为何蓝仲会将未修习毒术的你娘嫁入渝蜀,却逼得一身毒术的蓝司凤散尽毒功?”
风古原又是一声浅叹,语声温雅似水,“此乃渝蜀秘辛,却不该我这个外人置喙了。”
姒芷杉愣了愣,便不由自主向台阶上的姒百川望去。
姒百川此时仿佛老了很多,面容上已露出疲态,歪坐在龙椅上,失望的望着姒芷杉。
“司鸾的女儿果然如她一般蠢若猪猡。”
这句话仿佛利刃,刺得姒芷杉伏在地上颤了颤。
“那邪术根本不是什么毒术,只不过是傀儡术罢了,毒虫依靠食宿主精血为生,所有宿主血缘至亲都是它的食物,而且胃口会越来越大,最终将宿主一干人等皆数吞入腹中……”
姒芷杉听得此处懵得放大瞳孔,惊恐的望着姒百川。
“当年司凤与我有情,却受毒术所累,只能生下死胎,我亲见那些东西将未足月的婴儿如饕餮飨宴般吞掉却还未餍足……而我已与她有了交融……可恨我一时不查,为了添加助力,竟被蓝仲利用,累得姒氏人丁凋落……
我只能受蓝仲所迫,娶了同司凤孪生的司鸾,因为与毒物是血亲而非宿主,所以你才能顺利生下——为了永绝后患,我提出的条件是让司凤散去毒功……后来我才知道,所谓散度原来是以身饲毒,却想不到她竟活了下来,如今想来,定是她偷偷用我的精血混入自己的去饲养毒物,所以那些东西留着她的命来找到我……
你毕竟是我的女儿,故而怎么胡闹我也未曾计较,便是你和慕裳的女儿较劲,我也纵着你,便是觉着倘若有一天……你不沾那些东西,也许能躲过一劫,即便没有,我也会心生愧疚。
却不知,你这般不争气。要知道,修习毒术的身体濒死之时会产生异香,招来寄宿的毒物,以供飨宴……”
姒芷杉脸色灰败,尤不甘心,“可皇兄他也是你的儿子!”
“他是慕裳的之子,与你蓝氏何干?……他,是朕唯一的儿子。”姒百川忽而改口,重新抖擞了精神,端坐在龙座之上,“幸甚。”
“左右何在?”姒百川冷漠的看着姒芷杉,仿佛在看一个死人,“将公主锁入囚车,记得务必吊着她这口气,直至到蛮荒境内,想来那些东西们已经蠢蠢欲动,向这里赶来了。
姒芷杉如同被掏空灵魂的空壳子,连挣扎都忘记了,就这样被殿上的侍卫拖了下去。
姒源一直如雕塑般立在殿上,只是在姒芷杉被拖走的瞬间身体不由自主的抖了抖……也只是抖了抖而已。
“源儿,朕已为你扫平所有阻碍,这天下——是你的了。”
姒百川缓缓看向我们,他看向风古原的眼神便如同刚刚看着姒芷杉一般,让我心里十分不舒服。
“那五千精锐,朕不需要了,随你处置。”姒百川弯着嘴角,轻轻开口,“当然,前提是你有命处置才行。”
风古原以袖掩口,也掩住了厚厚衣领下的表情,我只觉着他扣在我肩膀的手越发紧了,不放心的扶上他的衣领,触手间却是好大一片湿漉!
我心惊胆战的看着手心上触目的猩红,大脑已经一片空白。
“方才你虽反应够快,却因为心脉太弱呼吸短促,雾散前已经吸了些许。朕识得此毒,此毒名为同归于尽,毒物遇红虫而疾速自内而溶,外皮坚韧故溶得较慢,却因为内里膨胀,外皮受压,最远的能弹出数丈距离,碰之即破,杀人于措手不及间。因此越是自负的高手,越容易死在此物之下。
你中了同归于尽,量虽少却能站了这么久,看了朕这么久的笑话,已经令朕刮目相看了……”
风古原又呕出一大口鲜血,落在衣领上却只有湿漉不见红色。
“陛下别急,”他温雅如故,仿佛嘴角胸前的鲜血都是别人的,“陛下难道不想知道那五千精锐为何忽然消失了,又去往何处了么?这五千人陛下舍得,……陛下舍不得的,倘若再这般消失,该当如何?”
空气凝滞了少许,姒百川的眼神空茫,兀自沉默着。
“陛下?”
姒百川愣了愣,有些烦躁的拧了拧眉:“五千……你不妨说说看?”
风古原弯了弯嘴角,轻轻吐出两个字。
“鸱吻。”
世间只有我二人能拥有的——鸱吻。
“鸱吻辟火,却认主——我夫妻二人皆因其庇佑于火中逃生,太子当年亲见,故而陛下必然也早已知情。陛下却不知,此物随宿主意念而动,瞬间可行千里,陛下那五千精锐,已被古原移至西京城下暗道中。彼处归方有管辖,方有与我有怨,陛下自是不必担心我会着人伪装,稍一探查便知真假。
鸱吻的主人已有九代,却直到我夫妻这一代方窥其究竟……”
“你都说出来便好没意思了,让我消息营以后还怎么做事?”心里满是恼怒,我猛然截断他的话。
风古原轻咳,安抚般,将手抚上我的头顶,揉了揉。
“晚儿有自己的主意,我不多言了。”
他轻轻将下巴抵在我的额头上,眷恋地蹭了蹭,整个人便软了下去。
他倒下前,伏在我耳边用只有我能听到的声音轻轻说了两个字——“泽源”
泽源
…………
远处凝聚不散的云翻滚无声,却伴着脚下海浪击打礁石的轰隆,仿佛雷霆渐进。
我极目向海天交接处望去……笔直的海平面无忧无扰,任谁也打乱不了他亘古不变的平静。岸边汹涌的海浪暴躁的翻滚咆哮,浪头撞上礁石,歇斯底里的四散开去,转瞬便被平静强大的海面拖回海里,逐渐安静下来,直至完全消融在远方深海中……
一如我现在无波的心境。
十四年前初来此处的激愤,六年前离开此处的踌躇满志,此刻想来仿佛前世的事,遥远、虚幻,偶尔忆起,也不过莞尔一笑,只是在想起那个人的时候,心口会有一些拧着的疼。
那些日子,每一日都是煎熬,他是怎样的隐忍,怎样的磨砺,怎样的殚精竭虑才能最终从阴郁的少年蜕变成指点江山的伟岸男子?
倒下去的前一刻,他成功挑起了方有同渝蜀之间的嫌隙,让姒百川乱了阵脚。
倒下去的前一刻,他用鸱吻之说,唬住了所有人,甚至包括我——以至于后来我退避到泽源故居内,看到他留下的东西才彻底明白过来——
那是一份名单,一份藏匿在每个诸侯国中细作的名单,从四分五裂的中泽、鼎盛的渝蜀到如日中天的哀民军,甚至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小义军势力;从将军到校尉,从宰相到首辅,甚至个别义军统领,密密麻麻竟然有四百七十个名字!
比起鸱吻玄术的不可思议,这份名单,才是风古原多少年来仔细谋划,缜密安排的最大收获!
而他将这份名单藏于此地,留给我的用意,不言而喻。
他知道我安插了人在皇宫内,当日趁机和二哥里应外合,将神风营的人启动,所以从皇宫内脱身一点都不难。
难的是无处立锥。
他的目的,是要姒百川对我忌惮,对我势在必得。而方有已经对我动了杀机,依他的谨慎行事风格必然会在可控的范围内将我剿杀,而古原先挑拨后激将,让老狐狸姒百川无论如何都不敢让我落在方有手中。
泽源地处三地交界,却是东漓属地,只是因为姒源对母亲的心结,绝不容许其他人染指此地。而早在六年前我们与姒源初遇之时,风古原已将泽源部署透露给他,默许他占了此处——他在那时便已经料到,终有一天,姒源将会是我最有力的庇护。
泽源,将会是我安身立命,凝聚实力的最佳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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