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瞎了眼。”
两位老人家听我一番中肯的见解,顿时荣光满面,“闺女置办的这些,我们俩不懂,只是看着,觉得甚美,如今听姑娘一番说辞,真觉得俩人如亲姐妹一般,惺惺相惜,他日一见,必定投缘呢。”
我也深感缘分的奇妙,看到两位老人家的慈颜,几乎要落下泪来。
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我所食之汤,乃是湖里最鲜活的鱼虾所烹,所食之菜,是田地里沾露带泥的新割韭菜,所饮之茶,是炒熟的喷香大麦冲泡出的农家之味,平凡朴素之中,风雅自现。
竹影的摇曳下,我竟是一夜好梦,往事的伤痕,被抚淡了几许,我也想和他一起,体会这样的人生,哪怕只有一天。心里怀着期许,对他的苛责也就淡薄了几分,待我看完女儿,这趟负气出走,也许就因着我心里的爱,不了了之了。
我告辞的时候,两位老人家在我的行囊中放了许多干粮、坚果。这些都是他们亲手置办的,仿佛在送走自己远行的闺女。
我许诺会沿途帮他们寻找失散的女儿,还安慰他们,不来提亲的公子,许是已有了心上人,娶不到如此蕙质兰心的娘子,是他们有缘无分。
盘山而上,马儿行的有些慢,亦如我的心绪,沉沉地,却因前路清晰,而生出几分恒心来。
☆、遇袭
遥望见十里长亭,减了玉肌。此恨谁知?
行走在山坳边缘,我心绪不宁。寥寥一囊薄酒尚未饮尽,便醺醺然地苦笑起来。
猝然间,只觉马蹄一曲,我被直直摔下,下意识地抬手护住脑袋,酒水就顺势淌在了我的面颊上。
眼睛里流入了酒水,又蒙上了细土,火辣辣的疼,却寻不到清水冲洗,我用手抵住眼窝,呲牙嘟囔着。
“这丫头细皮白肉的,有几分姿色,捉回去献给丞相,也好将功折罪。日前掳回去的名叫筱箴丫头,居然敢自戕,殊不知伺候丞相是天大的殊荣。今天这个可得看好了,咱兄弟能不能做千夫长,全指望她了。”我眼前五色纷呈,惊恐交加,只闻两个士兵的淫语,自知遇上了大麻烦。
我手握一把细土,边后退边求饶道:“你们是谁手下的兵,我生养过孩子,你们的将军不会要的。”
眼前依旧模糊一片,看不清来人的军服,只闻他们道:“生养过孩子也没什么,说不定更喜欢你呢。”
丞相?喜欢妇人?莫非,这两个,是曹操的探子?前几日他们从这里掳走的女子叫筱箴,她自戕了,筱箴不就是是老人家失踪的女儿嘛。
我整日活在东吴的温山软水中,竟糊涂了北方还有枭雄曹操的虎视眈眈。在东吴的土地上,我自认无人敢伤我分毫,只是今日遇上的是曹军,还好我没有自报身份,否则必定沦为人质。危险已避无可避,我必须自救!
笑声袭近,我抓起两把细土便往他们脸上挥洒,“让你们也尝尝看不见的滋味。”
我撒腿就跑,心里还嘟囔着,也不知撒没撒中这两个恶人。
分秒的安静,我听到潺潺的水声,泉水就在左侧,呵,得快去洗洗眼睛,看清了路才好跑呀。我亟亟跑去,右腿却被人一把抓住,身子失衡,踉跄着半跪下来,膝盖嵌入了一颗石子,尖锐的疼痛感袭遍全身。
我也顾不上疼,拼尽全力抽离,那手发力不稳,已滑到了脚腕处,我再用力一蹬,那大手随着鞋子一起飞离了出去。我侥幸一笑,边寻觅泉水,边疾走着。
身后有纷乱的脚步声,我失了鞋,走路愈发没着没落,亟亟向泉水奔去。
乍然,我前脚一个落空,身子向下栽去,后背已被人抓住,然而直直下坠的力道太过强大,只闻两声惊呼,我和其中一个探子,一齐坠了下去。
巨石嶙峋,身子翻滚之处,剧痛毫不吝啬地施加。那潺潺的水声原是来自山坳,我这翻滚下去,多半是死了,只是在这惊恐交加的灾难时刻,我无力自救,只得听天由命。我尽力不想自己的跌宕肉身,既便是死,我也要带着宁和的微笑。记忆的闸门打开,往事山呼海啸地翻涌……
我垂死挣扎于激流中,他救我于危难。
那夜骤雨倾盆,他珍惜地说我是他的蔷薇花,要呵护我一生一世。他首战告捷,送我幸运草戒指,许我恍如隔世的幸福。
万丈软红之中,我总觉得你负我良多,惜别之际,我已原谅你,因为我爱你,我最舍不得的只有你。终究是我要先走了,留你一个伤心难过,是我欠你的比较多吧。发现我出走,你必定是急坏了吧,我莫名其妙的死在这里,你寻不到我,会不会误会我不要你了。心里莫名泛起小儿女之态,我都是做母亲的人了,生命已得到延续,为何还这般恋恋不舍。我舍不得他啊,生当相伴,死亦相惜,终成了奢求。我魂归故里之际,但愿沐浴在月华之下的,是你灿烂的笑颜。
衣服被杂草撕裂,布帛扯裂的声音不绝于耳。后脑一重,周遭忽然一片安静,有温热的液体从脑后漫出来,身体的疼痛消失了,眼前亦是一片清晰。一个男子,身着耀眼的金甲,银丝软靴,风尘仆仆,却英气逼人,盔甲碰撞的声响着实动听,我起身相迎,外头是雨打芭蕉的泠泠声,“我一心等你回来,你当真毫发无损地回到了我的身边。”
明亮的光景一点点暗淡,最后小的只余一个光点,我怀着宁和的微笑,宛如新生的婴儿。我想唤出他的名字,却依依呀呀,怎么也想不起,他是谁?
☆、新生
我微微偏了偏头,疼痛撕心裂肺地袭遍全身。我不能动,一动就会有温热的液体从肌体溢出,我只是想挠挠痒,可是连脑海里都是血红色,我竟是连本能的动弹,也不敢。
当时我眼睛火辣辣地疼,想找泉水,一不小心失足摔进了山坳。究竟发什么了什么事,我怎么会摔下来的,记忆已片刻不存,大脑如同洗过一般,我生从何来,死往何去,我是谁,一片空白。
有温热的手为我换药,纱布撕开的刹那,皮肉开裂的痛楚激得我倒吸了一口凉气。全身一番折腾下来,我后脖颈已捂在一片冰凉的濡湿之中。我很疼,可相较于大脑的虚浮空白来说,这种真实的痛苦,倒是还能令我接受。
黑夜漫长的没有尽头,忽醒忽睡,我周而复始地经历痛楚,已近乎麻木。我心中没有牵念的人,疼痛来临时,没有名字可以求救,我知道,这才是我害怕的,不愿苏醒的真正原因。因为这样活着,便连一缕幽魂也不如。
“魂兮归来!入修门些。
魂兮归来!反故居些。
魂兮归来!何远为些?”
冗长的咒语侵入心境,我的意识再一次苏醒。这次唤醒我的,不是痛楚,而是灵媒。
“你至亲至爱的人在为你招魂,你怎么忍心再不醒来?”
“我连我自己是谁都不知道,谁又是我至亲至爱的人?”
“喊来我为你招魂,赋予你第二次生命,期盼你苏醒的人,难道不是你至亲至爱的人吗?他们是你的再生父母。”
“我该怎么面对空白一片的人生呢?求求你告诉我。”
“一切源于红尘,自当到红尘中去寻觅。你若一心要去西方,那才成了真正的孤魂野鬼。”
“我不要做孤魂野鬼!”
“那就快快醒来,这里有你至亲至爱的人。”
……
灵媒消逝,我的世界又陷入一片黑暗。只有得不到光明的人,才会死心塌地的在黑暗中沉睡,一旦得到了光明,便不会令她稍纵即逝。宛如一个冗长挣扎的噩梦,梦里什么也没有,无边无际的黑暗虚无。我终究决定要醒过来,重塑自己光明的人生。
我,命令自己醒过来。
晨光熹微,一抹瑰丽的朝霞透过窗舷,落入我的眼帘,昭示着一个崭新的、属于我的世界,已经到来。哪怕我谁也不认识,但这一瞬的美丽昭示着,我的明天必将是美好的。为我招魂的人哪,你们快快出现,你们是我的再生父母。
窗外,十里云海翻腾,万丈金芒流霞。我想,守着这一刻天荒地老的仙女,便是拥有我此刻的明澈心境吧。
一个老妇人走向我,她的皮肤是庄稼人特有的麦色,布满了褶子,笑容却恬静优雅,富有涵养,给人说不出的亲切感。我嗔着眼看她,她竟喜得扔下
了碗具,惊呼道:“老头子,快去谢谢灵媒,姑娘醒了哩!”
我微扭了扭脖子,注视着老妇人,“是你们为我招魂的,我想了一整个早晨,也没想明白自己怎么弄了满身的伤,只是你们救我,可是认识我?”
老妇人面色一阵白一阵青,含着说不出的心思,道:“姑娘不记得从前的事了?”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
老妇人啜泣了几声,调了调羹勺,徐徐道:“姑娘曾在我家住过一宿,与我们很是投缘。你倒是曾说过一声自己的名字,只是我们老两口记性不好,又折腾了两三日,记不清了。我们只知道你是漂泊无依之人。你走后的第二天,我家老头子便在村子外的一处泉眼发现了满身是伤的你。当时和你一同掉下山坳的男人垫在了你的背下,给摔死了,他的同伴下山来,把他的尸体给敛了,却没有要救你的意思,我家老头子便猜测,你们不是一块儿的,可能你摔下来,还是他们使得坏,便做主把你救了回来。”
我胸腔涌过一丝暖意,呜咽道:“多谢你们的搭救,要不然我就是死了,也没个人知道。”
“哎”。老妇人亦是哽咽了,慨声道:“我家筱箴失踪了,至今仍打听不出个下落,恐怕是凶多吉少了。姑娘既想不起从前的事,不妨就留在我们家中,一来是养伤,有待他日打算,二来,我们也有个私心,你若是肯,再好不过了。”
我心中一紧,怯声道:“什么私心?”
“留下给我们做女儿,聊以慰藉残生,百年之后,也好有人为我们送终。”
我瞧她眼神真切,哭得酸楚,心也跟着酸楚起来,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