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9、少主
一出笼子,沉水二话不说就扑到玉止霜跟前将他抱了起来。
少年浑身瘫软,鼻息若有若无,鼻子耳朵里都流出血来,满嘴的木屑,她只能含着泪小心地一点点捡出来扔掉,然后将人轻轻抱在怀里,无声地哭泣。
解梵绕到她对面,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纸包,打开来,里面是一些白色的粉末,他掰开玉止霜的嘴,将粉末倒了进去,然后接过丫鬟送来的温开水,灌了半杯下去。
“……你给他吃了什么?”沉水双眼通红,口齿不清地问。
“续元还神散,保命的药,”解梵随手将包药粉的纸揉成团扔开,从沉水怀中将玉止霜接过来抱起,向外走去,“少主请放心,我现在没必要伤害他。”
沉水不答,恍恍惚惚地跟着他走,解梵将玉止霜抱到船上另一个房间里,那儿有大夫再等候着,一看就知是安排好的,否则这船行于水,上哪儿去请大夫。
丫鬟们帮着把玉止霜安顿好,大夫开始给他诊脉,行针,沉水瘫坐在椅子里,觉得自己一天内就像死了两次一样,累得神经都麻木了。
“少主去吃点东西吧,我叫人在隔壁房间里准备了十全豆腐、松仁炒鸡脯、玉米羹和糯米藕,都是你喜欢吃的东西。”解梵走过来道。
沉水这才注意到他称呼自己的方式,木然问:“你……你叫我什么?”
解梵的脸上仍旧带着鬼面,但沉水总觉得看到他笑了。他说:“少主,请跟我到隔壁来,这里人多口杂,不适合谈话。”
男人谦谦有礼地将沉水领到了隔壁的空房间里,桌上摆着热腾腾的饭菜,除了他刚才说的那四样之外还有些别的,但一眼望过去全都是她平时爱吃的,沉水愣在了桌前。
“怎么,不合胃口?”解梵将凳子放在她身后,又将筷子拿起来递给她。
沉水望着一桌子新鲜的菜肴,只觉身在梦中,周围的一切都充满了不可思议的感觉。
解梵是迟东照的影子,又不是自己的影子,怎么会对自己平时爱吃的菜都了若指掌?
像是看出她的疑惑,解梵又笑着解释:“少主不必惊讶,这些都是按主上吩咐准备的,味道和宫里做的可能会有些不一样,不过也只能请少主将就一下了。”
“东照陛下……你家主上……我是说……”沉水张口,突然发现不知该如何称呼那人。
解梵又十分体贴地说:“少主,过几日与主上见了面,还是叫一声父皇吧,主上十六年来一直都怀着这么个心愿,希望你能成全他。”
尽管已经从他的称谓中猜到了答案,可当“父皇”二字从解梵口中出来时,沉水还是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
自己……竟然真的是娘和迟东照所生。
解梵将手按在她肩上:“一路北上还要好几天,不用着急,先吃点东西,主上吩咐我好好照顾你,先喝碗汤?”说着动手为她盛了一碗汤。
他不说还好,一说,沉水被刚才的惊吓压下去的怒气又涌了上来,“啪”地一搁筷子,问道:“你一开始就打算要止霜的命是不是?你知道我和他要好,他必不会眼睁睁看我被蛇吃掉,所以设计害他,让他差点死了,是不是?”
解梵一指敲了敲面具,语气似乎有点无奈:“不,你误会了,不是‘我打算’,这一切也不是‘我设计’的,我是主上的影子,不过照吩咐办事罢了,少主有气,等见了面去对主上发吧,他一定会甘之如饴的。”
沉水一拳打在棉花上,有火发不出,便冷冷地问:“照吩咐办事?你的意思是,从抓我们开始的所有一切,都是迟东照安排好的,包括我们会有怎样的反应,你们何时采取何种行动,甚至包括这桌饭,全都是他的吩咐?”
解梵点点头。
“他现在在哪儿?”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应该在渭城。”距祥国王都三天车程的一座小城。
疯了疯了……沉水双手扶着桌边,几乎要趴下去了。
迟东照、这个男人简直不是凡人,人在千里之外,却能把白泥关这边的一切都算准、安排好,若说是安排自己的手下、安排解梵和那群鬼面人的行动也就罢了,好歹是可控制的,可他竟然连自己和止霜被抓以后的反应、采取的自救措施、花多少时间、会有怎样的结果……全都精确地猜到了,这是人能做得到的吗?
解梵看她一脸要崩溃的表情,闷笑起来,道:“少主不要太崇拜他了,见多了就不以为怪了。”
沉水仍不太相信,再度确认:“包括止霜要的鸭腿,也是他授意你们给的,连手在排水口外的日子和时辰也是他算好的?”
解梵终于让她心安地摇了摇头:“主上没有算得那么细,他只说玉止霜工于机关,要我安排一个逃脱起来可行却又有一定难度的密室来囚禁你们,若五日内你们逃出来,就带你们上船,安排机关盒与铁囚笼的下一步计划。”
“那要是我们五日内出不来呢?”沉水忍不住问。
解梵耸耸肩:“主上没有说,也许他自己有计划,只是不告诉我,也可能……他知道你们一定出得来。”
果然还是料事如神,沉水悻悻地想。
“其实我带人去抓你们的时候,和你们一起的还有个男人,他会丢下你们自己跑路——这也是主上算到的。”
瞬间一股寒意窜上了脊背,沉水脱口而出:“这也能算得到,他到底在我们身边安插了多少眼线?先生是两国开战以后才进宫来的啊!”
解梵呵呵一笑,说:“眼线?主上是亲自去的,从死遁以来,他就一直在碧落宫中,你们每个人的秘密,他都了然于胸。”
没等沉水缓过劲儿来,他又压低了嗓音,仿佛怕被隔壁听到一般:“主上在信中说,玉止霜是可塑之才,但仇恨萦怀,难成大器,若不能彻底破除优柔寡断,不如置之于死地,以免将来为外人所用,利刃反伤其主。”
“主上的安排都是为了少主好,少主与他见了面,发发脾气是可以的,切莫过了头,否则父女反目,少主是绝对算计不过主上的。”
沉水这回算是彻底服气了,点点头,再也不问了,专心吃饭。
大船沿潇江一路北上,大约要花十天时间才能溯游到渭城,比起陆路是要慢得多,但既然是别人安排好的,除了接受也没有别的法子,在船上的这几天,沉水只能一边照顾玉止霜,一边祈祷娘不要有什么事。
而玉止霜,从那天咬开了机关盒以后就再也没说过一句话,那发狠的一下,将他的舌头也给咬伤了,嘴角也被木片划了个大口子,三餐都只能吃流食,每次张口都要十分小心,沉水总是把粥吹凉了才敢喂给他,生怕又把他烫了。
四天后,船停靠在岸边的一座小镇补给,解梵领着一半的人下船去,另一半则留下看守……保护他们姐弟俩。
解梵态度很客气,但一路上做什么不做什么却从不听沉水的意见,就像刚上船的那天,迟东照安排他把沉水领到隔壁吃饭,他就三句话不离吃饭一样,说白了还是变相的软禁,沉水除了自己的房间和玉止霜的房间,别的哪儿也不许去,在甲板上也不得多留。
照例哄止霜午睡后,沉水由两名鬼面人护送着返回自己的房间,手一推开门,就看到乐非笙大模大样地坐在椅子里,那两名鬼面人拔出刀,他也丝毫不露惧色,悠然道:“我来送个信,不必剑拔弩张的。”
他那日自个儿逃了,沉水心里确实膈应了很久,这会儿见到他,还以为他是来解救自己的,谁知还没高兴起来,就又被浇了一头冷水。
“什么信?”她冷着脸问。
乐非笙掏出怀里一个白色的信封递过去:“龙涯说给你留了一封密信,忘了?”
140、密信
乐非笙从怀里掏出一个厚厚的白色信封,晃了晃:“龙涯说给你留了一封密信,忘了?”
经他提醒,沉水才想起这回事,当日突然遇袭,根本没来得及找到密信。
“你已经看过了?”
乐非笙一耸肩,不说是也不说不是,信封没有封口,沉水在另一张椅子里坐下,展开信笺读起来——
沉水,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大概已经死了,在死前我还有许多话想要对你说,但我知道,除非我死,否则你不会愿意听下去,所以我只能选择这样一种方式,把你所想知道的、我所想说的全部写下来,并祈祷你终有看到的那一天。
不苦大师入宫当日,对我与陛下说三年之后你将带来毁灭整个祥国的厄运,这厄运是与生俱来的,只有他能救你,救祥国。当时的我并不明白,因为陛下命我退下,他们交谈的内容我无缘知晓,但到离开王都的那一刻,我突然想通了很多事,明白了他所谓的与生俱来的真正含义。
沉水,师父不知道世上是否真的有天命一说,但从你存在于这个世间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会改变很多人的命,陛下没有告诉你你的生父是谁,我愿意告诉你,但你一定要保证永远不为此事向陛下发难,因为她毕竟是你的娘,是生你养你的那个人。
十七年前你娘认识了华国的皇子迟东照,与他春风一度,有了身孕,然后二人分道扬镳,各自返回自己的家,你的祖母也就是先帝玉璇清在一个偶然之下得知了你的生父竟然是敌国的皇子,她威胁陛下将孩子打掉,否则就要撤销拟好的册封诏书,改将储君之位传给嫡公主玉潇湘。
陛下拒不肯从,与先帝争吵了多次,不欢而散。到你六岁那年,先帝终于决定册立储君,陛下害怕她仍在为六年前的争吵耿耿于怀,真的传为给玉潇湘,于是就命我先下手为强,将先帝秘密杀死在离宫。
“……”看到这处,沉水一把捂住了嘴,险些惊叫出来,“师、师父他……”
先帝死后,陛下秘不发丧,打开了盛放诏书的盒子,果然,先帝决意传为玉潇湘,并将她贬为庶民,后世永不入朝入后宫。陛下非常伤心,也非常的愤怒,我想是那封诏书摧毁了她谋害自己母皇的最后一点良知,她立刻召集追随她的人,包括我,包括云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登基称帝,并将玉潇湘软禁在王府,以为没人知道先帝的死因和诏书的内容,一切就此掩盖过去。
然而噩梦并没有就此结束,先帝既然决定册立玉潇湘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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