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沉水这回出乎他意料地坚决,一定要让贺再起负责,理由是侍卫们是在宫外遇害的,内宫安全归他龙涯负责,王都的治安却是贺再起的职责范围内,加上刺客的事也没调查清楚,所以——“就不给师父添麻烦了,我很看好贺统领,相信这次没有人混淆视听阻挠办案,他不会让我失望的。”
沉水的话说得一语双关,表面上听阻挠办案的是两次毒针杀人的刺客,实际上却隐隐暗示龙涯,想要封锁消息不让自己知道内情,是不可能的。对于她的意思,龙涯不知道是否听出来,点头答应自己不插手,全交给贺再起去查。
而贺再起有那样一个剽悍的娘在家里,察言观色的本事却是相当了得,沉水这么一说,他立即意识到沉水之前拜托自己的原因何在,惊讶之情分明写在了脸上。
“那这里就交给贺统领了,一有进展就立刻向我汇报,事情明朗后我会再转奏母皇,你就不用去打扰她了。”沉水嘴上这么说,其实就是告诉他不论查到什么都先来告诉自己,对旁的人都不用搭理,贺再起哪会不明白,当即抱拳应承,再去看龙涯的脸色,也微妙地有了变化。
以不放心为由,龙涯坚持要将沉水送回到素竹小楼,沉水没理由拒绝,便只好由他跟在一旁,途中天逍的脸色臭得可以,还不时朝自己使眼色,也不知是想说什么。
072、锦囊
龙涯在整个祥国的地位都是无人能及的,玉寰舒出行,他能随侍三步之内,如今送沉水回宫,也是与她并肩而行,寸步不让。
沉水感觉颇不自在,彼此之间的关系在半个多月前捅破那层窗纸,而龙涯有又等于是拒绝了她,不能不说有点尴尬,本该与她比肩齐行的天逍也因此不得不与他们保持一段距离,一路上脸色都十分难看,偶尔见她瞥过来,便不住地使眼色,希望她支开龙涯,似乎是有什么话不方便当着他说。
这局面实在是为难,沉水虽下了决心是要断掉对龙涯的感情,可也不是立刻说立刻就能做到的,况且就算是摒弃这层私情因素,她还称龙涯一声师父,断没有言词严厉地让他别跟着了的道理,只能什么话也不说,低头走路。
一旁的天逍怒得眼里都有点冒火了,龙涯却像是完全感觉不到一般,仍旧不紧不慢地走在沉水身旁,忽地不知想起了什么,启声道:“沉水,往后这些杀人越货的案子不必亲临现场,交给信得过的人去办也就是了,就是陛下,也没有为这些小事四处奔波的。”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沉水答道,“信得过信不过,也总要慢慢才会明白。另外这不是一件小事。”
龙涯沉默了片刻,又道:“我听了守门侍卫的汇报,那几个死掉的,你派他们去跟踪一个姑娘,是不是发现了什么不对劲?”
关于魅音,沉水自己还没搞清楚来意善否,也就不想多说,毕竟人家“哥哥”还在一旁听着,于是道:“我自己有打算,师父,你就别问了。”
龙涯愣了一愣,停下脚步:“沉水,你连师父也信不过?”沉水却一步也不停地,继续往前走去,只淡淡抛给他一句话:“我只相信我自己。”龙涯彻底说不出话了,天逍从他身边绕过,连看也不多看他一眼,加快了步伐追上沉水,在她耳边小声地说了几句什么,沉水点点头,二人竟是理也不理睬他地,径直朝前走。
随行的几名侍卫都有点不知所措,这会儿是该继续跟着公主呢,还是乖乖留在大统领身边呢?好在龙涯捏了捏鼻梁,叹了口气,命令道:“都愣着干什么,护送公主回去。”他们才如蒙大赦,赶忙追上前方那二人的脚步。
跟到妙香亭下时,天逍突然回过头对侍卫们道:“你们在这守着,我与公主有话要说,不得让任何人靠近。”那口气直是前所未有的霸道,侍卫们都给震住,想也没想就赶紧答是。
沉水被他拉着登上假山,避开了侍卫们的耳目,这才低声问:“你一路都在使眼色,是否发现了什么?”
“给你看个东西。”天逍戒备地朝四周瞄了瞄,然后从腰带间抠出个小小的物件,托在掌心上递给她看。这一看不要紧,沉水一把捂住了嘴,险些惊叫出来——那二指宽,小巧玲珑的物件正是早些时候在云解忧身上看到的锦囊!
“你、你在哪儿找到的,那废屋里?”沉水着实被吓了一跳,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天逍又将锦囊藏好,才小声说:“在那几个侍卫其中一个身上发现的,把人抬出来的时候,大家的注意力都在井里,又没人怀疑我,我便趁机将先抬上来的几个逐一搜了身,只发现了这个。——你见过?”
沉水感觉自己呼吸都有点困难,半天才挤出几个字:“这是……解忧的东西。”
天逍眉头一跳,怀疑地反问:“解忧?你是说云解忧?你怎么知道这是她的东西?”
“我偷听到你和点幽说要害师父那天,心情不好,就叫她来陪我说了会儿话。临走的时候她不慎落下了,还是我发现的,”沉水将手捂上冰凉的额头,不断地摇着头,“这不可能,解忧虽然粗习武艺,但也比我强不了多少,不可能杀了那么多侍卫,而且也搬不动那石磨啊,那可是你和贺统领两个人才勉强搬开的,不可能的,不可能是解忧。”
思维一混乱,沉水又语无伦次起来,不顾石凳冰凉,颓然坐了下去。
天逍一手扶她肩,弯下腰去道:“她杀不了六个武艺高强的侍卫,也搬不动石磨,可这不能证明她和这件事无关,从好的方面想,也许她和那侍卫之间暗生情愫,那二人都有同样的锦囊也不奇怪,重要的是得找到她问清楚,看她手里的那个锦囊还在不在。”
“……你说得对,我们现在就去找她!”沉水被他点醒,当机立断,就要冲出亭子去,天逍忙又一把将人拦住:“稍安勿躁,去兴师问罪之前我们得把手中掌握的情报交换一遍,否则容易被狡猾的敌人钻了空子。侍卫来通传的时候你让我一个人先去,之后你上哪儿去了?”
沉水抓着他的胳膊,眼神忽左忽右闪烁不定,咽了咽唾沫,努力用镇静的语气回答:“我把棋居琴舍还有画苑都跑了一遍,魅音昨夜入的宫,知道她的人不多,君哥哥和乐先生都是直接见过她人,我不放心,所以就……”
天逍忽地笑起来,手指拈着她腮边一缕被寒风吹乱的头发,轻轻别到耳后。沉水被他笑得莫名其妙,不安地推了他一把:“你干嘛突然笑得这么恶心。”
“你和之前不一样了,”天逍稍微俯低下头,在她眉心处轻轻地吻了下,小声说,“遇到事情能冷静思考,果断行动,虽然还是免不了会被感情所左右,但比起从前已经大不相同,你若能一直像这样,我即使走了,也会安心。”
沉水被他这遗言一样的口气揪住了心,嘴唇哆嗦了几下,没能说出话来。
不是自己让他走的吗,这时候,还能说什么呢?要不是突然发生了侍卫被害、魅音失踪的事,他这会儿大概已经出王都了吧!之后……之后,会漂泊到哪里去呢?还会不会……再见面呢?
天逍的唇在她眉心处流连了很久才依依不舍地退开,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眼中仿佛搅碎了千万份的温情,令人不忍直视。
沉水垂着眼帘不敢看他,心里一慌,便口不择言起来:“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我……魅音还下落不明,你就不担心?”
“担心,”天逍一点头,食指仍在她脸颊上轻轻摩挲着,“不过凶手杀了六个侍卫却没有杀她,证明她还有利用价值,暂时不会有性命之虞,只要我们尽快找出凶手,小音就不会有事。”
沉水略一颔首,将之前探得的那三人的行踪对他说了一遍,本以为天逍也会将乐非笙列入首要怀疑名单,哪想他却摇了摇头,坚定地说:“疯子乐师不会是这个杀人不眨眼的狂魔,他没有理由杀掉小音。”
“那你觉得谁有理由,君哥哥?还是点幽?”
天逍漫不经心地一笑:“他们三个都没有以一敌六的本事,不过杀人的事并不一定要亲手去办,所以你去到他们的住处时候,看到他们在与不在,都不能成为谁是真凶的判断依据。”
这话倒是也有道理,不过要照这么说来……“最有嫌疑的是点幽?他是迟家的人,身边却可能有影子,你是这样想的吗?”沉水问道。
天逍仍旧摇头:“解家工于暗器,杀掉六个侍卫不难,可能否搬动石磨还不好说,而且你别忘了……”
他的话还未完,假山下就传来侍卫的喝声:“公主有令,任何人不得靠近!”沉水哑然失笑,这些个侍卫还真有眼色,明明是天逍下的令,他们却知道自己会揽到头上来,一开始就将她端了出来。不过看到这边围着一群侍卫还敢过来碰钉子的,她还真有点好奇会是谁。
然而出了亭子,站在假山下的人却是乐非笙,他仍旧怀抱着琵琶,眼神轻蔑地对那将他拦下来的侍卫嘲道:“我姓乐,不姓任,你拦错人了。”
073、含糊
乐非笙被侍卫拦下来,当即冷嘲热讽起来:“任何人不得靠近?呵呵,我姓乐,不姓任,你拦错人了。”
那侍卫被堵得一噎,就听到身后传来沉水的说话声:“先生来得正好,方才我去琴舍找不见你,四处打听也没人知道你去了何处,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
“我没事,公主有事?”乐非笙昂起头来向高处看她,面带微笑,“传我侍寝?”
“想问你何时有空,也教教我弹那惜今朝?”沉水神色如常,没有显出半点刚发生了血腥事件的样子。
乐非笙歪头想了想,答道:“怕要过些日子,陛下也对惜今朝十分有兴趣,听说公主平日里不怎么找我,就让我抄一份曲谱,顺带再抽空点拨点拨游鸿殿那几位御用乐师。虽说我是公主的人,但答应了陛下在先,公主想学,往后日子还长,该不会同陛下争抢眼下吧?”
他的话说得好像另有隐意,可从神色上又看不出什么不妥,沉水只好排去心头刚冒出来的那一点疑惑,捡着重点问:“那是自然,你方才出了碧鸢宫,又去了游鸿殿?”
乐非笙将手指在琵琶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