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看到你,就感觉看到了他,看到他在小小的你身旁,张开双臂,保护你不会在奔跑时候摔倒……”
“娘……”沉水心里五味杂陈,玉寰舒的话等于是委婉地告诉了她孩子的来历,和她之前朦胧中猜到的一样,这个只有四个月大的孩子,是自己同父同母的亲弟弟妹妹。但是爹却宁死也不肯跟娘回祥国来,只留给她一个遗腹子,想到这个,沉水不禁对这素未谋面的爹产生了不满情绪。
玉寰舒发了一会儿呆,又道:“王都内定然混乱一片,你打算怎么做?”
沉水于是将刚才自己的决定和天逍的补充对她说了,玉寰舒表示了肯定:“他做得对,你们都做得很好,水儿,不苦大师是大贤之人,你要好好珍惜。”
“知道了。”沉水低低地答了声。
玉寰舒想了想,说:“除了你们四个,娘怀孕的事不要让任何人知道,有人问起,就说我从台阶上摔了下去,摔伤了腿和腰,尤其要瞒着解忧和止霜。”
沉水在她第一次说的时候就存有了疑惑,这时又被强调一次,便更是奇怪,追问道:“为何特别要瞒着解忧?”
103、救驾
玉寰舒怀孕之事需要瞒着玉止霜,沉水觉得可以理解,毕竟她和止霜有杀母之仇,止霜一直在谋划着撵她下台抢夺皇位,断不会放她把孩子生下来,给自己多一个竞争者。
可是防着云解忧是什么意思?
“此事尚未明晰,暂勿打草惊蛇,具体的,不苦大师会对你解释,”玉寰舒说完这些话,似乎疲倦得不行了,重新合上了眼,“你先出去吧,让娘休息一会儿。”
沉水将她的手放回被窝里,轻手轻脚走了出去。
外间,赵大人还没走,似乎和天逍谈了什么,二人见她出来,十分默契地停止了交谈,赵大人拱了拱手:“陛下需要静养,储君要为苍生社稷而操劳,还望注意身体。”
“谢赵大人提醒,我会的。”沉水向他点头致意,赵大人便退了下去。
天逍也扯了扯沉水的袖子,小声说:“别打扰你娘休息,我们到外面走走,正好看看还有什么地方需要安排——你饿不饿?”
宴会上的饭菜都是吃着玩的,不管饱,接着又发生了地震这种大骚乱,东奔西跑,焦虑担忧占据了所有的思想,他要不提,沉水还真忘了自己饿着肚子,遂笑道:“还真饿了,去司膳监那边走走?估摸着还得过上好一会儿才有饭吃。”
碧落宫三年一小修,十年一大修,宫殿倒还牢固,二人走在宫道上,只见丫鬟内侍来回穿梭于各处,想必还要收拾上几天才能让各处恢复原状。
“人人都说国运不顺。娘刚册立我为储君,就发生了地震,看来我注定不是坐皇位的料。”沉水在一棵因土地开裂而倒下的梅树前停了停,幽幽地道。
天逍却十分不以为然:“别听他们胡说,夏国的帝君勤政爱民,每年照样洪涝不断,可见天道和君道根本是不相关的,别把天灾也揽到自己头上,多累啊。”
他的安慰让沉水的心情稍微轻松了点,顺口问:“你是夏国人?”
“我是在夏国长大的。”模棱两可的回答。
沉水没有根究下去,而是用手在还湿润着的梅树树干上抚摸,良久,道:“我是个不祥之人。”
“别去想那些于事无补的谬论,好好做你该做的事,厄运就不会降临到祥国,我会一直帮你的。”天逍从后方将她拥进怀里,鼓励道。
这话提醒了沉水,她倏然转身,问:“娘说要瞒着解忧,为什么?”
天逍沉吟片刻,摇摇头:“不清楚,她有没有说别的?”
“她说累了要休息,让我来问你,说你会给我解释,”沉水看着他的眼睛,“你不清楚?”
天逍抱着她又想了一阵,才谨慎地给出了可能性:“可能和密诏有关,我拿给你看。”说着从怀里掏出写着密诏的布卷,递给她。
沉水展开来飞快阅读,当她看到“天水坊”三个字时,手猛烈地一颤,几乎拿不稳密诏,声音急促而低小:“天水坊!云家祖宅就在天水坊,难道……私藏军械密谋造反的人,是解忧?”
天逍却蹙眉怀疑道:“云姑娘造反的理由是什么?她又不是王室成员,就算造反也做不了女帝,而且云家当年不是寰舒陛下的支持者吗,云家被灭,寰舒陛下格外关照云家的遗孤,云姑娘没有造反的理由啊!”
沉水心里更乱了,将密诏随手一揉塞回他怀里:“还不知道,不过我总觉得一定有什么地方搞错了,娘是个很细心的人,也对我说过用人不疑,她既然防着解忧,一定有原因。不管了,我现在去找解忧,试探她一下——”
“哎等等!”天逍一把将冲动的沉水拖回来,“你这个样子去试探她,只会暴露自己的真实目的,不着急,王都发生地震,就算她有反心也暂时无暇他顾,你忘了你让所有御医都出宫行诊了吗?她没空造反的,你在这儿等着,我有十万火急的事要去做。”
沉水莫名其妙:“什么十万火急的事?”
天逍指指司膳监一间厨房里忙活的厨子们:“去帮忙把塌了的灶台搭好,然后做饭给你吃啊,要不你才当上储君,就要被饿死,真是罪过罪过。”
“……有时候真想一脚踹死你。”
司膳监的房屋没事,土灶却塌了个干净,天逍帮着厨子们搭灶台,沉水无事可做,下人们也不敢给她找事儿做,她只好在司膳监里到处乱逛,这一逛,就遇上了同样是肚子饿得咕咕叫,过来觅食的乐非笙。
天还没完全亮开,乐非笙一身藻绿色的袍子,到处压得皱巴巴,一看就是喝醉了在某个角落里睡了一觉的模样,他半醉半醒地飘向沉水,眯着眼皱着鼻子问:“这儿是司膳监?怎么一点香气儿也闻不到,还没开火?”
沉水啼笑皆非地答道:“灶都震塌了,怎么开火?先生还没睡醒?”
乐非笙在一处台阶上坐下,冥思苦想:“震?发生了何事?”
沉水不觉惊讶:“地震啊,先生难道没察觉到?”
“地震……”乐非笙苦恼地指指自己的头,“原来真的地震了,我还以为是自己喝得太多,就找了个没人的房间睡觉去了,哎,天赐良机,我却没赶上护驾,真是可惜。”
沉水真是不知作何表情好了,拢着大氅在他身边坐下,一起等吃饭。
过了一会儿,天逍端着两碗热腾腾的姜丝皮蛋粥找来了,一看乐非笙坐在沉水身边,抽着鼻子等吃,脸就垮下来:“没你份,走开点。”
乐非笙抬了抬眉毛,不和他一般见识,顺着他来时的路走了过去,沉水哭笑不得地接过粥碗捧着焐手,一面道:“你没事儿就爱讨人嫌,这么大的碗,匀半碗给他又怎么了。”
“一碗吃下去我都未必饱,还匀给他?想都别想。”天逍劣气地哼了一声,不顾烫,稀里哗啦喝了大半碗。
“你吃你的,我把我的分一半给他总行了吧?”沉水被他无缘无故的小孩子脾气给逗笑了,也不生气,鼓着腮帮子吹碗里的粥。
天逍抹抹嘴,认真地说道:“沉水,这世上有些东西,可以和别人分享,但有些东西却不行,一碗粥当然问题不大,如果是你和我的朋友都饿着肚子,那我可以不吃,可疯子乐师不是我的朋友,相反,他是和我争你的人,在这种我自己都吃不饱的时候,我为什么要把自己的粥分给他?”
“你把你的分一半给他,就好比我拿着你给的钱去养别的女人,是借花献佛,更是忘恩负义。已有的不珍惜,反而贪图那些得不到的,人呐,往往就是因为这种劣根,才总是在失去以后追悔莫及。”
沉水沉默地喝着粥,点了点头。
乐非笙这个人,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都是自己抓不住的风,留不住的水,天逍是在警告自己,不要将无谓的心力花在根本不可能得到回报的地方,比如……比如龙涯,就是个最好的例子。
“啊,你们还在,真是太好了。”
乐非笙去而复返,手里端着一个漆红的托盘,上面不知盛着什么,香气诱人。他走近台阶,大喇喇地在沉水的另一侧坐下,将托盘递了过去:“赶不上救大驾,还能救个小驾,来,尝尝我的手艺。”
沉水瞪大了眼看那托盘中的东西,却是一只只象牙箸穿着蘑菇、莲藕、鱼丸、香干等物,该是头一晚宴会准备多了的食材,现被烤得金黄香酥,看着就让人流口水,忍不住惊喜地问:“这是怎么做出来的,我从来都没见过,好香!一定很好吃!”说着抓起一串蘑菇,大咬了一口,被烫得嗷嗷直叫,一手不停扇风,口齿不清地说:“味道也好!没想到……没想到先生你还会做菜。”
“一点雕虫小技而已,”乐非笙十分谦虚地笑笑,又看那头天逍一脸被比下去了的气闷表情,就将托盘朝他推了过去,“大师不赏脸尝尝?”
沉水咬着蘑菇,也附和道:“你也尝尝吧,真的很好吃!”
见他还是无动于衷,乐非笙便道:“大师喜欢做恶人?我刚到厨房去,那儿的厨子告诉我,大师熬了一大锅粥,已经让人送到陛下与小郡王处,就连我们这些‘情敌’也人人有份。做了善事不留名的我见过,可做了善事还要装恶人的,我还真是第一次见。”
天逍脸一黑,抓起一串鱼丸拍在他喋喋不休的嘴上:“闭嘴吧你!”乐非笙从善如流地接过来,咬下一口,自吹自擂:“哎呀,真是人间美味。”天逍这才没好气地捡了一串香干,二话不说吃起来。
沉水捧着托盘,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忽然觉得这个地震后的隆冬黎明无比温暖。
104、将行
除夕夜那一摔,足足让玉寰舒在床上躺了半个月。
自打怀孕以来,她不是骑马就是喝酒,还埋头政务连日操劳,胃口不好的时候饭也不正经吃,就是铁打的身子骨也受不了,孩子能一直安然无恙地保到四个月大,用赵大人的话说,那是“有碧落之神庇佑”。
“所以娘啊,您还是安心歇着吧,外面的事有我,还有朝中德高望重的大臣们看顾着,没事的。”沉水一边喂药一边附和着点头。
玉寰舒无奈地笑了笑,张口喝药。
她称病卧床,将怀孕之事瞒了下来,但这一旦要瞒,说不得就要瞒到十月期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