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算来算去,她也就剩下钱氏这里可以抱怨一二了。二老爷的心里一旦种下了这个念头,就跟生根发芽了一般,非但掐不去,还有愈长愈疯的趋势。到最后旁人还没怎么说呢,他自己倒信了个十成十。
宁娘看着家里乱了套的样子,心里好气又好笑。钱氏这一出演得真是逼真,简直要让人为她拍手叫绝。但她也怕她演得太过,到最后反闹得不可收拾。反正现在目的基本已经达到,也就没必要再神神叨叨了。万一演过了火,吓着家里其他人可就不好了。特别是修哥,他生来胆子小,这几年刚被朗哥调/教得开朗了一些。要是母亲托梦这种事情在他心里也生了根,这可就大大不妙了。
想到这里宁娘便去了钱氏那里一趟,暗暗劝她不要把事情闹大了。钱氏表面上依旧装疯卖傻,心里已是领会了她的意思。可巧那一日宁娘在的时候二老爷过来看钱氏,这么个千载难逢的机会钱氏哪里会错过,当即就拉着宁娘的手向二老爷诉苦:“你看这孩子,这些天来瘦了许多。我知你不信我的话,觉得娘只是上了年纪胡思乱想。可这事儿宁娘也是亲历了的,沈氏夜夜来我梦里不说,好几次也去看了她。可怜她一片慈母之心,看到宁丫头如今在府里的处境,想来也是忧心忡忡啊。”
宁娘没料到她直接把自己也拖下了水,一时间倒有些愣了。二老爷又紧盯着自己逼问:“真有此事?”
她也不好直接拂钱氏的面子,只能假装悲伤地掩着面轻轻抽泣,默默点了点头。这下子二老爷是确信无疑了。他再不敢耽搁,当天晚上就宿在了二太太的正院里,两夫妻商量了一宿,也没商量出了双方都满意的结果来。
二老爷的意思自然很明确,一是要将当铺归还给宁娘,不能再这么无休止地拖下去了。二来是修哥入族谱的事情,他都归家三四年了,没的一直这样耽搁下去,说出去嫡不嫡庶不庶的,害他在同伴中间也抬不起头来。
二太太对前一桩事情没什么大的异意。反正迟早要还,她这些年也捞得够多了,下半辈子无论怎么花都花不完了。儿子女儿的聘礼嫁妆也都有了着落,还回去就还回去吧。可这第二桩事情却令她心情不悦,就跟卡在根鱼刺在喉咙里似的,咽不下吐不出,没的令人恶心。
她不无怨言地冲二老爷嘟囔:“满以为当年嫁你之时家里只有一个嫡女,谁成想都过了十几年了,竟又冒出个儿子来。明明我的朗儿才是二房嫡出的儿子,现在又要多一个,年纪竟还比他大一些,要压在他头上,你让朗儿心里怎么想?”
“他不过是个孩子,能有什么想法。再说咱们家又不是公侯之家,没有爵位给子女承袭,谁长谁幼有什么关系。只要他们自个儿有出息,将来我必不会亏待他们。争这一时的高低又有什么意思。”
二老爷觉得没意思,可二太太觉得很有意思。她知道丈夫心里的想法,他就是个和稀泥的,如今他只是想尽快把这两桩事情给定下来,其他的一概不论。反正这事儿无论怎么做,最后二老爷都没什么可吃亏的。
可二太太不这么想,她觉得自己要真这么做了,那可是亏大了。不仅提前把当铺还了回去,损失了大把的银子,还把儿子的位子给生生挤了下去。如今眼看着修哥越来越有出息,将来会怎样真不好说,二太太越想越觉得糟心,真恨自己当初怎么没狠狠心,直接把修哥给做掉。
可如今后悔已是晚了,二老爷见天地催她把这事儿办了,她也被催得烦了。钱氏那里又时不时传出话来,说什么将来把当铺交还到宁娘手上时,要请人来查账。一时之间二太太成了风箱里的老鼠,简直没个活路了。
这些天来,陆家日子最好过的反倒成了宁娘。她一点儿也不急,每日里该干啥就干啥,就等着哪一天二太太顶不住压力了,主动来寻她。
这一天倒来得并不迟,离过年还有十来天呢,二太太果真就来寻她了。
☆、第97章死胡同
二太太把宁娘叫了过去;一见她便开门见山。
当时屋里只她们二人;一个是继母;一个是继女;看起来似乎差了十几岁,但实际上两人的年纪是差不多大的。宁娘上辈子活了二十几年,这辈子又多活了四年;心智年龄已快满三十。虽然内宅斗争的经验比不过二太太;但整个人往那儿一坐却是气定神闲,丝毫不见慌乱。
这与她平时表现的谨慎小心低调内敛实在有些不像;二太太一见她这个样子,忍不住哂笑道,“我一早便知你不是个简单的人,如今一看果不其然。这个家都快让你搅得天翻地覆了,你倒还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从前是我小瞧了你,没对你上心,如今倒是有些着了你的道了。”
宁娘来之前就知道,二太太找自己来定是直来直往了,但直接到这个份上还是出乎她的意料。看起来二太太已经不打算伪装了,今天是准备把一切都摊到台面上来讲了。
这样也好,省得绕来绕去累死个人。宁娘上辈了为人直爽,最不喜欢兜圈子。这辈子来了这里是没办法,被环境逼得整天用心计耍手段。如今二太太既不打算装了,她自然是奉陪到底。面对对方对自己的“谬赞”,她不忘客气地回上一句:“母亲言重了,我也不过是随波逐流罢了。很多事情的发生也并不在我的意料之中。”
她这话说得一点儿没错,像是这次钱氏借故装疯的事情,就不在她的控制之中。但不管怎么样,事情发展到了今天这一步,一切都朝着对她有利的方向在进行,眼看着她就要胜利了。
在这个节骨眼上,二太太自然不肯立马罢手,总还想着要再扳回些什么。
她一双眼睛在宁娘身上扫来扫去,对方就这么自然地让她扫,一点儿也没回避。看到宁娘脸上淡淡的笑意,二太太不自觉就将手里的帕子搅成了一团。她深吸一口气,清了清嗓子道:“眼看着年下了,我预备着过了年后便让你父亲开祠堂,将修哥写到我的名下。”
宁娘一点儿也不吃惊,只是慢慢站起身来,冲二太太行了个礼:“多谢母亲体恤。”
“你从前也是写在我名下的,这样说来你们姐弟如今都要在我名下了。这对你对修哥来说都是一桩好事儿。但对一个人来说却并不是好事儿,你可知那人是谁?”
“是朗哥。”
二太太不由瞪了她一眼,眼里满是怨恨。虽然早就知道宁娘聪明,但她既聪明又直接,还是令二太太很是不爽。这么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说话行事却一点儿不显稚嫩。该低调的时候绝不出头,一副老实听话的样子。该强硬的时候也不手软,这会儿在自己面前连客套话都懒得说了,每每开口都是这么的自信与强势,望着她的目光也毫不退缩,看得二太太简直有些招架不住。
她将头撇向一边,颇有怨言道:“你既知此事对朗哥不利,我便也不打算瞒你了。将修哥写在我名下这事儿我同老爷都商量过了,待开年了便办。只是有一桩事儿我得先声明,修哥这生辰八字得改一改。他如今越过朗哥排在了前头,这序齿可就有些乱了。从前只是家里随便叫叫也无所谓,如今要写进族谱里了,这事儿就不能乱来了。”
宁娘一下子没忍住,掩着袖子轻笑了两声。二太太到底是小门小户出来的女子,平日里理家处事看着还好,可一到关键地方就露馅儿了。这种事情也是随便想怎么改就能改的吗?她当如今的情形是他们娘家从前那种光景,莫说改生辰八字了,便是胡乱将孩子过继给人也没人管吗?
陆家是什么样的人家,陆老太爷好歹是做到正二品尚书的。如今二老爷也做到了那个位子,家世自然更为显赫。便是从前陆家也是家大业大,族人不少,将修哥这个孩子领回家已是颇引人注目。如今他这陆家四少爷也当了四年了,突然间让他和朗哥换个个儿,换谁听了这事儿都要笑话他们了。
二太太见宁娘笑不由有些恼火:“你笑什么,真是愈发不将我放在眼里了。你可别忘了,修哥如今还没写进族谱呢,我虽说同老爷商量了,但这事儿还没最后定,写不写不过凭我一句话罢了。”
宁娘也不跟她叫板,重新又坐了下来。她脸上依旧带着淡淡的笑意,柔声开口道:“女儿这些年虽没怎么出门,倒也听说了不少关于外间老百姓家过日子的趣事儿。要说这日子过得好不好,别的都是次要的,钱才是最主要的。这世上之人过得不好,多半是缺银子的缘故。若真有钱在手,外人的几句不痛不痒的话又有什么打紧。什么嫡啊庶的,说到底都是钱闹的。嫡子分家的时候总能多得一些,家里的田产铺子庶出的儿子总要得得少一些。是以世人皆是削尖了脑袋要往嫡母那处儿扎堆,可着劲儿讨好她,为的就是能写在她的名下。”
宁娘这话说得十分尖利,简直就是拿出了她上辈子跟人说话的架势来了。本来这世事就是如此,有钱能使鬼推磨。嫡子之所以吃香,无非就是能多分得些钱财,讨媳妇的时候也多点优势。庶子处处要靠主母施舍度日,日子过得好坏全凭主母一句话,所以才要费力巴哈地筹谋。可如今修哥的情况完全不一样。宁娘底气足,说出来的话胆气也就格外足,简直听得二太太一愣一愣的,完全找不到话来反驳她。
宁娘也不客气,见她不言语便继续往下说:“修哥到底是男儿家,男儿家的前程多半还得靠自己去挣。不像女儿家,嫁个好婆家,得一份丰厚的嫁妆,再生一堆儿子女儿的,这辈子便算是定了性了。男儿家志在千里,本不该为这种细枝末节的事情过份在意。我母亲生前为他留下了偌大的家产,说句不好听的,即便将来他分不到陆家一个子儿,这辈子也是断不会缺银子使了。有了银子,还怕娶不上好媳妇吗?他也不是那好高骛远之人,娶妻娶贤,断不会只看姑娘的家世。再说他如今书念得也不差,去年已中了秀才,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