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眼前吉祥低头强忍屈辱的这副模样,让她既感到无趣,又觉得有些好笑,不就是个丫鬟吗,得了表哥几分宠爱,真不把自己当成奴才了。
而吉祥此时也瞧出了钱昭君的来者不善,说实话,这些年来,作为下人,她也习惯了忍耐,知道自己反抗不过是以卵击石。只是,说到底,这些年来,在玄玠居过得日子也太好,下人之间和气,袁叔万又是个宽厚的主子,她也甚少遭遇到这般难堪。
所以,即使她强行忍耐着,心里仍然有些难受。
她的心里对于袁叔万也不觉起了几分疏远,还有几分让她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难受。先时她说要去奉茶,结果袁叔万不让她去,反让她回屋休息。如今,却又让她来伺候他的表妹,真当是好笑。
吉祥想到这里,却又突然觉得有几分心惊。说实话,当年在丰岚园里,她并不是没有遭遇过陈嬷嬷给她的难堪,可是她都能够平心静气的忍下来,偏偏面对着眼前的钱昭君,不知道为何,她却是有些心绪难平。
吉祥不敢多想,只是再次轻声开口:“表小姐,奴婢伺候您梳洗。”
“你只会说这一句话吗?”
钱昭君微微挑了一下眉头,也是瞧见了吉祥强忍着屈辱的样子,她慢慢的走到了梳妆台前,坐下后,打量着梳妆台上的东西,冷笑了一声,笑道:“算了,瞧你这屋里也没什么好东西,打一盆水来伺候我梳洗吧。拿新盆,我可不要用你这个做奴才用过的东西。”
“是。”
吉祥低着头轻声应了。
她慢慢的走出了屋子,而走到屋外之时,瞧见一脸担忧看着她的常宁之时,脸上倒是缓和了几分,开口道:“常宁哥哥,你怎么还没有走?”
“哦,没什么,吉祥你要什么,我给你去拿?”
“不必了,表小姐要新盆打水,我去就行了。”
吉祥轻声说着,心里也暗暗想着,正好让她透透气,不然她怕自己会忍不住憋屈,顶撞了那位难缠的表小姐。
“哦……”
常宁看着吉祥,面上有些犹豫,而吉祥奇怪的看着常宁,脸上也是有些不解。
最终,常宁还是轻声开口道:“吉祥妹妹,你别怪三爷,三爷这不是屋里除了你没人伺候,所以才会让你来伺候表小姐的。”
吉祥闻言,想要扯动嘴角,却并没有成功,最终,她有些逃避的开口道:“常宁哥哥,无事,我……我本来就是做丫鬟的。”
可是,吉祥却不得不承认,当她说出这话的时候,也有几分心惊自己语气里的不忿与委屈,而常宁闻言,更是欲言又止看着他,眼睛里也透露着一股难受的情绪。
吉祥也不想多想,也没有再说话,便去找了新盆,打了水拿到了屋里。
等到她重新走到门口的时候,常宁已经不在门口了。吉祥深吸了一口气,走到了房门口,轻声道:“表小姐,奴婢进来了。”
说完这话,她心中也有几分自嘲,本该是她的屋子,如今自己进去了反倒是要请示,可是谁叫她现在是做丫鬟的呢!
吉祥捧着水走进屋子的时候,看到钱昭君仍然一动不动的坐在梳妆台前,她进来的时候,连眼皮子都未抬一下,吉祥低着头进屋,将同样是新拿的毛巾放进温水里绞了一把,走到了钱昭君身边,开口道:“表小姐,奴婢先伺候您将脸净一下。”
钱昭君闻言,这一回,倒是没有为难吉祥,将脸抬了起来,让吉祥替她慢慢擦着。
吉祥手上动作轻柔,脸上瞧着十分心无旁骛的替着钱昭君慢慢的擦着她的脸,她的眼睑低垂着,长长的睫毛掩盖了她眼底的心虚,也让钱昭君只瞧见了她那张巴掌大的精致小脸。
而在这个时候,钱昭君也不得不承认,吉祥长得的确是动人,也难怪这么多年来都没有动过心的袁叔万会对着这个小丫鬟心动,甚至为她兴师动众。
虽然她只是刚到京没多久,却也将袁叔万院子里最近的事情打听的一清二楚。知道袁叔万为了这个丫鬟甚至请了太医过来瞧病,若非如今恰好是国丧期间,恐怕早已经给了这丫鬟体面纳了她做姨娘。
钱昭君想到了这里,看着吉祥倒是没有了先时的戾气,虽然她对于吉祥心中仍然存有嫉恨,可到底,眼前这个人还是得了表哥的恩宠,瞧着表哥的意思,将来也是打算让她生子,将她得罪太过,对她也并无好处。
钱昭君到底是已经嫁人多年,如今也有子有女,不可能再像未出嫁之时一般,真的能够不管不顾,眼里心里只有袁叔万一人。
所以,在吉祥替她擦完脸转身去绞毛巾之时,她脸上笑了笑,语气虽然还带着几分居高临下,却也是温声道:“吉祥姑娘,方才我与你开玩笑的,你可莫生气啊!”
吉祥倒是不妨钱昭君会突然说这样的话,不过,她倒也没有说什么,只是轻声道:“表小姐说笑了,奴婢哪里敢于主子生气。”
“那就好,毕竟将来你若有了表哥的孩子,将来指不定咱两还有可能结亲呢,我向来都是个和气的人,可不希望将来你对我心有芥蒂。”
“结亲?”
吉祥忍不住皱了一下眉头,拿在手上的毛巾也不觉紧紧握起。
“是啊,我与表哥有缘无分,自是想让我们的孩子,完成我们的遗憾。”钱昭君略带挑衅的开口道,心里也有几分得意,说实话,今日袁叔万能够对她如此和颜悦色,甚至推心置腹与她说上这番话,却是她自己也根本没有想到的。
袁叔万站在书房窗前,看着窗外景色,面上带着几分沉思,嘴角却是噙着半分笑意。
他站了好一会儿后,听到身后之人与他禀告着,听到了钱昭君已经离去之时,倒是慢慢转过了身,冲着底下人摆了摆手。
底下人退去后,他倒也没有在书房里再呆下去,而是直接背着手走出了书房。守在书房外边的常宁看到了从书房里走出的袁叔万,连忙恭敬的行了一礼。
也正要尾随着跟上袁叔万,袁叔万却是冲着他摆了摆手,显然并不想让他相随。而他所走的方向,却是吉祥屋子的方向。
常宁见了,眼里闪过了一丝黯然。
袁叔万到吉祥屋子的时候,吉祥一动不动的抱膝坐在了里间的床上,外边的桌子上,还放着钱昭君方才用过的毛巾与水。
袁叔万的目光扫过那些东西,却是直接朝着屋里边走去。
吉祥听到了动静,也抬起了头,看到是袁叔万的时候,沉默的走下了床,穿上鞋子后,朝着袁叔万行了一礼,之后,却是跟个锯了嘴的葫芦一样,只是静静的站在边上,一声不吭。
袁叔万走到了吉祥边上,打量着她面无表情的脸色,却是轻笑出声道:“你不高兴?”
吉祥听了,也只是垂下眼睑,并没有开口。
袁叔万见了,嘴角的笑意微微加深,慢慢的在吉祥的床上坐了下来,看着吉祥开口道:“看样子,是真的不高兴了。是不高兴我让你伺候了昭君?”
袁叔万说着,却是要伸手去握吉祥的手,吉祥也不知道怎么的,下意识的躲开了自己的手,对着袁叔万,眼里也浮现了一抹抗拒。
而等到吉祥反应过来,心里也忍不住惊了一下。
也为自己的沉不住气而感觉到烦恼,在这个时候,她竟然与袁叔万耍起了脾气。她目光担忧的看向了袁叔万,也是唯恐袁叔万因为她的举止而恼怒。
毕竟在这个时候,她唯一能够依靠的人便是袁叔万了。
可是出乎吉祥意料,袁叔万竟然没有一丝生气,嘴角反倒是噙着一抹称得上是愉悦的笑容。
吉祥的心中有些疑惑,可是又觉得有些说不上的复杂与难受。
袁叔万又是伸手抓住了吉祥的手,而这一回,吉祥并没有躲过,她的手被袁叔万紧紧的抓住了。
吉祥忍不住咬住了唇内的肉,可是,眼眶子却不觉红了。
袁叔万瞧见了,却还是开口道:“你不高兴什么?是在生气我让你伺候了昭君?可是,这又是为什么?”
吉祥没有说话,而袁叔万又替她回答了。
“你是生气我把你当了奴才,而昭君也为难了你,还是生气我让你伺候爱慕过我的女子……”
“奴婢没有。”
吉祥的声音带了几分哽咽,可是还是倔强出声。
袁叔万闻言,摇了摇头:“你本该是金枝玉叶,如今却要如此卑微,心里真的无所谓吗?”
“奴婢没有。”
吉祥仍然带着几分倔强强调,她闭上了眼睛,努力控制住自己翻涌的情绪。
而袁叔万却仍然步步紧逼:“怎么会真的无所谓,你本该是被人众星捧月伺候着,如今却要卑躬屈膝的伺候着一个身份地位的商户女,钱昭君这般身份的人,换在从前,只怕在你的眼里卑微的如同尘埃一般,可是如今,你却要被她踩在脚下。”
“你只怕也在恼怒于我,明知道你的身份,却还让你做这般事情。明明说喜欢你,却还要作践你……”
“三爷!”
吉祥忍不住出声打断,她喘着粗气,目光更是带着一股愤怒看向袁叔万,而她的眼睛此时却亮的惊人。
袁叔万却并没有因此而停了嘴,仍然开口道:“吉祥,你有没有想过,倘若你恢复了身份,只怕今日这样的事情,都不会发生了。”
“三爷与奴婢说这个做什么,奴婢清楚现在自己的身份。”
吉祥有些自嘲的说着,没错,今日,倘若她原本就是个丫鬟,便不会如此,可是她不是,可同样的,她也并不是什么尊贵的公主,不然早在当初宫破之时,她便已经忍受不住自缢了。
恢复身份,她也不是没有想过,她当公主虽然只是不长的一段时日,可是那一段美好的日子,却是镌刻在她的脑海里。可是她不敢再多做奢想,虽然如今皇家仍然姓赵,身体里流着与她一样的血脉,可是她真的敢去将自己的身份宣扬吗。甚至,就算如今在位的是她真正的亲人,她一个做过奴婢的公主,只怕也会被皇家视为耻辱。
吉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