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少不失时机地冲我点头竖了个大拇指,赞道:“不错,宋公子要是下海,绝对是名角呀。高美兰收到了带血的肉和鞋子,就让董氏诈死,然后着宋汝文带你私奔,趁机查清楚你的底细和宋水君的下落。可咱们的宋大公子却另有打算,你以为唐六儿,洪孝还有那些家丁都是不中用的货?实话告诉你,这些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宋汝文算准了杨森会半路截道,所以布下杀手准备结束了杨森的性命,可是当他看见杨森出神入化的武功之时,心知不敌,于是临时变计装作不堪一击,这才没暴露自己。”
“哼!”我冷然道:“我就说那晚他说话做事都超乎常态,原来是这样。真是好计谋,好厉害!”
“可是,他却真的爱上了你。”李少不带一丝表情说道:“宋汝文,这么多年来一直对所有人,包括高美兰董氏在内的亲人,都装作是一个普通大家公子的样子,寻花问柳,附庸风雅,吹拉弹唱,飞鹰走狗。他明知道在宋家的那晚杨森用迷药强要了你,可是却不动声色地在青楼喝了一夜地酒,玩了一夜的姑娘。这说明,他心里不痛快。”
我在那几天,总能梦见和男人做那事,应该就是和杨森。我叹了口气,对李少说道:“我真是睁眼的瞎子,后来还是我的丫头星河给我把药倒了一半儿,我才发现身边竟然有个男人。不过我看到的是宋汝文,应该是杨森假扮的吧。”
李少点点头,道:“不错,杨森既然是千面公子,那么易容的本事自然是出神入化。他真是爱你至深,这份苦心,你懂吗?”
我给快要熄灭的手炉加了块银炭,看着慢慢复燃的红,心里也慢慢变暖了,我喃喃说道:“其实他不用这么赔着小心,我从来都没有恨过他啊,可能我回来,就是为了找他吧。”
李少吸了吸鼻子,身子背过我,说道:“宋汝文一直以为是杨森杀了他父亲,又和自己母亲做苟且之事,心里恨极了杨森,所以一步步爬到了如今的地位,千方百计地□□除掉杨森。他这个人,很可怕。你以后千万要躲着他,最好不要再出现在他眼前。”
我冷笑一声,用簪子拨动手炉中的炭火,说道:“是啊,他真的很可怕。他知道我肚子里的孩子是杨森的,又知道杨森受了重伤,所以让十二律那个叫什么的杀手?”
李少补充道:“南吕,杨森的左右臂。”
我哦了一声,接着道:“对,就是那个南吕。他借南吕和金叶子的手除掉我的孩子,又借杨森的手除掉南吕,真是一箭双雕啊。最重要的是,他宋公子还没被人发现他的真实身份,还把所有人耍的团团转,真是好厉害!”
李少转过身来,定定地看着我,道:“可是,他离你越来越远,却也越来越爱你。”
我冷笑着鄙夷道:“不敢当啊,我可消受不起。”
李少走到我跟前,蹲到我膝边,接替过我手里的簪子慢慢地拨动着银碳,说道:“宋汝文那个人,很可怕,他如果得不到你,就会毁了你,你千万要小心。我送你的木簪里有藏宋家通敌卖国的证据,必要时用它保命。”
我低头看着眼下的男人,他乌黑头发深处的白显得很扎眼,泪无声落下,然后渗进他的发里消失不见,我哽咽着问他:“为什么给我,你怎么办?”
李少仍是不抬头,可我看见手炉里发出嘶嘶地声音,一股股细细的白烟缓缓升起,男人轻声道:“与其让我这个必死之人多活几天,还不如给了你。李管家之死就是信号,我终究是被发现了。十二律无论是应钟还是无射,都不会放过我。只是现在他们二人都深受重伤,暂时不能找我算账。不过快了,这么长时间,伤也养的差不多了吧。好好活下去,郑姑娘。”
好好活下去,这几个字,真的很沉重。那一天,我感觉就像一千年那么长。前世今生,缘起缘灭,谁又能相信自己的眼睛看到的一定是正确的。李少是个绝顶聪明的人,如若不是,这么多年都没有被人发现他的手脚。
正如他所说,那一天马上就会到来,不知是下一刻还是明天;不知道第一个来的人是杨森还是宋汝文。我没有问李少杀死李管家的究竟是谁,因为我害怕听见那个名字。
李少说他一直以来有个愿望,就是有一天能和孟先生同台唱一场戏。在这个别院里,多年来只有他一个人在台上唱独角戏。应李少的最后的要求,我答应穿上戏服。然后请他教我唱孟玉楼的戏,教我身段,教我一颦一笑。
或许,许多年后,这将是我怀念一个老朋友独特的记忆吧。
作者有话要说:
☆、梅花图
这些天,李少别院里的丫鬟仆人陆续走了,最后只剩我们两个孤鬼。李少是聪明人,他既然走到如今这步,自然不会在这个地方给宋汝文和杨森留下任何有用的东西。
我们就像久别重逢的老朋友,一起谈天说地,一起唱戏。用那优雅地转身,一颦一笑,水袖,唱腔来追忆似水年华。每个人的一生都是一出精彩的戏,人生如梦,有些人能完美地唱完而不留遗憾,有些人只能中途落幕。人走茶凉,真是几个沉重的字眼。这是李少选择的路,正如当年的孟玉楼选择自尽一样。我无法阻止,也无力阻止。换句话说,如果有一天我到了这绝望的境地,我想我会和孟玉楼做一样的选择吧。
我坐在梳妆镜前,让李少为我细细地勾勒妆容。我抬头看他,他今天的妆很完美,显得那么地清秀潇洒。那天他问我会选择杨森还是宋汝文,当时我无法回答,可现在我有了答案。
李少端着我的脸,凝视了好久。我看见他的眼里充满了泪水,我们说好了要笑着告别,所以我们两个都没哭。良久,他对我温柔地笑着说道:“好了,我们去台子吧。”
我点点头,和他手拉着手往戏台子走去。这个戏台子,我从小到大都会模糊地梦到,现在终于看清了。飞檐上挂着风铃,随风摇曳,奏着动人地话语。
李少看了眼风铃,然后低头对我轻声说道:“以后不管你去了哪儿,请在窗子边挂一串风铃,风响起时,就是我来看你了。”
说好了不哭,可是泪还是沿着脸颊滑下。李少笑了笑,像兄长那般抚着我的头发,他凑到我耳边,轻声道:“他来了,拿好我给你的发簪,好好活下去。”
这一天,终于来了。泪眼婆娑的我,只看到从远处慢慢走来一个白色高大地人影。我不想知道他是谁,我只想陪着李少唱完这出戏。
我用水袖擦干了泪水,用李少教我的身段率先出去,而他也紧跟着我一气出来。在台上,我仿佛看到了多年人山人海的盛况,孟玉楼那么骄傲地扭动着腰身,回眸,亮相。
一出戏还未唱完,台下响起了掌声。这掌声在空旷地院子里,显得那么刺耳。我们停下动作,终于看向底下,来的是宋汝文。
这就是他本来的面目吗?褪去了温文尔雅,有的尽是冷冽与掌控一切地残忍。我很害怕这个人,想起他对我做出种种地欺骗与伤害,我的身子不由得颤抖起来。一个温暖的手抚上我的肩头,我看向李少,这个男人眼里有着悲伤和无奈,他对我轻笑道:“这出戏,我们还是没能唱完,等下辈子吧。”
宋汝文扬起下巴,嘴角朝左边微微一咧,嘲讽道:“李兄真是好兴致啊,拉着小弟的娘子躲在这里风花雪月。”
李少面向宋汝文,毫不畏惧地说道:“宋兄说笑了,你家娘子不是在宋府里待得好好的,哪有在这里的理?”
宋汝文哼了一声,笑的愈发的温柔了,他看着我,说道:“落落,你过来。你身边的这个男人是个疯子,他说的话都是疯话,来,到我身边来,我会保护你。”
我忽然笑了,这真是番好笑又恶心的话,我直笑的肚子疼眼泪都流出来了,才歪着头看宋汝文,单纯而又无害地说道:“无射先生,您这次又是要利用我杀谁呀?可是不好意思了,我现在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请不要随便骚扰我,否则我会觉得恶心。”
李少听了我的话,抿着嘴地笑了。果然是十二律的二把手无射啊,居然还能云淡风轻地站在那儿笑着,仿佛方才我说的不是他一样。
宋汝文见我不为所动,便不再理我,只见他的右手将钢刀撑到地上,像是老友一般对李少说道:“李兄请吧,我的人在外面恭候您的大驾。您既然对我宋家和十二律如此有兴趣,不请您见识一番,那哪能说的过去呀。”
李少朝门的方向一瞥,轻笑道:“杨森呢?怎么不见他来,有无射却少了应钟,好像说不过去吧。”
听到杨森的名字,宋汝文鄙夷地轻哼一声,有意无意地看了我一眼,嘴角微微上翘,慢悠悠地说道:“你在等他来?他来了,恐怕不会让你活下去的。”
李少嘲讽道:“难不成您老会让小人活下去?”
宋汝文左手划着自己毫无瑕疵的皮肤,笑的友善而邪魅,他似哀怨般说道:“我当然会让您活下去了,因为我要严刑逼问你呀。呦,落落,你别怕,我才不会这样对你呢。”
李少看了我一眼,笑道:“不知文少想从我这儿知道什么?”
宋汝文收起调笑,面容冷峻的像死神一般可怕,他冷冷道:“我听说你手里有宋家的罪证,你要是给我的话,我就让你死的舒服一点。”
我的手心开始冒冷汗,嗓子眼也发干,那份罪证,就在我头上戴着。只见李少仍是云淡风轻地笑着,忽然,寒光一闪,我看见李少掏出把尖刀,对准自己的心窝,狠狠地往下。还没等我尖叫出声,一条黑色如蛇一般的绳子迅速绕上那把刀,然后一扯。
我顺着绳子的方向看去,一个黑色劲装的蒙面人不知什么时候藏在了大梁上,我想他的任务,可能就是阻止李少自尽吧。
李少眼里没了方才的稳当,他呼吸开始急促,眼睛不安地四处瞟着。而宋汝文这时拉着刀慢慢往台上走,刀在经过台阶时发出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