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吃饭,她也魂不守舍的。方平安以为她着凉了,硬逼着她喝了浓浓一碗姜汤,早早地赶她去歇下,亲手给关了门,方才离开。
方沐阳瞪着关紧的房门又开始发呆。
十四岁,三年前就是十一岁,女孩儿,南楚的,左胳膊肘后头有一颗朱砂痣。年纪不晓得对不得上,不过,左胳膊肘后头的朱砂痣倒是有一颗的。方沐阳摸了摸那痣,心里还是乱七八糟的,安定不下来。
方沐阳的感觉很奇妙。
她是三年前来到这个世界的,可是对这身体本尊的事情一无所知,也没有什么灵魂交换时的赠言,也没有什么奇怪的能力或者空间之类,甚至是刚一来,方家上下就死了个干净。坑啊!绝壁是个巨大的坑啊!现在她几乎是确定方家的死就是因为自己。可这关她什么事?分明是这具身体本身的问题。但那奇怪的愧疚感和罪恶感是从哪里来的?
唯一知道情况的,方夫人死了,吴迪下落不明,现在活着的那个吴宇飞。也不见得是个知晓内情的主。要不然都见过几次面了,怎么没认出她来?
看样子自己以前在南楚估计也是混得不怎么样,确切地说。是原来的家人在南楚混得不怎么样,要不然干嘛三年前南楚一乱。就急吼吼地把自己送到北齐。而且事情做得也不怎么保密,连累方家上下死了个干净。
唔,也不算死干净了,还有白莲花老婆和瘫子岳父不是没死么?可这俩也是什么都不知道,属于跟着被坑的那种。
方沐阳不是个喜欢思考很晚的人,也不是那种计划周全的人,属于一时热情。想到什么做什么的类型。可是现在吧,她觉得自己有必要好生考虑一下未来的事情了。找她的人找过来了,要她性命的人说不定也跟着来了,这命可只有一条。她还不想死呢!
所以方沐阳望着床顶的帐子发了一会儿呆,油灯闪了一下,灭了。
唯一的麻烦就是那颗朱砂痣。从另一个世界穿来的方沐阳没有那么多大防的观念,往年跑船的时候,也常穿着短卦露着白花花的胳膊往水里跳。左右“他”是个十来岁的小男娃。不贪玩才怪呢!当初没那么多想法,只是不想把会游泳的这技能给丢下,万一出个什么事情,还能自保一下。可是说不准会有人注意到,但是也说不准没有人注意到。毕竟当时都是玩闹而已。细想起来,她就不记得同时玩的李巴鱼他们身上有没有什么标记。
但是,至少目前来说,除了方平安之外,没人知道他其实是个女儿身,而且不晓得当时方夫人出于什么想法,愣是将庚帖改了,有了信誓旦旦看过庚帖的老方姑爷保证,她的年龄就是十三,而不是十四。年龄对不上,性别对不上,就只有朱砂痣这一个特征,能对上的可能性也不大吧?
还是要想想往后,时间长了,慢慢长大了,有些东西是瞒不住的。大齐往北,就是定州、并州乃至京城,再出青阳关,便是北地蛮子的地盘了。若是逆金江往上,到了巴州,就是重山大岭,然后就是夷人杂居的地方。十万大山里头再往西去,便没人晓得是什么地方了,人烟罕至。
若是想清静,往大山里头一钻,除了野兽,大概碰见人的可能性不大。若是往北去,只要有银子,生活安乐,找个小街小巷的隐居下来,也不是不行。
方沐阳想了又想,还是觉得往北边去比较靠谱,要不,干脆就躲到京城去算了。
至于瑞昌这边,把该做的做完,给方平安留下脂粉铺子,还有瑞昌码头上的那些份子,每年的红利也足够方家父女俩的生活了。
这样,也足够对得起方家的救命之恩了吧?
方沐阳有点不确定,她已经肯定方家是因为她的缘故被灭了满门,心中满是愧疚感,只是唯一想不通的,便是自己在南楚的身份了。
罢了,不想太多,弃我去者不可留,乱我心者多烦忧,唯有一睡无忧愁。碎觉!
也不知道那个吴宇飞是真喝醉还是假喝醉,后来赵来顺和李巴鱼轮着去套话,他倒是像忘记了一般,先是沉默,之后才不好意思地拜托金帮找人。还是那几个描述,哪里能找到能对上号的?不过他那模样倒是热切,赵来顺只好答应慢慢帮他寻找,可楞是没有套出来要找的这姑娘到底是南楚什么人,家里又是南楚的谁。
也在方沐阳的意料之中,淡然一笑不在意的模样,也不再过问了。
南楚给配的胭脂水粉很快就到了,虽只有小半船,价值却不低。方沐阳每样拿了一点回去给方平安看了,惹得她爱不释手的,再一听价格,方平安怔愣了一下,忽然笑道:“虽贵了点,但也不是买不起,放在定州销量一定极好的。”
那是自然,小方姑爷亲自挑的货,能有错?
安排将货都送去了定州,方平安却有些坐不住了,非要跟着过去一趟。方沐阳也是这个想法,那边铺子里头总没有一个合适的人看着,也不放心。赵晨干些琐碎的杂事还行,做买卖并不十分在行。既然方平安要去,自然是最好的。
将各种营销手段给方平安细细说了一通,又在金帮里头挑了几个能干的妇人,都是那年留下来的流民,带着孩子在码头上做点小生意过活的,方沐阳这才将方平安送上了去定州的船。
她是不敢再往定州去的,至少目前是不敢的。所以定州那边,还是让方平安自己打理就是。
看在赵来顺等人眼中,意义可完全不一样了,纷纷表示担心。但方沐阳倒是想得开,且不说方平安经商上头本有就些天分,就是亏了,倒也伤不到方沐阳的根本,权当是给方平安交学费了。
☆、092 王大人的赏赐
没等方沐阳套出更多的消息,那个吴宇飞就真拍拍屁股,回去南楚了。
这感觉着实不怎么好,叫手下抓紧时间联系南楚那边的人,一定要打听出来吴宇飞找的这人到底是什么身份。安排完了之后,方沐阳还是觉得有点不好。
在这块上头,赵晨的能力明显比赵来顺要好一些,把赵晨弄到定州去招呼铺子,是不是有点大才小用了呢?可是那边的铺子又实在没人看着,且不说前期就是赵晨跟定州三虎联系,现在紧急把赵晨调回来,似乎也有点不太好。方沐阳仰天长叹,差人啊!
确实是差人,而且差得厉害。
冯麻子已经像是半退的状态了,手下的小子们都交给赵来顺带着。金帮这边码头上的事情,则是李大头在弄。而李巴鱼最近则清闲了些,因为从南楚走的货基本已经差不多了,再就是往南楚出货的问题了。
零零总总一算,看起来金帮的摊子铺得大,实际上码头上那一块儿仅仅够着苦力们糊口,真正的进项还是在走私一块儿上头。铺子酒楼的份子算是方沐阳所有产业里头收入最为稳定的一块,再就是冰。但是眼看天气就渐渐寒冷了下来,对于冰的需求量下降,这钱也赚不了几天了。
水榭那边则是暴利,最初开张的时候,决定走精品高级路线,大家都不看好,没想到真赚了。但是再怎么赚,也有个头,一天顶多就能接待几桌客人,破了大天,一个月纯利也不超过千两银子。唔,当然在别人看来,这钱真是赚够了。可在方沐阳瞧着,还是缺钱。
差人,缺钱。眼下最主要的问题。因为方沐阳盘算着一个大动作,若是操作好了。就是她方沐阳暴毙掉,金帮也能够继续正常维持下去。
想起来实在是复杂得脑子作痛。
还没等她缓过神,衙门里头王大人又找她了。
难道是定州的事情影响过来了?回来都个把月了,定州的事情并没有真正影响到什么,方沐阳猜想,大概是齐三或者齐六给压下去了。除此之外,她也想象不出来还有什么其他的人会帮自己。当然这是方沐阳高看自己。还有一个可能的原因,就是别人并没把方沐阳当一根大葱,不见了就不见了呗,有啥大不了?
忐忑不安地去到衙门里头。王大人和聂知行都在,见了她满脸严肃。方沐阳心里打鼓,上前行了礼,嬉皮笑脸地问道:“两位大人安好?听说最近忙得很,我就没敢过来给两位添麻烦。您二位不高兴啦?”
聂知行跟她熟,没好气地喝斥他:“瞧瞧你这德行!我就想不通浩然先生怎么就看上你了!”
王大人更生气:“好诗都是拼凑出来的?你可是把我辈读书之人都得罪了,方沐阳啊,你往后是不打算好好念书了吧?”
方沐阳一听,就晓得是定州那事儿叫他们知道了。嘿嘿笑着说:“瞧您这话,好像我往年就念过书似的,您别抬举我了。书认识我,可我不认识书啊!”
王大人瞪了她一眼,不由嘱咐道:“你这话,还有那个什么作诗靠拼凑的话,往后就少说点吧!实话告诉你,定州王家都来了人的,叫上头的人给拦了,这里头水深得很,你一个娃娃,什么都不懂,可不能瞎参合!”
方沐阳不明白他指的是哪块儿,但是也听见上头有人拦了的话,赶紧点点头笑着说:“知道,知道,这不是有您二位大人护着,我才敢撒野么?这也就是在咱瑞昌这一亩三分地上头,换了别处,我也是不敢的,一定小心小心再小心。”
王大人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正了脸色道:“今日叫你过来,自然是有事情要吩咐你。”
方沐阳也赶紧跟着端正脸色,站起来行礼:“您吩咐,我听着。”
“南楚新皇登基,派了使节团过来。咱们瑞昌是他们过来的第一站,南楚使团会在瑞昌停留一日,休整人马,再往京都去。两国最近五年都无甚交往,这官面上的,还是我到瑞昌之后的头一回。如今瑞昌得用的大码头也就是城南那一处,你一定得管好了手底下的人,不能出乱子。”对于他的态度,王大人还算满意,点点头答道。
方沐阳在心里一算,这个时候过来,那差不多到京都就是快过年了,这是要在北齐过年的节奏咩?有点奇怪。但是有的话能问,有的不能问,她